慌张

　　夜深人静，偶听几声树叶呼动的“唰唰”声。张俊豪失眠了。
　　他总觉得，下午那番话里，黄轩另有深意。
　　算了算了不想了睡觉，张俊豪郁闷地翻了个身，还是睡不着。
　　什么叫我注意不到污浊底下？
　　黄轩在骂我眼拙，对就是这样……在封闭内来回滚动的思绪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于是乎，就这么顺着这个突破口前进了。
　　诶他几个意思，我贵为一朝太子就这么跟我说话，刺我激我，他黄轩凭什么？
　　夜还很长，张俊豪算是彻底在气愤中失去了理智，巴不得现在披上件衣服就找黄轩理论一二。
　　突然地，张俊豪觉得胸口闷得慌，于是披上件单薄的披风，想着去外面转转。
　　推开门，院内寂静，连负责值守的家仆都没有，不仔细看院内的装潢，倒真像是无人居住的废弃宅院。
　　张俊豪想出院走走，去后院看看是否真的池水中有鱼。
　　就这么，一个影子飞速闪出了别院，从远处看，唯独能见着一抹光影。
　　张俊豪就这么挑着灯笼，左右横穿。
　　诶我记得是这么走啊，左转再右转，不对啊我记得这里是应该有棵树的。
　　最后，张俊豪看到一个院子里有火光，想着人还没歇息上前问问。
　　可到门口，张俊豪却不再上前，这院子装修华丽，不像是下人居住的地方，莫不是……

　　“砰”地一声似是什么金属物件掉落在地板上，张俊豪怕是烛台，想都没想冲了进去。
　　一进门，张俊豪与黄轩四目相对，一个坐在床上，衣衫不整，眼睛猩红，一个猛地冲到门口，几根发丝略过眉梢，披风歪了半边。
　　躺在地上的是一把小刀，但张俊豪可不信黄轩半夜就为修个苹果。
　　刚想上前，看着黄轩满脸疲惫却又凶狠的模样，张俊豪站在原地尴尬一笑，道：“随便转转结果迷路了，你这王府真是的，还找不到人，听见你这屋里有声响就来看看……”
　　本想解释一通就开溜，透过昏黄的烛光，张俊豪看见了黄轩扶在床边的左手似乎正在滴血，血在光线照射下变得透亮，刺眼的白光反射出。
　　可张俊豪还是认定那必然是血，毕竟谁的手会发光啊。
　　“你没事吧？”张俊豪发现黄轩还在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唇色发白，脆弱地似乎随时要倒下。
　　生怕黄轩自己还没意识到，张俊豪指了指黄轩的左手：“你流血了，先想办法止血，不然你等会撑不住了我不有第一嫌疑了。”
　　最后一句话半开玩笑，本是缓和气氛，看着黄轩那弱柳扶风的样儿，怕是撑不住了。
　　没办法，谁叫张俊豪自认为是一个善良的人，挠了挠头，快走走到黄轩床头，弯下身子：“有布吗，我帮你止血。”
　　黄轩默不作声，只是将身子将旁边移了移，眨巴眨巴眼。
　　张俊豪领会到意思，坐在床头，把黄轩的手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的眼前：“有布呢？这里好像没有药，我先给你简单包扎一下，明日你记得去找大夫。”
　　黄轩不知从哪抽来一块布，递给张俊豪，张俊豪一看，顿时气不打一出来，这不是上次黄轩忽悠他说是叶思绮为他亲手编织的那块。
　　一时间愤怒涌上心头，张俊豪故意在打结的时候死死一系。
　　“嘶~怎么了，如此粗鲁，这可不是太子殿下的行事作风啊。”黄轩嗓音嘶哑低沉：“你说你对我这么好，我该怎么回报你。”说罢，整个人靠在张俊豪肩上，
　　张俊豪感觉身上传来一股热气，从未听过撩拨人的话，这让张俊豪不禁红了脸，唰地一下站起身来：“皇叔不必客气，权当这几天借住在你这的报答。”
　　黄轩重新倚靠在枕头上，话里带着几分可怜：“你倒还知道我是你皇叔，这几日也不见你唤我，一口一个顺平王……”最后还哼哼了一声表达不满。
　　张俊豪被说的有些无地自容：“咳咳，我先走了，还有这把水果刀我也带走了，防止你又自残。”
　　“可是怎么办呢，我啊，一做噩梦就会这样，我房里还有大大小小无数件铁制品。太子殿下要是有心，就全带走吧。”
　　张俊豪无奈转身，叉着腰面向病怏怏地黄轩：“你存心找茬是吧，来来来，给我说说做什么噩梦，给你弄得还要自残。”
　　“我忆起十五岁那年，正值壮年……”
　　听到这儿，张俊豪不解，十五岁啊大好的年纪，那时候自己还在学院里跟叶思绮每日都能呆在一块，不用担心未来，眼下就是最好。
　　黄轩咳了两声，继续道：“初上战场，身边都是兵器交互产生的摩擦声，鼻子里只能闻到血的味道，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死人……”黄轩突然情不自禁笑了起来，只不过那笑声里没有愉悦，满是凄凉。
　　张俊豪整个人僵在原地，这些他从来不敢想象的血腥场面，一个与他一般大的人却曾经历过，并为之烙下一生的伤。
　　“后来我们胜利了，回来后，我却整宿整宿失眠。
　　我睡不着，闭上眼，都是些曾经一起在战场上奋勇抗敌的兄弟们的画面。
　　可他们不再对我笑了，他们冷着脸，脸上有血，血越来越多，我连他们的五官都看不清了。”
　　黄轩转头，双眼充斥着泪水，眼睛通红，他声音带颤：“我还看见北阑战士了，无数鬼魂站在我面前，他们要我偿命，他们要我去死！”
　　突然地，张俊豪上前将黄轩抱入怀中，死死箍住他，安慰道：“不，不，你不该死！你是北国的功臣，你让千千万万个北国百姓一生平安无忧，国家繁荣富裕。”
　　张俊豪捧住黄轩的双颊，对视那双破碎的琥珀钻石般的眼睛，一言一语真挚无比：“你听到了吗？你，是值得活下来的，你是人民的英雄，你应该为自己感到骄傲。”
　　语闭，张俊豪觉察到行为欠妥，退回床前，小心打量着黄轩。
　　一滴眼泪流过黄轩的下颚，他像是惊醒般又像是迷糊般，不出一声，倒头睡去。
　　这一次，黄轩睡得额外安稳，他不用靠纸醉金迷，好酒美人来麻醉自己，也没有像无数次深夜被梦魇纠缠，要靠折磨自己来恢复理智。
　　这一次的梦与以往都不同，梦里一片漆黑，只听见有人温柔地耳语：“要坚强地活下去。”
　　张俊豪约莫在床前站了一柱香时间，估摸着黄轩已经睡着了，放下两边的床帘。
　　怕黄轩又醒来自残，把能找到的金属器件都拿着，叮叮哐哐地走了出去。
　　到了门外傻了眼，他发现自己就是迷路才到此地，现在回不去了。

