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生

　　周生生猜到了约克说的镇子是哪个，她听那天集市上的老板聊起过，这附近最繁华的城镇之一，也是去往塔城最好的中转站，茅斯
　　它就位于周生生的村庄与塔城的中点处。
　　虽然他们这一整片区域都属于塔城范围之内，但塔城其实是本区中心城市的名字。
　　周生生在集市上买的一点食物足够支撑她走到茅斯了。
　　所以等到约克敲开周生生外院的大门时，见到的就是一个轻装上阵的alpha。
　　周生生把家里的那些衣物，钱币，都装在了牛皮背包里背在身后。又用大盆罐满了空荡的水袋。波斯弯刀则是被周生生包裹的严严实实挂在了背包与后背的间隙里。
　　约克身上的装备，比起来周生生更像是一位要举家离开的旅人。
　　他的身后背了一个比自身还大的背包，头上戴了一顶宽檐牛仔帽，穿的靴子也是软底牛皮靴，极其适合出行。
　　此次前来，约克不仅带来了上次周生生见过的羊儿们，还有两匹陌生的骏马。
　　一匹枣红色，此时正喷着响鼻在约克身下不安的拨拉着地面。另一只黑色的则是安安静静地立在周生生眼前。
　　“怎么样，不错吧？这两个小家伙可是我的宝贝。”
　　约克拍了拍马的脖子，笑眯眯地招呼周生生上马。
　　“你骑骑就知道了，它们名不虚传。”
　　“可是，我不会骑马。”周生生弱弱的说道。
　　“你先上马，剩下的我教你。”
　　还没等约克下来，周生生一拿起缰绳，就好像被注入了一股神秘力量。自己就学会了上马，蹬住马蹬，起驾。
　　约克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
　　“你骗我玩啊，生生，亏我还那么担心你。”
　　“我真的不会，不知道它为什么就这样了。”周生生的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
　　“别谦虚了，那我们走了哦！走喽！小家伙们！”约克也没太纠结于周生生会骑马这件事。
　　羊儿们听到约克的声音，开始了缓慢移动。
　　就这样走走停停，两人经过了一天一夜的风餐露宿，才走到了茅斯小镇。
　　茅斯从外面看，就跟所有乡村小镇一样，青石堆砌成的城墙，厚重橡木封住的大门。还有排成长龙的等待进城的人群。
　　周生生跟约克也一起站在队伍后面，队伍里有抱着孩子的妇女，还有满面愁容的一家三口，更有难得一见的一老一少组合。
　　“进城的人不少啊。”约克说。
　　周生生踮起脚看了看几乎没有移动的队伍，对这句话深表认同。
　　“大家的光景都不好过啊，全都来茅斯讨生活了啊。”
　　“为什么会这样？去塔城不是更好吗？”周生生问道。
　　“塔城太远了，而且那边的守备军也不好说话，哪会像茅斯，什么人都能进去。”
　　约克朝前努了努嘴，示意周生生看看前面鱼龙混杂的旅人。
　　“可是城市不就是需要人吗？没人去，那还能称得上一座城市吗？”
　　“不不不，人的界定是模糊的，也许你现在是人，到那边就称不上了。”
　　周生生摸了摸自己身上这件麻衣的衣袖，粗糙的材质有些剌手，边缘处的线头被她攥在手心里，久久没有放开。
　　“你看那边。”约克撞了撞周生生的肩膀。
　　在他们俩身前约十步的距离处，三个穿着灰色制服的男人围住了人群中的一对爷孙。
　　年逾花甲老人紧紧环住住旁边小孩的身体，将他整个笼进了自己怀抱中。
　　双手按在男孩的脑后，嘴里不停喊着“不要怕，爷爷在这，没事的。”
　　三个男人则是蹲在地上扒拉他们的随身物品，从两只棕色皮箱，再到编制麻袋。大的小的，无一例外。
　　“妈的，真晦气，老不死的身上就这两个子，还不够一个人进去的钱。”
　　“谁说不是呢，就让他俩在外城饿死好了。”
　　男人们把刚刚搜到的一个盆摔了出去，砸在地上，震起一阵烟尘。
　　周围人似乎对这样的场景有些麻木了，每个人都在闭嘴低着头，没有一个人讲话。
　　没有找到钱财，灰衣男人中有一个将手伸向了老人怀中的男孩。
　　“你这孩子看起来白白净净的，让他去我家做一个月的工，你们就不用交进城费了。”
　　男人口中的做工，成年人都心照不宣的知道他的意思。
　　老人那一对像枯树一样的手臂抱的更紧了，但孩子还是在男人的拉力下逐渐脱离了他的怀抱。
　　“不，我们不去了！我们不进城里了！你们不能这样！”
　　老人的声音让周生生想起来曾经停歇在公司窗前的乌鸦，同样的沙哑，同样的悲怆，不过多了几分声嘶力竭。
　　“由不得你！把他给我！”
