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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5
【人生就是有C位和偏位之分。】
没有离开郢市之前,我根本不懂为什么会有人如此妄自菲薄。
在我生活的这座小城,认识的同龄人我只分成绩好坏与才艺多寡,成绩好的人更认真善学,成绩差的人更懒散任性,才艺多的人兴趣爱好广泛,才艺少的人兴趣爱好单一。除此之外,我觉得大家没有区别。
上了初中,我隐约觉得明景与我们有一些区别。
初二时,数学老师被我们集体抱怨寒假作业太多负担太重,他大发慈悲给了我们一个机会,让我们选出三个代表回答他的三个问题,只要三题全对就全班免作业。
第一道,从一到一万,共有几个零;第二道,12的阶乘是多少;第三道,如果钟表上的时针与分针与6形成的夹角度数一样,时刻是多少。
上初中的我,能读懂的题目只有第一道,但明景在短时间内全部回答正确。也许是他从没在学习这件事情上败过阵,我也理所应当认为不管是什么问题他都会。
我妈说明景不是个会甘于小城市的人,所以当他决定去魔都F大,我下定决心跟去,F大分数变态我是考不上,但不能上同一所学校也要在同一座城市。
你看,他想去的地方我也能靠近,我和他产生不了多少距离。那时候我天真的这样以为。
可能是源于我的家人给的自信,让我天生乐观。
平稳高考以市文科状元进的首都R大新闻学院,连带着我们家的猪蹄店都上了电视。按理说有两个孩子的家庭,大的成绩优异那小的势必会有所压力,但我和我的家人都只顾着为这件事高兴,根本没人管我是不是也能揠苗助长一番。
平稳那文科状元的头衔带给了我无数值得炫耀的优越感,没有增加半点自卑和上进心。
所以,当明景退伍回F大复课后,那两年的所见所闻让我开始庆幸。
啊幸好,我和他的关系能靠过去与回忆而大占优势,不至于像其他人那样被淹没在光阴流逝里。
那些瞬间太多了,我也记不清让我真正领悟的具体是哪一刻。
可能是他在元旦晚会上被F大的白富美系花当众表白时;也可能是他在我们学校图书馆,用极其流利的英语替我的新外教老师检索书籍和指路时;更或者是他一边看教材现学、一边指导我应对那难到哭的会计专业课作业时。
如果我的脑子是漏勺,那他的就是无底洞。他的学习能力远胜于我认识的所有人,包括平稳。
明景是我心目中最优秀的人,他从事任何工作都会出类拔萃。我深深坚信。
毕业十年的聚会上,我贯彻宗旨埋头苦吃,能不多嘴就不多嘴,清风拂山岗,笑骂由人去。然而,当我的信念被人诋毁和玷污的时候,我真的非常愤怒!非常!
女同学A:“今天明景来不来?”
女同学B:“班长说他有事来不了。”
女同学A:“还真想看看原来班里的两大神话现在有没有泯然众人。”
女同学B:“宋成城从体校毕业后改行做了新媒体,已经秃了。”
女同学C:“不会吧!秃成什么样了?我房塌了,年年选班草我投的都是宋成城……明景呢?明景还好吧?”
班长:“明景好着呢!现在是警中一草,瞻仰就行。诺,我和他半年前的合影。”
女同学A:“哇……黑衬衫真的杀到我了!”
女同学B:“这也太帅了吧!”
女同学C:“看这若隐若现的胸肌好man!真后悔婚结早了!应该等等他的!”
......
