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账

　　有人问，我为什么几乎每一章都会提到沈老板。
　　大概是因为对我而言，沈老板的确是十分特殊的一个存在，我与他的相遇。的确如同之前所说的一般，但真正奠定我俩日后相处的，还得是他的一句话：打工吗？我店里招人，打不打工？包吃包住还不累，我店里来人来的大多是五胡四海旅游的，你要想去更多的地方，和他们聊聊总没坏处，当然你要想走，随时可以。重点是包吃包住。
　　“为什么要找我？”
　　“大概因为合眼缘，别害怕一个大老爷们，我能拿你怎么样？”
　　我不大信他，可那时我也的确没钱，所以我答应了。
　　沈老板用了三句话跟我说了该干嘛：
　　一，你住楼上，就在我屋子旁边。
　　二，早七点开店，你下楼把门打开就行，我中午下去。
　　三，其他的暂时没啥，想到了再告诉你，对了，楼下有只鸟会说话，别被吓着……
　　自此我开始了和沈老板的同居生活。
　　沈垣本人挺随便的，但他的随便不像对一切不在乎，更像是看开了一般，他喜欢和我聊天，至少喜欢问我一些事情，比如你从哪里来，到哪去？去过哪？多大了？有没有对象……
　　像个老年人，
　　但他的行为举止不像，很难想象这样一种老年人的作息心态，甚至生活方式在一个只有三十多岁，有时会和我插科打混，为人肆意的人，身上得到了堪称完美的融合。
　　他像个朋友，也像位长辈，他的学识渊博，阅历丰富。还有钱，他却说他一直是一个人。
　　我回他：“假的吧。就你这条件，你能连个朋友都没有？”
　　“没有，凡夫俗子怎能配得上我。”
　　得，他又开始满嘴炮火车。
　　他说他大学就上了两年，学分修够了就跑了，也曾去过很多地方，但最后选择留在苏州在姑苏这么个小地方窝着，没再出去过。
　　只是觉得早先过得太过漂泊，想安定了。
　　他在很多方面都看得开也看得透，我很想知道究竟有什么样的过往才能使他成为这样一个人。
　　我想应当是优越的家境和良好的家教。还有十分自由的大环境。
　　当我提及我打算去云南时，沈先生露出了一种难以形容的神情。那时我已经与他经历过一次离别，从苏州离开来到杭州，走到景德镇，下荆州上洛阳，路过合肥。回到苏州市已经过了半年了，一路走走停停，拖沓得很。
　　再回来时我也不叫沈垣沈老板，改叫他沈先生了。
　　我在景德镇花大价钱买了个杯子。带了一路，我本可以直接回去，但沈先生似乎不会希望这样。
　　我用一年走了一片不大的地方，最终回到的还是苏州，还是逍遥楼。沈先生也依旧逗着那只鸟，见到我时，他只说了一句“回来了。”
　　我似乎只是出门买了个早饭。
　　这次回来，我并未和他生疏半分，反倒更愿意同他讲这一路的见闻，甚至连我出行的原因都和盘突出。
　　临行前我问他，生存的意义。
　　他说没有，但叫我自己去找。
　　他说：“人，并不是一出生就有自己必须要去做的事的，不论是谁都一样。
　　很久之前我也曾怀疑过，我的存在究竟是为什么，那时我连学都没上过。
　　后来我打工攒了些钱，自己做生意，有了钱就自己读了大学。我不太愿意待在学校，你知道那个时代的学生啊，和社会上的人太不一样了……”

　　我惊讶于他的过往，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
　　他继续说下去：“大概因为我真的太看重钱了，所以想各种各样的法子赚钱，这些年也算走南闯北。那是我性子烈，受了不少苦，可真叫我发达起来，也是命好。一路见过太多的人，遇了太多的事，天劣的性子也能被磨得圆滑。
　　直到那年我回老家，我发现我爹都死多少年了。
　　我又开始怀疑，我做的这些真的有意义吗？我把手头的事结了一下，来到这里。苏州这边啊，生活节奏慢，我想我总能缓过来。结果一呆就待了三四年。这些年呢我开始修身养性，附庸，风雅，养了只鸟，结果这畜生好的没学，骂人骂的一溜一溜的，我都不骂人了，他还没改过来。
　　到现在了，我也想开了，哪有什么意义不意义的？说造福人类，太高了，我没那么大脸，够不上。
　　说混吃等死，又总得做些什么消磨时光。更多的不过就是个借口，理由。
　　不如继续这样，干自己爱干的事儿。过自己想过的生活。遇见你这样的，能帮一把试一把……”
　　我问“我这样的是什么样？”
　　他答”一看就有点不健康，不是绝症，就是抑郁，或者绝症引起的抑郁。还不知道积极向上，只有干什么，没有为什么，活的像之迷途的小羔羊一样，还马上就活不下去的那种。”
　　我依旧叫他滚。
　　不过他说，生存的意义要靠自己去找我是没找着，但你或许可以……

　　第二天我就离开了。有一些问题堵在心里，不知道怎么问，也不知道该不该问。
　　这次回来，我想我应该可以问出来了。
　　我和沈先生说，我走的不远，但也见了很多人，很多人的故事。我不记得了，但我似乎找到了属于我的意义，我告诉他，我好像活不了太久，于是想四处看看下一个目标的话……应该是云南，他的目光顿时变得深沉，面上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神情。似是有些怀念，还有些悲凉。
　　他说，那是我的老家。
　　他说，接下来的旅行，带上我吧。
　　我怔怔地看着他，那些问题终究没问出口。
　　我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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