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吾昭昭

　　他闻言望进她的眼睛，很认真地道：“我是周之礼，表字亭川。”
　　他说话时，呼吸就在两人鼻尖交缠，罗月枝遭不住，直接学别的女伴那般把头搁在周之礼肩膀上，这样，就看不到我脸红了吧，她心想。
　　周之礼没想到她突然这样，愣了一刹，又浮起一抹笑意来，侧过去些，问她：“你呢？”
　　“罗月枝，明月挂枝头的月枝。”
　　月枝，他在心里念着，很雅的名字，正如她一般。
　　两人这时头颈相交，已和舞池中其他男女一般无二，刚刚有些距离，目下身体紧贴，罗月枝身上散出的香气不断钻进他的鼻腔。
　　他想问她用的什么牌子的香水，开口，却变成了：
　　“我，我可以叫你月枝吗？”
　　正沉醉在这颇有情调的气氛里的罗月枝被这话一下拉了出来，她一听，从他肩膀上收回下巴，柳眉微皱：“不可以。”
　　空气凝固了一瞬。
　　他在心里暗骂自己，对她道：“实在抱歉，罗小姐，亭川逾矩了。”
　　周之礼窘迫的紧，实在是气氛醉人。
　　他脑子就是瓦特了才说出这种失礼的话，这下伞的事情也不好开口了，恐怕现在月枝心里在骂他是个登徒子吧，呸，不是月枝，是罗小姐！
　　直到一曲结束，罗月枝向他提裙摆作别他才回过神，又晕晕乎乎地走出舞池，像是被人灌了几大杯白兰地一般。
　　各位看客，让我们把时间倒回五分钟前——韩佳人的目光紧随周罗二人进了舞池。
　　嗯，外表气质都不错，还能让月枝看得上眼去跳舞，越看越觉得般配呢...
　　嘶，怎么有种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的感觉？
　　这样一想，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她踱步到吧台边要了杯果酒。
　　一道声音突兀地出现：“大明星的夜生活确实丰富。”——这是杜孟。
　　他在看到她跳踢踏舞的时候就认出了她，好啊，“恕难奉陪”
　　原来是因为大明星要来百乐门跳舞，看她笑颜如花的模样，心里着实堵得慌。
　　韩佳人听这声音陌生，转头望去，目光所至，是一周身贵气的男人，抱着双臂，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眉眼凌厉，身姿俊逸挺拔，却平白给人以上位者的威压，她不禁皱眉。
　　嘶...上海有这号帅哥她怎么不知道？
　　收收心思，她笑问：“阁下怎知我...”的身份，还没说完，那人便答：
　　“报上看的。”
　　“......”倒是她发了昏，这档子事儿都忘了。
　　“敢问阁下是......?”
　　男人没回答，双指夹过来一张名片。
　　她狐疑地接过，上面几个烫金大字：远鸿银行行长 杜孟她颇惊讶地抬眼看他，道：“行长，你？”
　　他面带笑意，又恰到好处地显露一丝歉意，
　　“对不住，韩小姐，上次并不是我本人，实在是那天事出有因，我才托了我的秘书去与您会面。”
　　韩佳人升起一阵火气来，什么意思？
　　有事耽搁就扯谎？
　　不能同她解释么？
　　现在过来动两下嘴皮子这事就翻篇了？
　　本身上次闹得就不大愉快，这下子“行长”都是假的，她顿时看眼前人不爽起来。
　　他见她不说话，也知自己有些开罪人，刚想说请她吃饭作赔，话还没出口，就听她说道：“那想必与我朋友共舞的，便是外交部副部长周之礼先生了。”
　　杜孟一挑眉：“哦？韩小姐如何得知？”
　　“报上看的。”她反唇相讥。
　　杜孟失笑，好像是有几次小报拍到过他和周之礼吃饭，她...
　　杜孟注视着面前的女人，真的是个有仇必报的主。
　　韩佳人感受到他的目光，更是勾唇一笑，妩媚中带点小得意地一撩头发，那顶蕾丝小帽被她拂到一边，露出了经常被波浪形的卷发遮挡的左眉，以及——一颗小红痣。
　　杜孟突然瞳孔一缩，面上的和善消失殆尽，取之而来的是凌厉与探究。
　　韩佳人有些莫名其妙。他试探性地开口：“你...你这颗痣？”
　　他停顿住，似乎也不知道怎么开口。韩佳人直接讥讽他：“怎么？杜行长没在报上看到这个？”
　　拉回了他的思绪，他又盯了会儿她的脸才堪堪收回视线。
　　是了，天下巧合也是有的，这么个张扬的女人怎么可能是那个怯懦的、满眼泪的小姑娘呢？
　　他揉揉眉心，又换上生意场上那副精明的面孔。
　　“刚刚有些失态了，见谅，天色晚了，我送两位小姐回贵府。”
　　这男人真是会给自己找场子，韩佳人这么想着，“多谢好意，不麻烦了，我们有车。”
　　杜孟闻言点点头，又向她微笑致意，转头离开。
　　不多时，罗月枝也从舞池走过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脱下那双尖头高跟鞋，揉着自己发红的脚后跟，眼神还时不时瞟向舞池。
　　韩佳人扭头一看，周之礼还没走。她顿时瞧出两人的不对，打趣她：
　　“怎么样？我看周先生蛮绅士的噻。”
　　“什么绅士？”
　　罗月枝愤愤道，“就是个无礼傲慢鬼！”
　　“噗，”韩佳人没忍住，“他怎么惹你了？”
　　她终究还是没说周之礼问她能不能叫她“月枝”这件事，只是红着脸，不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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