姚圆圆偏头看过去,轻哼一声:“滤镜也太重了。”
班长一脸憨笑:“用滤镜主要是我自己丑……”
“他朋友圈有没有近照?”姚圆圆漫不经心地语气里透着高高在上。
班长收回手机,眼里多了点不明就里的沉稳。“他的朋友圈只有换季容易感冒的养生课堂。”
男同学A:“他又不爱分享生活,不发朋友圈很正常。”
女同学A:“大神都低调嘛。”
女同学C:“对呀!警察的谨慎社交很正常。”
“一个实习期的公务员有什么好低调的,不会是真过得不如大伙吧?”姚圆圆啧啧嘴,“果然呐,学霸的尽头都是编制。”
大腹便便的男同学B:“公务员挺好的啊!不像我现在初创,处处都是陷阱,为了点钱和资源天天都得应酬,投进去不少钱想收手都收不了,只得卯着力继续往里砸。”
“公务员能挣几个钱,为了江城这种小城市的一套房,还得背个十几二十年的贷款。”姚圆圆用满指甲盖亮钻的手挑了挑额前的碎发,徐徐缓缓道:“读书和选择还是后者更重要,书少读点影响不了什么,但一旦选择错了就永远没法出人头地了。”
我抑制着想嚼碎了牛脊骨吐姚圆圆一脸的冲动。
“小小公务员当然比不得你。”我擦了擦嘴,睨眼看向姚圆圆。“你自己赚钱吗?做什么工作的?月薪够不够你付房租呢?啊我明白了!还是说职业是某某的女朋友,月薪是某某看心情,住房是某某家的床?”
“平安!你怎么说话的!”班长喝住我。
“你问她怎么说话!”我指向姚圆圆,看她一脸淡定地讥笑,更气了!
谁不知道她姚圆圆考到首都的某个二本大学,毕业证都没拿到就跟有妇之夫鬼混在一起,后来还被正妻告上法庭,以不当得利要求返还夫妻共同财产,最后东拼西凑借了不少钱才把口子补上。
“睡谁家的床用谁的钱选择权在我,男人都是求着我能挑上他。但你啊!死死跟着一个自以为聪明却没半点前途的男人是不会有好结果。这种男人送到我面前我都不会多瞧一眼。你追着他跑全天下都知道,也没看他以女朋友的身份向人介绍你!他看不上你又不希望你离开他,不想要还不放手,难道你还打算给他老婆当伴娘吗?平安你可真好心。”姚圆圆花三秒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露出似讥似讽的微笑,“就是根本没有自尊心。”
“你跟我谈自尊心!钱冲昏你整个脑子了吧!我平安是很糟糕,但没像你这样越来越糟糕。你放心,就算我不是他明景碗里的菜,也轮不上你这种三无腐烂的脏东西沾他半点边。你卸个妆回去洗洗睡吧!梦里还有你死乞白赖求明景教你做题的矫情样呢!”
女同学C努力敛起笑说:“咳咳,平安喝点灭火器。”
方才老师们在的时候姚圆圆还谦逊地闷不吭声,长辈们一走,归山之虎,她骨子里的那股傲劲就八方显摆了。桌上多数人都不搭理她,现在瞧着我和她吵起来,她们心里指不定多过瘾,能藏住笑才怪呢。
没管姚圆圆是不是还在说,我拿上包,拍了拍走过来劝架的班长。
“我吃饱了,账单待会发我。”我说。
“别冲动都是同学,下一轮去唱歌。”班长还想做个和事佬。
“不去。”
姚圆圆小肚鸡肠,现在指不定在琢磨什么阴招报复我,还是跑路要紧。
班长短叹一声:“你啊!那回家注意安全。”
“那必须,平安这名不是白叫,大师开过光的。”
2014年的夏天,明景退伍回家的第三天,我俩窝在他卧室,他收拾开学的衣物,我无聊打乱了书架上的书,使坏地按照书皮颜色重新摆放。
【平安,我想换专业,学法律当警察。】
【真的吗?明景民警!名字都好像。有种命中注定的意思,太酷了!】
【你觉得很棒吗?】
【当然了!可是有一点不好。】
【怎么了?】
【我对男警察不分年纪一概叫叔叔。】
【我没你这么大的侄女。】
【哈哈哈哈哈。】
我记得很清楚,他从我这得到肯定答案时高兴的表情。
那双难以驯服的眼睛里满是星辰,好像只要你开口管他要,不管什么他都会毫不保留地送给你。
他想做的事情我都会支持他,无条件支持。就像他没从嘲笑过我任何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想一样。
不管我是想突发奇想要当宇航员还是去南极当厨师,他都会很耐心地为我规划方案并告诉我,既然下定决心,就要付诸实行。
他选择了一条自己想走的路,就因为这条路看起来并不光鲜富足,所以要忍受其他人的指指点点?什么逻辑嘛!他们什么都不懂!
