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照银钩

　　清晨，管家带着内侍们来送新雪，门刚推开，就看见新姑爷昨晚是坐在喜床上睡的，他们君上被他抱在怀里，两人交颈而眠，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亲呢。

　　刚一听见门口的动静，丹增就醒了过来，他抬起头警惕的看着门的方向，怀里的茨林却依旧没有要睁眼的迹象。

　　“姑爷，君上每日都需要用新雪沐浴。”管家走到床边，和丹增解释：“这几天可能都得劳驾姑爷帮忙了。”

　　随后鼠兔们就将茨林沐浴的雪松木桶推了进来，那里头已经盛满了新雪，丹增仍旧坐在床边抱着茨林，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姑爷，得帮君上宽衣了。”管家在一旁小声的提醒着。

　　“好。”丹增连连应了几声，才将茨林缓缓的放到了床铺上，他有些局促的要去解茨林腰间的绳结，可离得近了，雪白的衣料，甚至能看到茨林肌肤的颜色。

　　就是这么一件简单的事情，丹增做的满脸通红。这边管家要带着鼠兔们退出去，他一边把门带上一边又提醒丹增，说等雪化了，就可以替君上更衣了。

　　忽然房间里就又只剩下了丹增和茨林两个人。

　　屋里的温度不低，那一桶松软的新雪正在快速的融化，丹增没有再犹豫，红着脸，替茨林脱下里衣后，就将他抱进了木桶里。

　　茨林的皮肤很白，光滑又细腻，新雪在他的肌肤上融化成了水滴滚落下去，丹增不敢看，只在茨林身后，用手小心的鞠着他那一头乌黑柔顺的头发，不让它们落到地上。

　　桶里的雪很快就融化了，丹增红着脸又将人从雪水里抱了起来。自己身上的衣服湿了一大片，可他并不在意。

　　将茨林放到床上刚刚铺上的毯子里，丹增开始仔细的替他擦掉身上的水珠。可擦着擦着，有些东西就不太对劲了，渐渐的，丹增连脖子都开始发烫，等把茨林的衣服换好，被子盖好，管家才来接丹增上山去。

　　几乎是落荒而逃，丹增在前头走的飞快，如今日头还高，并不需要打灯。

　　后来，随着洞窟内丹增的念经声起，床榻上的茨林，又开始被一层浅浅的光晕包裹。走在下山路上的管家，看着空中那丝丝缕缕的灵力，往那洞窟飘然而去，忍不住叹气气来。他不明白茨林这么做的用意到底是什么，那个人的生死，为什么他会如此看重。

　　山上的丹增，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没能睡好的缘故，今日诵经还没开始没多久，他就觉得无比困倦，为了能让自己保持清醒，他将自己的手心掐的通红，可莫名的睡意就是阵阵来袭，恍惚间，他甚至看到茨林出现在了洞窟口。

　　随着茨林而来的，还有一阵风雪，丹增担心他着凉，赶紧起身问他：“冷不冷？你好些了吗？可以下地走路了吗？”

　　茨林却没有回答，只是笑着，大风卷着雪花吹乱了他乌黑的头发，他身上那件白袍就显得单薄，丹增见了，没有犹豫，一把就将人拉了进来。可这洞窟内只有一张小小的软垫。丹增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就像昨晚那般，他揽着茨林，让他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茨林像是又累了，他将头靠在了丹增的颈边，像是又要睡过去，浅浅的鼻息落吹进了丹增的衣领里，痒痒的，丹增的耳垂红彤彤，心跳也开始加快了。

　　更让丹增感到不安的是，隐隐约约的，自己身体的某些变化，他开始顾左右而言他的问茨林“这里很冷，我先送你回去好不好。”

　　茨林却懒懒的，他从宽厚的袍子里伸出了一只手来，揽住了丹增的肩，然后借着力起了身，他换了一个姿势跨坐下来，两个人距离很近，面对着面。

　　这是丹增第一次仔细的去看茨林，忍不住就开始在心里感叹，茨林长得真的很美，他有一头乌黑的头发，精致而小巧的五官，他的神态总是懒懒的，仿佛才刚刚醒来又仿佛马上要睡过去。

　　洞窟外的风雪依旧没有停歇，但山上的气候总是多变。等一会儿晴了，丹增想，他就送茨林下山。而现在，丹增就不自觉地就抬起了头，往茨林的唇边凑了过去。

　　今天诵经结束，是小措来接丹增下山的，它像是提前知道了什么，竟然给丹增驼来了干净的衣袍。方才那个黏糊糊湿漉漉的梦似乎持续了很久，等丹增清醒过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身上又是一片狼藉，洞窟外依旧是晴朗的天，没有风雪，也没有茨林。

