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得人间风与月

　　顾辞疆本想留到晚上看看这烟柳桥起雾的样子，奈何天公不作美，这才没多久就下起了雨，而且来势汹汹，转眼就要将人淋透。
　　不巧的是，伞被下人带回府去了。
　　这会儿也顾不上轮椅，顾辞疆利落地抱起安然，朝不远处的凉亭跑去。
　　亭内设有石桌和几个石凳，只是长期没有人打理，有些脏乱，顾辞疆找了个干净点的，将安然放上去坐好，自己也就近坐下。
　　“这雨，看来一时半会儿是回不去了。”安然看起来心情依旧不错，没有被这突然的大雨影响。不过身子湿了大半，头发也乱了不少，看上去有些狼狈。
　　好在方才安然被抱在怀里，多多少少被顾辞疆挡了一些雨，再看顾辞疆，几乎已经湿透了，雨水顺着发梢滴落，爬满了整张俊脸。
　　“噗嗤。”安然忍不住笑出了声。
　　顾辞疆只觉得安然以袖掩面的动作带着几分娇俏，到底自己此时确实狼狈，也没有说什么。
　　听着雨声，看着雨幕隐约着烟柳桥这一处美景，倒也不失为一桩赏心乐事。当然，如果这风吹在身上不那么冷，那雨不会从凉亭四周飘进来的话，一切都会更美好。
　　“在边地，是看不到如此秀美的风光的。”
　　那里，有的是雪山和大漠，以及绵延数里的军营，苍茫，壮阔，单调。
　　“你想回去那里看看吗？”
　　顾辞疆先是点头，转而又摇头，苦笑道：“苦寒之地罢了，那地方，吃人……”
　　他清楚地记着，那些个将士是怎么样被砍断臂膀，怎么样被斩落马下，怎么样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抽搐，怎么样用尽全力才在死前把目光投向故园的方向……
　　如今的沃地千里，每一寸都洒满了将士的鲜血，眼下的太平盛世，不过是一个个男儿用血肉之躯堵上了战火……
　　安然没有见过那伏尸遍野的景象，却也知道，任何一位浴血沙场的将士，都值得被尊敬和铭记。
　　被顾辞疆周身散发出的悲伤情绪所感染，安然下意识地伸手轻轻拍了拍顾辞疆的肩膀。那人抬头望过来，眼中有些愕然，安然只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雨来得猛去得快，不过一炷香多一点的功夫，便已经雨撤天晴。
　　花草沾了雨露，愈发惹人怜爱。只是这地上积了些水，多了些小水坑，路也泥泞了不少，怕是不太好走。
　　“那轮椅……”安然将目光落在远处的轮椅上，淋了这么久，那垫子怕已吸满了水，这一屁股下去……
　　“看来是坐不了了，”顾辞疆说着起身蹲在了安然身前，“上来。”
　　这是，要背她？
　　安然恍惚了一下，也没有多想，便朝前趴到了顾辞疆背上，顾辞疆双手托着安然的大腿，稍一用力，便将安然整个颠到了背上，旋即起身。
　　说实话，两个人都湿漉漉的贴在一起十分不舒服，不过，莫名的安心是怎么回事？
　　该死，竟然有些脸红……
　　顾辞疆背着安然原路返回，安然将头埋在顾辞疆脖颈间，少女带着馨香的呼吸喷在耳畔。不一会儿，安然惊讶地发现顾辞疆整个耳朵都红了。
　　可能气氛有些不太对劲，两人一路都没怎么说话，一直到了离王府大门不过百米的地方，王府看门的侍卫才跑过来了两个。
　　看到自家王爷背着个女的，行礼后想将那女子从顾辞疆背上接过来，可刚伸手想起来这是自家王妃。又悻悻地缩回了手，走在前面开路。
　　一路将安然背回了房，几个丫鬟忙拥上来，递毛巾的递毛巾，找衣服的找衣服，帮安然擦头发的擦头发，还有几个已经去打热水准备来服侍安然洗澡了。
　　也有丫鬟在替顾辞疆擦着脸，奈何顾辞疆站着，自己身高不够，有些吃力，顾辞疆见状便拿过了毛巾自己擦着不断淋水的头发。
　　不一会儿，丫鬟们已经备好了洗澡水，过来请二位主子。
　　顾辞疆应着就走到床前抱起安然，安然一愣，几乎是脱口而出：“我们一起洗？”
　　没想到安然会这么问，顾辞疆面色一红，顿了一下的脚步再次迈开：“我到偏房。”
　　说着，顾辞疆走到浴桶前，就要把安然放进去。安然一把抓住了顾辞疆的领子，开口道：“等等等等等……我，我还没脱衣服……”
　　呃……
　　顾辞疆顺手将她放到了一旁的凳子上，眼瞅着有两个丫鬟已经上前开始解安然的衣服，可顾辞疆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安然又一把死死地抓住了自己的领口：“夫君快去吧，湿着身子一会儿该着凉了，这儿有烟儿她们就可以了。”
　　“无妨，我等着抱你进去。”
　　这是抱上瘾了？
　　安然讪笑道：“妾身可以自己进去。”
　　“你的腿？”顾辞疆眸子微眯，目光透着打量。
　　“夫君有所不知，妾身伤的只是一条腿，有烟儿她们扶着，妾身还是可以爬进去的，夫君放心。”
　　“这……”顾辞疆想了想，点头道，“那好。”
　　说完转身出了房间。
　　“呼……”安然长出了一口气，由着丫鬟将她脱得只剩贴身的亵衣。
　　这浴桶有些高，瘸着一条腿确实不好进去，左右一边一个丫鬟架着安然，折腾了半天才有惊无险地坐了进去。
　　热水包裹着肌肤，洗尽了周身的寒气，安然只觉得说不出来的舒服。有丫鬟在一旁适时添些热水撒些花瓣，这一泡就是小半个时辰，期间安然还小憩了一会儿。
　　出了浴桶，又花了小半个时辰擦干头发，转眼竟到了用晚饭的时间。
　　安然穿了件窄袖的罗裙，长发用发带束在身后，再未加其他发饰，确是十分的温婉。
　　出了房门，顾辞疆已然在院中，宽大的衣衫未勾勒出其挺拔修长的身材，却透了几分慵懒，彼时正举着一卷书，看得入神。西沉的太阳洒下偏橘调的阳光，透过树叶在他的身上布了光晕，恍惚间有几分仙人之姿。
　　可叹安然命薄，这世间该是怎样的人儿才能与之比肩啊。
　　出神间，顾辞疆已走到安然身前，长身玉立，逆着光，眉眼干净。
　　安然笑了笑：“去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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