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窗

　　05
　　白鲸趴在门板上，没注意门板呼啦的一下被拉开。还没反应过来就扑了出去，一双有力的臂膀接住了他。
　　那一刻，白鲸终于感受到了一些光亮。
　　“白鲸！”江陵喊了一声。
　　“喊什么，没死呢，”白鲸抱着江陵没有松手，“你别动，让我缓一会儿。”
　　江陵身上的皂荚香清晰地传来，是初遇时的那股味道。白鲸第一次有着劫后余生的感觉，额头磕在对方肩膀上第一次感到可靠。
　　“真是浑了蛋了。”江陵不自觉抬手揽着白鲸的腰，猛然发现原来他是这么的瘦。宽大的校服之下是一副细腰，感觉空荡荡的。难怪一个气血方刚的一米八大男生会有低血压。
　　可是白鲸一直没有回答他，像睡着了一样，安安静静地趴在他的肩头。
　　没事吧？
　　哭了？
　　直到白鲸站直身来，江陵发现他的眼睛是清亮的，没有哭过。
　　“你是睡了一觉？”江陵盯着他看，“我以为你哭了。”
　　白鲸皱眉：“哭屁。”已经哭过了。
　　“走吧。”江陵拍拍他的肩，白鲸却习惯性地躲一下。
　　“啧，你都趴我肩上睡觉了，还不准我拍你一下啊。”
　　白鲸这才反应过来：“抱歉，习惯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去，阳光倾斜在走廊之上。白鲸眯了一下眼，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
　　江陵过来走在外侧，高大的身子挡住了阳光，白鲸这才好受了些。
　　“不对，现在考试还没结束，你提前交卷了？”白鲸顿了一下，盯着江陵看。
　　江陵却毫不在乎地回答：“我压根没考。”
　　白鲸匪夷所思地盯着他看。
　　“你看我我也是没考。”江陵也盯着他看。
　　“为什么没考？”白鲸穷追不舍。
　　江陵耸耸肩：“不为什么，就是不想考。试卷太简单，写到一半就借口上厕所出来，不想回去了。”
　　过分。白鲸做着口型。
　　这就是传说中的学霸吗，觉得试卷简单了就不考了。妥妥的降维打击。
　　江陵表现出一副我无所谓的样子，白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竟找不出这个谎言的破绽。明明知道这只是一个借口，偏偏不能揭穿他。
　　“那你怎么知道我被锁了？”白鲸又问。
　　两个人走到一楼拐角，趴在走廊尽头的窗户上等着考试结束。江陵的整张脸都暴露在阳光之下，发丝散发着淡金色的光芒。白鲸看得有些恍惚，他不否认江陵长得很好看，而这张脸给了他一种温柔可近的感觉。
　　“江陵？”他喊了一声，催促他回答。
　　“白鸿是你哥哥对吧。”江陵问。
　　“对……”
　　“我知道他，当初还打过架。当然结果肯定是我赢了，我一个人干翻了以白鸿为首的三个人，简直不要太爽。”
　　白鲸稍稍惊讶：“你还打架啊。这要是传出去是会带坏未成年，遭到举报的。”
　　“去你的，”江陵笑了笑，“又没让他们学。况且错不在我，是白鸿自己惹的祸。具体的记不得了，那时的我才高一，时间太长记不清了。”
　　白鲸看着他。
　　“真的。其实你也不用拿这种眼神看我，我长这么大就只打过那一次架，没想到我挺会打。”
　　白鲸：“是白鸿太垃圾了，他连我都打不过。”
　　“那你怎么会被他锁在厕所里？”江陵偏过头来，“我请假出来后碰到他，无意间听到他骂了你两句，我就过去关怀了一下他，才知道你被锁了。只是那厮不肯说你在哪，我只好慢慢找。”
　　白鲸喃喃：“要命了……”
　　或许白鸿怎么也想不到，白鲸和江陵是互相认识的。不仅认识，还是同桌。估计这次被江陵“关怀”了一下后，白鸿是不敢轻易找白鲸麻烦了。
　　铃声响起，考试结束。
　　江陵迈开腿朝外走去，后边跟着白鲸。两个人穿过两旁种着香樟树和梧桐树的林荫大道，斑斑驳驳的光点在少年的肩膀上跳跃。
　　白鲸心头忽而一动，那一瞬间像极了白鸽飞离枝桠时的颤动。他看着眼前少年的背影，忽然喊了对方的名字：
　　“江陵。”
　　江陵闻声转身，面朝白鲸倒着走路，脸上始终是挂着微笑：“怎么啦？”
　　白鲸看着他：“谢谢。”
　　“客气。你是我同桌，救美是应该的。”
　　白鲸被他逗笑了。