　　丹增有些做贼心虚的回到了山下，还没有进门去，就遇到了小措的表哥，他吱吱的叫唤个不停，说是自己的媳妇儿难产，要小措赶紧回去帮忙。

　　小措想走，看着丹增又很犹豫，丹增知道土耗子们着急，只说：“你去帮忙，我可以一个人回去。”

　　小措和他表哥感激的朝丹增弓腰行礼，然后便急匆匆的离开了。

　　阴阳交合，孕育新生，这才是天道人伦。丹增想起了自己方才在那洞窟里的梦，那么做，是有违天道的，他在心里暗暗的告诉着自己。

　　回到房里，丹增发觉床上的茨林也换了衣裳，几只土耗子驮着茨林换下来的里衣要去清洗。说不清是有意还是无意，丹增看了那脏衣一眼，似乎也看到了潮湿一片。他的脸腾的又红了。

　　不可能是真的。丹增告诉自己，肯定是他眼花了。

　　傍晚的时候，小措和他表哥要来茨林这儿谢恩，他表哥的媳妇儿刚生了三个小崽子，个个肥啾啾的，很是健康。可茨林昏迷不醒，就只能由丹增来代为受礼，这两只土耗子将一对红红的绳结交到了丹增的手上。

　　“这是阿妈编的，能够保佑宝宝平安降生。”小措在一旁解释：“原本是想送雪莲过来的，但君上刚刚和姑爷结契，这个东西是用得着的。”

　　丹增拿着绳结的手微微一抖，却没有多说什么，他想或许土耗子们并不明白，他和茨林都是男子，怎么可能会有孩子呢。

　　小措和表哥离开后，另一波土耗子又来给丹增铺床了，松软的被褥被放到了大榻的下边，丹增侧着身子，就能看到茨林的侧脸。

　　今晚茨林的情况似乎好了许多，没有难受的闷哼，呼吸也很平顺。但说不出来是为什么，丹增的心里竟然有一丝丝的失落。

　　如今还没有开春，入夜之后，山里又开始洋洋洒洒的下起了雪。丹增那会儿还没有睡熟，恍惚间他似乎听到门口哐嘡一声。对于这样的异样，丹增并没有多想，只当做是动物发出的动静，他翻了个身子，又继续睡了。

　　几个时辰之后，天刚蒙蒙亮，就有身材矮小的土公去江央的神座前回话。

　　“塔瓦神君虽然和神侣同房了，但一个睡在床上，一个睡在地下。”土公的声音尖尖细细的，他有些驼背，跪着同江央说话。

　　“继续盯着。”江央冷冷的，神情有些严肃。

　　清晨管家又带着土耗子来送新雪，只是这回刚一开门，就把丹增吓了一跳。原先那些活蹦乱跳的鼠兔，如今竟然个个都有了人形，虽然身量不算高，看上去和七八岁的小孩一般，可或许因为年岁不同，他们的脸上能明显看到年龄的区别。

　　“快开春了。”管家说：“冬日严寒，万物蛰伏，前段时间内侍们没有多余的灵力去维持人形，但现在不同了。”

　　说着说着，管家的目光，落到了茨林身上，顿了一会儿，他说：“只是君上辛苦了些，一般神君结契都会选在秋末，如今开春做这事情，君上或许会昏睡更久。”

　　丹增没有多说什么，他将茨林抱了起来，准备像昨天那样替他宽衣。有了人形的鼠兔做起事情来麻利了许多，没一会儿，茨林沐浴的新雪就安置好了，管家要带着内侍们离开。

　　“姑爷，记得把绳结挂到床头去。”就在这时，那群内侍里那个面容清秀的回过身来和丹增说话，是小措，他望着丹增，认真的说：“绳结会护佑君上的。”

　　丹增还有些不习惯小措的这幅模样，但他还是微笑着朝着他点了点头，一句谢谢脱口而出，那一刻，仿佛他真的就和怀里的茨林是一体的，是一家人。

　　等待茨林沐浴的时候，丹增依旧不敢看他，他守在木桶边，眼睛就盯着床头上挂着的那两个小小的绳结。所以如今他和茨林之间，应该是什么关系呢？他们似乎，比普通的侍从与主君之间更为亲近，可终究不可能是那种关系。

　　不知怎么的，恍惚间，丹增像是听到了巴桑的声音，那天在那条刚刚解冻的小溪旁，那冻得刺骨的溪水，依旧没能让丹增保持冷静与清醒。巴桑问他是不是有喜欢的姑娘了。他没有否认，红着脸，然后就鬼使神差的指了指远处的塔瓦雪山。

　　他有喜欢的人了。这个来自山下的年轻猎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情爱就开始与雪山相关联。他的欲念，他那些贪婪的，痴缠的梦境，最开始只是迷迷糊糊的落在了一具软软的躯体上，而就在昨天，那些妄想似乎有了更加具体的显现。

　　丹增想的出神，想的双耳通红，他没有注意到，此时靠在桶沿上的茨林，已经缓缓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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