所求和所得,只要高兴是可以相互均匀的。
我走到程漾楼下的烧烤摊,给程漾打了个电话。
“我在你楼下的烧烤摊等你。”
“本人已死——”
“我带了铁锹!速来,坟危!”
“......嘟——”
程漾下来时,我已经喝了两杯啤酒,跟他添油加醋叙述了同学聚会上的事。
他听了直摇头,顺手从我碗里抢走了唯一一串脆骨,感慨道:“所以我才不爱参加这种聚会,那些拜高踩低的人要是知道我在云南种甘蔗恐怕会把我拍进孜然里咽下嘴去。”
“你的甘蔗今年收成怎么样?”
“新品种新技术,每亩产了三万斤。”
“你承包了几亩?”
“五十。”
“......”经济压迫下的呻吟者合着只有我自己。
“成本加上捐给学校实验室的钱,每年我还能剩不少钱。年后我打算开通一条运输线,再在基地附近建一个红糖厂,这样很多蔗农家属就业问题就能解决了。”
“你自从有了个村官女友,政治觉悟都变高了,身为同学我很欣慰。这顿说什么都是你请。”
“你叫我,当然是你请。”
“你好意思从我这种穷人口袋里抢钱?”
“我挺好意思的。”他那张笑脸无耻地缩成一团,顿了顿说:“诶平安,我突然发现,每个离开你的男人对国家都有点贡献,你哥,社会新闻记者;我,市级十佳青年;明景,人民警察。你有没有怀疑过自己是不是有点克国?”
我嚼着五花肉,后悔当初没有跟奶奶学学绣花针,现在还能顺手把他这张破嘴缝上。
“你以前喜欢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我一脸失落地望着他。
“拜托我就是个普通人,谁能像你呀!”恐怕是我佯装出的悲催脸太逗了,他咯咯笑个不停。
“别难过,至少我曾是你青春时代的二号过去。”他说。
我脱口问:“那我的一号是谁?”
“你问我?”程漾一副被我打败了的表情。
好吧,是我喝多了,脑子都不好使了。
“我还是很好奇,你和明景。”他端起酒杯和我象征性碰了一下,一口饮尽。
“你对他说过的话耳听心受,他对你的纵容我也有目共睹。究竟为什么会闹掰到连朋友都做不了?”他问。
“能为什么!一个无情一个有意,覆水难收,溃坝决堤,相见不如怀念。”我挥动筷子,抑扬顿挫地回答。
“你吃点菜,干喝酒容易说恶心话。”他说,“形象点。”
我思忖片刻,说:“就像我想让明景请我吃一顿烧烤,只要他请一顿,我愿意管他往后一日三餐,不管他是爱吃西餐还是粤菜,我都满足他。我们面对面坐在烧烤摊前,我已经为烧烤摆上了一大杯能解辣的水,可不管我怎么暗示他都没有想请我吃的意思,我期待他能懂,就等啊等,等到我想开口问他,你要请我吃烧烤吗?但这个时候不管答案是什么,我都不想吃了。”
“简而言之就是只要他主动跟你表白,你就愿意跟他结婚生孩子,但他非是没说。”
我耸肩无声,喝了一口酒,冰凉的液体流进胃里,格外提神醒脑。
“等等,我家宝宝前两天问我一款大红的包好不好看,我说太小不实用,她跟我吵了半宿,说我根本不懂红色的用途,我说给她买,买十个,她又死活不要。这是你刚刚说的那种意思吗?”他蹙着眉头问我。
“你要不先去打个电话?”我摆手叫他停住。“还是先买包吧!”
程漾拿着手机去店外打电话,隔着玻璃我看到他边说话边来回走动,表情从迫切转到喜悦,我不禁很为他高兴。他吊儿郎当纨绔惯了,能被一个人拿捏到这个地步,很是难得。
是不是真像程漾说的,只有松开手才能抓住更多。
我低头继续喝酒,鼻子开始发酸。
“跟你说个事。”程漾兴匆匆走进来拍了下我的肩膀坐下。
“有话就说,你当写作文吗还得想个题目再进正文。”
“我当初不是想跟你一块去魔都吗?”