　　“白鸿真是脑子病了，这么下三烂的事也能做出来。”
　　电话那头是姜嵩带妈的骂声，并扬言要去教训他一顿。
　　白鲸：“不用了，他已经被收拾了。”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估计是姜嵩在猜是谁。过一会儿他小心翼翼地问：“江陵？”
　　“嗯，怎么了。”
　　姜嵩：“我靠你可以啊，都已经到对方为你出气的地步了。”
　　白鲸：“说得跟什么似的。我不跟你说了，明天还要考试，我得抱佛脚。”
　　挂断电话，白鲸趴在书桌上叹了口气。
　　白鸿没有回来，陈末还没下班。脑子里很乱，闭上眼都是今天的事。下午的考试他和江陵老老实实去考了，回教室收拾东西时两个人被班主任捉住，被训了几句，人都要走光了才放他们回来。
　　老班问他们为什么没有去考试，江陵依旧是试卷太简单不想写这个理由，而白鲸则撒谎自己不舒服去了医务室。
　　江陵感到奇怪，为何不同老师说自己被欺负的事，白鲸只是淡淡回答，麻烦。
　　白鲸觉得白鸿是个麻烦，而江陵却觉得白鲸才是个麻烦。自己被欺负，却还是不愿意说。

　　等成绩出来，已经是星期五了。学校很慷慨，第一个星期不用补课，周五下午和周末照常放假。
　　姜嵩提前约白鲸出去喝酒，白鲸直接拒绝。他不太会喝，每次去都是拿果汁假扮饮料骗过去。再说姜嵩的那些狐朋狗友白鲸是一个都不想见，说两句话离不开妈。
　　还有一节课就可以回家，老班直接在班上公布了成绩。
　　白鲸往后一靠，生无可恋。
　　毁灭吧。
　　本来成绩就不怎么好，他还少考了一科。虽然他的物理成绩就值个二三十分，但好歹也是分。
　　成绩表投屏在黑板上，大家伸长了脖子看自己的成绩，白鲸发现江陵默默地戴上了眼镜。
　　黑色的半框眼镜，很适合江陵这种温柔阳光的面相。白鲸眯着眼看了会儿看不清投屏上的字，这才意识到自己眼睛快完了。
　　他眼睛蛮好的，可能暑假熬夜打游戏多了，眼睛被熬坏了。
　　江陵突然摘了眼镜，给白鲸带上，问：“看得清吗？”
　　眼镜架到鼻梁上那一刻，白鲸才发现原来这个世界可以这么清晰。他甚至可以看清投屏右下角的时间。
　　第一反应，绝了。
　　第二反应，完了。
　　近视了。
　　“看得清。”白鲸说。
　　江陵又把眼镜拿下，戴回自己鼻梁上。“那你周末去看个眼睛吧，可能近视了。假性近视还好，成真了就完了。”
　　“好。”白鲸有些崩溃，只是一个暑假而已，就光荣近视了。看来小黑屋真不能玩手机。
　　“你看清成绩表了吗？”江陵问。
　　白鲸：“看清了。”
　　江陵恰好卡在班级第十。
　　白鲸恰好卡在班级倒数第十。
　　完美。
　　然后其他数据就没看到了，反正马上放学了，回家去慢慢看也行。
　　江陵抽出一个软皮笔记本，在第一页刷刷写下一堆数据。白鲸按捺不住好奇心想要凑过去看，结果江陵眼疾手快地合上本子然后顺手丢进桌箱里。
　　白鲸：“……”
　　“还没写完，下周回来再给你看。”江陵说。
　　白鲸撇过头去：“我才不稀罕。”
　　江陵勾唇笑了笑，把本子收进书包里。下课铃准时响起，老班从不拖堂，教室里瞬间炸开，大家把提前收拾好的书包往背上一甩，各自再见各自回家了。
　　江陵跑得很快，白鲸只听到一声“再见”，连尾音都听不全，然后看着江陵消失在后门。
　　他好像干什么都很积极。

　　白鲸趴在书桌上写练习册，留了只耳朵听外边的对话。
　　客厅里就是陈末和白鸿，对话内容大概就是陈末打扫白鸿房间发现吉他包里塞着一笔钱，白鸿回来核实之后才知道原来自己的钱在这里。
　　“烂记性，自己找不到还要对我们发脾气嘞。”陈末骂了一声。
　　白鸿：“我忘记了嘛……”
　　陈末：“以后自己丢了东西可别乱说是人家拿了，万一你冤枉人家了他还得哭给你看嘞。”
　　啧。白鲸关上房门，戴上耳机，播放音乐。
　　那头的陈末特地提高了音量：“你看我干嘛，还不让人说了！”
　　好一个指桑骂槐。
　　练习册上的数学题已写大半，白鲸把最后一个选择题勾出答案，放下笔揉了手指关节。
　　现在心很烦，只因为陈末的阴阳怪气的话。
　　小时候白鸿丢了什么东西都要说是白鲸偷的，白鲸每次都解释不过。直到有一次白鸿实在过分，直接上手给了白鲸两巴掌，白鲸委屈不过，哭兮兮地去和爸爸说了。
　　老爸把白鸿训了一顿，白鸿表面上受训，其实背地里在老爸看不到的地方骂白鲸是告状婆。
　　所以陈末经常对白鸿说，你别惹他，不然他会哭给你看。
　　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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