　　男人又加大了几分力道，孩子只剩一只手还被爷爷死死牵住。
　　“爷爷，我不去！救我！爷爷！”
　　男孩在哭，眼泪滴进了脚下的黄土路里，阴湿了一小块泥土。
　　旁边的人群中终于有了别样的声音，一道女声划破了沉寂的天空。
　　“你们还有律法吗？这就是西陲的守备军吗？”
　　一个棕色的身影从人群中走出，她带着一个大大的兜帽，遮蔽了所有探寻的视线。
　　周生生把头又向女人的方向伸了几公分，脚步也不自觉向她移动了几步。
　　“呦，小娘们挺懂法，那西陲法，一共就三条，也没说我不能邀请他去我家做工吧？”
　　“要不你也去我家干点活？”
　　男人□□着伸出手要去抓女人。
　　女人向后灵巧地一个闪避，躲过了伸来的魔爪。
　　男人不依不饶，又挥过来一掌。
　　周生生在后面紧张地屏住了呼吸，千万要躲过去啊，她在心里默默念道。
　　男人的手没有触碰到女人，带起的掌风却扇掉了她的兜帽。
　　一张明艳的脸出现在周生生的视线里，精巧的鼻型，高挺的眉骨，清冷的眼，还有一张抿紧的红唇。她的五官混合在一起，还有种别样的异域风情。
　　“她真好看啊。”周生生情不自禁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啊，确实，不过那张脸可能保不住了。”约克也点了点头。
　　就在他们说话的同时，男人第三次伸出的手离女人的脸只剩10公分了。
　　周生生不忍看到女人那张完美的脸受到任何损伤，双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但她并没有听到意料中的耳光声，男人的手被女人身后出现的一位壮汉牢牢抓住。
　　“放手！妈的疼死了！给老子放手！”男人痛苦地咒骂着。
　　壮汉还是没有动作，男人痛的脸色都涨成了猪肝色。
　　“好汉，您高抬贵手吧，小的知道错了。”
　　“那是个beta哎，你看。”约克指着远处的壮汉跟周生生说道。
　　“Beta还敢在西陲这么横，真少见啊。”
　　那边的冲突还没有结束，在壮汉松手后，三个男人马上围住了他，壮汉的同伴也不客气，马上上前加入了战局。
　　前面原本还聚成一堆在看热闹的人群，见没有人在检查进城的队伍，都趁乱涌入了无人把守的门内。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只有那老人还在安抚着受惊的孙子。
　　周生生加快了几步，小跑到老人身边。
　　她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银币，小心翼翼塞到老人手里，又俯下身子拍了拍男孩的肩膀。
　　“拿着钱带他去别处吧，茅斯进不得了。”
　　“能去哪啊？我们从东边一路过来，除了沙城，到处都容不得我们这些穷人，这孩子还是个omega，这是天要亡我们爷孙啊！“老人说着说着，又嚎啕大哭起来。
　　泪水蜿蜒过那张满是褶皱的面孔，让周生生想起了自己年迈的爷爷。
　　可惜他早就死了，也不知道家里人现在会不会想念身在异世界她。还是满心满眼的注意力仍在弟弟身上。
　　“就没有地方可去了吗？这个离谱的世界。”
　　天上的红日仍高悬在头顶之上，周生生的心却渐渐沉了下去。
　　“去沙城吧，爷爷，我们去沙城。”
　　老人怀中的少年探出头来，他脸上的泪早已干涸，只余下两道浅浅的痕迹。
　　“那，那可是反叛军的地界，你想好了？小鱼。”
　　周生生静立在一旁听着爷孙俩的对话。
　　两人窃窃私语了一阵，老人把行囊又背在了身上，但属于周生生的银加朗他却没有拿，而是归还给了她。
　　“拿着吧，你们路上要用的。”周生生又劝道。
　　“我身上还有些钱的，足够我们到沙城的了。”
　　老人精神状态比刚才好多了，一张老脸也难得露出了笑容。
　　“到那也需要用钱的，孩子还那么小，拿着吧。”
　　周生生又把钱推了出去。
　　老人还是没有收，他转身带着孩子离开了。
　　两人的身影伴着清风远去，在地上拖出一个小小的倒影。
　　“我们也走吧。”约克牵来了周生生的马，身后还跟着羊儿们。
　　周生生没有说话，顺从地点了点头。
　　许是羊儿们太过招摇，两人进城的背后多了几道打量的目光。
　　风暴中心的女人眼角划过了一滴晶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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