“好像是有这回事,最后你还是去了首都。”
“填志愿的时候明景抢了我键盘,他说我若是去魔都是为了跟你玩玩闹闹,让我再认真考虑一下前途和未来,不要盲目。”
“三言两语你就倒戈了?没义气。”不过有一说一,魔都农林类大学确实薄弱。
“我当时还为你打抱不平,说你就像日出和明天,自然而然、顺应万物就会去到他身边,得来全不费工夫,所以不懂可贵。”
“我谢谢你把我说得这么一文不值。”我丢给他一记白眼。
“他说你是天意,绝对不会让给我。”程漾笑了笑,“他都这么说了,那我绝对倒戈呀!和他这种人对立不仅没有胜算,还会处处翻船。”
还明天?还天意?
我寻思着是程漾这狗子找到真爱了,看我孤寡老人喝闷酒想帮一把,反正我是不信他胡诌的话。这种话绝对不会出自明景的那张嘴。
“你接着编,我鸡皮疙瘩都能炒盘菜了。”我浑身不自在,让老板加了二十串脆骨!多辣椒。
“你不是吃饱了出来的吗?”他惊讶地看着我。
“我还能再吃点。”
“你是什么牌子的饭桶?”
“程漾!”
我的好朋友程漾可真是这个世界上嘴最损的人,就连上学那会说喜欢我都是因为我长得胖很有安全感。
四十分钟后,我俩打着酒嗝走出烧烤店,他那半搭子酒量还说要送我回去,我趁机踹了他一脚,他半天没晃过神,很呆很好欺负。
“我恭喜你发财,我恭喜你精彩,最好的请过来——”
程漾被我绝妙的手机铃声吸引,凑上来看是谁来电,指着屏幕问我:“你的大腿?你大腿成精了?”
“要你管!快上去吧!有事发微信,急事弹语音!”我颔首算是跟他道别,捧着手机转身。
“平安你个没良心的!我都不配你用话费吗?”程漾还在身后不满地嚷嚷。
我盯着屏幕,备注是熟悉的【我的大腿】。
“嗨明景!”我高兴地接通电话。
“还在外面?”他的声音低沉着,并不算严肃。
“嗯,刚和程漾吃完烧烤。”
“腿好了?忌辛辣又忘了?”
“好得差不多了,蹦跳都没问题。”说着我原地蹦哒了一下,蹦完才反应过来,他好像也看不到。大概是听到我的跺脚声,他轻轻地笑了一下。
“你在同学会上大出风采了?”
“谁跟你说的!是不是班长那个长舌妇!”
“平安。”
我停下脚步,认真等他后面的话。
“其实我不介意的。”他说。
“我介意啊!我不是你的代表吗?当着我面阴阳怪气我怎么能忍!姚圆圆她当年为了提高成绩还追过你呢。”我边说边往家的方向走。
“没有的事吧,我不记得了。”
“有!追过你的女生我记得比你清楚。”想了想我又接着说:“她们大多看我俩关系铁眼红,就暗地里欺负我,我可是很记仇的。”
最让我耿耿于怀的就是那个年级大队长,我平生唯一一次当班干部的短暂经历,就葬送在她手里。虽然我只是劳动委员,但每天都高高兴兴地打扫卫生,认认真真地擦玻璃洒水,勤恳得我妈都说我两个星期做了一辈子的劳动。
本来可以更长点,只可惜那个大队长喜欢明景,看我不爽,每次检查卫生都给我们班扣分。班主任为了流动红旗,委婉地撤了我的职。
“那真辛苦你了。”
“我承受了一个发小不该承受的罪,你要帮我记一功!”
“记功做什么?”
“记功……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济公要买新衣服。”
“......”他沉默了好一会,我都能隐约听到电话那头洗衣机运作的声音。
“呃,你还有事吗?我手好冷啊。”
“后天我去火车站接你。”
“我晕车,还是算了。”
“谁说我是她的晕车药来着?”
这种酸溜溜的恶心话是谁说的?好吧,是我。
他的车技是在部队里跟红旗车司机学的,我坐谁的车都是十分钟必恶心难受,但他开车我们一路从魔都到乌镇都没半点不适。
“那行。”我说。
“后天见。”
挂断电话,我告诉自己,相迎三十里,只是朋友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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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岁的平安和邻居家的大黑狗玩闹时被咬了屁股,自此开始怕狗,因为狂犬疫苗比狗咬还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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