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解温柔

　　谢良与宋茜被谢嘉成赶着出门逛街去了。
　　聚会开始，但其实与没开始时并无区别。
　　十几个少年围在圆桌旁，对着一个体积很大的蛋糕嘻嘻哈哈。
　　“澄哥也来玩啊！”
　　有人尖叫。
　　梁澄站起身。
　　谢堇感觉那个属于他的味道若即若离。
　　然后听到一个低低的声音。
　　“走么？”
　　橙黄的亮灯下，他看着她，眼睛极亮。
　　“啊，好。”
　　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不自知地加入了属于那个年纪的人的欢闹之中。
　　她一向循规蹈矩，在该笑的年纪也并没有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情。
　　活到这么大，她干过最胆大的事情。不过就是执意开店，与家人的意愿背道而驰吧。
　　垂着眼睛，心中自嘲。
　　她虽然站在那里，却人好似在很远的地方。迷迷茫茫，不知去向。
　　但暂且还不算尴尬。
　　硕大的蛋糕被分成几十块，欢笑声不绝于耳，少年们吵闹着，不顾及一点形象。
　　没过一会儿，不少人的脸上都沾了奶油。
　　谢堇安静地看着。
　　突然，视线一晃。
　　脑子转过来的时候，她气得发抖。
　　“梁澄！”
　　她这辈子绝没这么丢脸过。
　　少年站在她身侧，笑弯了腰。
　　满脸的蛋糕，不断有奶油从上滑落。
　　他的影子随着光线变化，好似从未黯淡。
　　在大片的喧嚣声中，他们的风波并没有引起什么波澜。
　　可谢堇在这些形形色色的人声中，只清晰地听到了他的笑声。
　　晃晃悠悠，似梦非梦。
　　她抹掉脸上的奶油。
　　算了，疯了。
　　不顾一切的扯过放着盘子里的一块，猛地朝他跑去。
　　梁澄退后几步，仰头躲过。黑发一瞬尽数随动作下坠，他嘴角的笑怎么也收不住。
　　愈发张狂。
　　谢堇气急败坏，有点懊悔自己怎么被一个小孩儿搅了心情。
　　像是上瘾，她趁他稳住脚步的空隙，再一次将蛋糕扑上去。
　　梁澄下意识伸手去挡，半块蛋糕掉到了地上，半块好巧不巧的落到他手臂上。
　　皮肤擦过一瞬间。
　　谢堇在想，挺热的天，他的手怎么冰冰凉凉。
　　又有人冲过来，与梁澄纠缠着开打。
　　此起彼伏的叫骂，惨不忍睹的蛋糕，促成了这个疯狂的周末。
　　可谢堇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与欢喜。
　　内敛而又热烈。
　　像他能停驻很久的笑声，又像在狂风中凌乱的发丝。

　　聚会结束的时候，已经10点。
　　幸亏明天要上学，要不然这群疯孩子估计要玩更久。
　　整场聚会下来，谢堇发现，欠揍的某人人缘还挺好。
　　尤其是女生缘。

　　在谢良与宋茜回来前，她与谢嘉成道了别。
　　谢嘉成点点头，并没有什么表示。
　　又突然想起什么，叫住他。
　　“对了，礼物。”
　　人走的差不多了。
　　客厅一片狼藉，少年们一拍而散。
　　“不用了。”谢嘉成低着头，打字的手指不停。
　　谢堇刚想说什么，谢嘉成就转身回了房。
　　声音带着困：“我先去睡了，明天还要上学。”
　　夜风转凉。
　　让人也变得焦灼。
　　算了，增进不了的家人关系，也没必要坚持。

　　谢良是公司高管，平日很少有时间回来。也就周末有些空余时间。
　　谢堇从小并不怎么受父亲待见，与他感情淡薄。她童年大多美好的记忆，都与爷爷有关。
　　这天清晨，又做了儿时的梦。
　　她一个人醒来，一个人去无郁河边吹风。
　　决定将阿七放在陆莹家寄养几天，这几天她想清静清静。
　　于是，深巷1077又开业了。
　　不过少了一只常增添生气的猫。
　　如同往常那六年每一天中的一天，它如一只寂静而空灵的蝶，蜷缩在属于自己的花中。
　　上午客人极少。
　　谢堇早早吃了午饭。
　　电话铃响起，尖锐而急促。
　　她以为是编辑，并未看便接通。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喂。”
　　“啊，妈。有什么事吗？”
　　宋茜语气有些犹豫。
　　“小堇啊，那个，嘉成那个不争气的孩子呀，学校那出了点事……”
　　“你不在家吗？”
　　“我……我手头有点事，反正你那边也没什么事嘛，你就帮我去看一看。”
　　谢堇听着她语言中讨好的字句。
　　没什么事？
　　她考虑过她的感受吗？
　　她的执着，她的努力，她的举步维艰。
　　谢堇一瞬间竟然想笑。
　　“妈，好。但这是最后一次。”
　　没有在等宋茜后续的苦肉计，她挂断了电话。
　　已经能想象到宋茜是何表情。
　　但早就已经无所谓了。