　　晨光微熹，顺平王府的小丫鬟玲珑照例前来凝輝居给顺平王做日常洗脸更衣的伺候活，顺平王不喜人多，所以不是什么大日子，都只有自己一人。
　　这次刚到凝辉居门口，见着一个陌生男人四仰八叉就这么躺在房门口，旁边还散落着一堆器件，还包括一些很贵的配饰。
　　这人该不会是一个……玲珑二话没说，刚准备去叫人，房门打开，出来的正是顺平王。
　　玲珑还没来得及提醒王爷小心贼人。
　　只见王爷看着地上的人，无惊讶之色，反而嘴角带笑，弯下身子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人看起来，眼神要有多温柔就有多温柔。
　　似乎是想起这儿还有一个人，顺平王没有抬头，对尴尬得想找个地洞钻了的玲珑摆摆手，玲珑得到指令快速行礼离开。
　　没过多久，张俊豪总觉得脸上一片炙热，睁开黑，迎面而来的就是黄轩的一张大脸，张俊豪惊地连连后退。
　　黄轩露齿一笑，眼尾上翘：“不知君公子这一夜睡得可好？”
　　张俊豪先是一愣，随即拼命点头：“很好很好，我先回我房间了。”随即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擦了擦嘴角的哈喇子，挠了挠头就准备往外走。
　　黄轩站起身来道：“君公子要不就在我这房内……”
　　张俊豪头也不回，忙不迭地向前走去：“罢了罢了。”

　　一出凝辉居，正巧碰伤最初迎接自己的仆从，张俊豪正愁没法回去，一见他别提多高兴，立马请人带他往住所赶。
　　张俊豪知道自己穿的不够体面，一路上尽量低头赶路，遇见迎面而来的丫鬟，还会面带窘迫，觉得这样甚是不体面。
　　“君公子？”甜美的声音猝不及防打破了张俊豪内心的尴尬，他现在是里外都尴尬。
　　“叶姑娘好。”那仆人认得叶姑娘，王爷特地要关照的人，他自是不敢怠慢。
　　叶思绮十分好奇，怎么一出院门就碰见了张俊豪，他怎么衣衫不整出现在这。
　　那仆人看出了她的意思，连忙附和：“君公子是从凝辉居……”
　　话音未落，张俊豪连忙捂住了仆人的嘴，拖着仆人继续向前走，语速急切:“叶姑娘下次再见，我找他有点事哈哈。”
　　张俊豪回去的必经之路就是叶思绮的居所浮云居，这件事仆从知道，黄轩知道，张俊豪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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