　　学校教务处。
　　谢堇站在门口，眸中挂着深深的疲惫。
　　门一开，冷气扑面。
　　空调温度开得极低。
　　谢嘉成与一个男生并排站在教务处主任面前。
　　眼睛狠狠的耷拉着，嘴唇紧闭。
　　而另外一个男生，一只眼睛青肿不堪，嘴角还残留着血。
　　“你是谢嘉成家长吧？”
　　教务处主任推了推眼镜，方方正正的脸，眼神中带着无奈。
　　“是。”
　　谢堇放下包，尽力维持笑容。
　　“你们家孩子太顽劣了。以前虽然也犯错，但这次实在太不像话。”
　　主任放下茶杯，朝站在谢嘉成旁边的男生龙头嘴。
　　“主任，他把人家怎么了？”
　　谢堇忍着头痛，心绪沉重。
　　话音未落。
　　门被砰的撞开。
　　一个女人疯疯癫癫的跑进来。
　　猛的扑向惨不忍睹的男生。
　　“儿子啊！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啊？哪个混蛋把你打成这样？！”
　　谢堇有点不知所措，震惊于女人由梨花带雨转为暴跳如雷的情绪变化。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你个小贱货。”她疯了一般的揪住谢嘉成的衣领。
　　“您冷静一下。”
　　主任赶忙起身，稳住几近失去理智的女人。
　　“你就是他家长吧，怎么教的。养了条疯狗。我家儿子什么也没干，莫名其妙被打了一顿，你总得有个说法吧？！”
　　女人似乎冷静了，却狠狠瞪向了谢堇。
　　主任为难得看了一眼谢堇。
　　谢堇莫名被人披头盖脸骂了一顿，有些好笑的开口，一口气堵在胸腔。
　　“不是，如果谢嘉成真做错了什么，你让他道歉就行了，大可不必在这说我。”
　　她语气冷冷的，淡淡嗤笑。
　　“妈，他打我打的可狠了。”
　　那个男生委屈道，还故意按了按眼角，嘶的叫出声。
　　女人双目血红，五官几乎皱成一团。
　　“我没有……”
　　而一直沉默着的谢嘉成，却突然火上浇油。
　　“你就说怎么着吧？！”
　　最后女人转头盯着教导主任。
　　“你们学校学生干的事，总得负责吧。”
　　几个人无声对峙。
　　主任叹了口气，斟酌词句。
　　“那个谢嘉成家长，要不……你和他一起，到班上向全体同学当面道个歉，保证一下他今后不会再犯了，怎么样？”
　　谢堇没想到事情竟会这样，本以为会像以前那般，听主任唠叨个半小时算完事。
　　“这怎么够，这种打架事件算是严重扰乱秩序行为吧。不当着全校，这事还真说不过去。”
　　女人高傲的仰着头，挑衅似的看着谢堇。
　　谢堇低着头，觉得头也昏，喉咙也干。
　　这是本来与她没有半分关系，她却要被迫加入闹剧。宋茜推给她的事，从来都不缺坏结果。
　　自己宠坏，教不好的儿子。让她来承担这些过错，开什么玩笑。
　　僵持着，连空气也凝固。
　　“要不您就去一下吧。”
　　主任试着开口。
　　“我不去。”
　　她拎起包，突然厌烦了这一切。
　　“姐……”
　　谢嘉成突兀的开口。
　　让谢堇想起了她对宋茜说的话。
　　最后一次。
　　好，她可以忍。

　　此时正值下课。
　　今天是个好天气。
　　高二7班门口，比往日都要热闹。
　　他站在谢家成旁边。
　　仍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要来忍受这一切。
　　很多人在议论，那些无声的眼神都藏了细密的棉针，扎了人心漾出血。
　　所有人都在等着她开口。
　　唇愈发的干燥，她几次张嘴，想说什么。
　　只感觉头顶一次次发黑。
　　甚至那些指指点点的也旁逸斜出。
　　正在她无措之时。
　　一个什么东西攥住了他的手腕。
　　冰凉的温度。
　　像一阵风。
　　肆意的风。
　　带着疯狂，携她奔向远方。
　　一瞬间，吹开了雾霾，天光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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