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钓

　　坐在市中心医院候诊区冰凉的椅子上，看着进进出出熙熙攘攘的人，于思然有些咋舌，没想到口腔科也这么多人。
　　预约时间是下午三点，于思然和妈妈两点半就到了，在机器报到后就坐下等待。但一直等到三点半过后，还没叫到吴明凤的号。

　　“姑娘你好，怎么还没叫到我的号呀？我约的是下午三点的，现在都三点四十几分了。”
　　“请问是哪个医生呢？”
　　“张远华医生。”

　　“实在不好意思，虽然预约了但也要看实际情况的，医生那边可能有比较棘手的情况所以才晚了一点，请耐心等待。”护士看了一眼吴明凤的签到单，略带歉意的说。
　　于思然安抚吴明凤的情绪，道：“医院人多，再等等吧。”

　　旁边有个妈妈正在哄着女儿，这对母女是在她们来后不久到的，也等了一个小时。
　　虽然她嘴上是这么安慰自己妈妈，到底也因为长久的等待变得焦躁起来。

　　手机因为反反复复地切换软件消遣，发出电量告急的提醒。她深吸了一口气，把手机放回托特包里，整个鼻腔充斥着独属于医院消毒水的气味，中央空调在呼呼作响，饶是在夏天，也感到一丝寒意。
　　长时间待在医院让人心情也低落了许多。

　　这时，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高大身影风风火火地走进科室大门。
　　“齐医生，你开完会啦？五号患者晨晨小朋友等好久了。”
　　“晨晨实在不好意思，让你等太久了，现在一起进去吧。”一道温柔的男声响起。

　　如果于思然此刻抬头，就会与这道停留在自己身上良久的视线对视。
　　但她正低着头发呆，吴明凤则是紧紧盯着叫号机不停滑动的屏幕，耳朵只留意叫号器发出的声音。

　　过了五分钟后，叫号器终于叫到吴明凤的名字：请4号患者吴明凤到10号诊室、请4号患者吴明凤到10号诊室……
　　于思然立刻提起放在一旁的包包，挽着吴明凤的手进入诊疗室。

　　不像私立口腔诊所一个医生分配一个诊疗室，医院口腔科诊疗室很大，只用半透明的板子隔开一个个诊室，分了好多号诊室。
　　一踏进诊疗室大门，耳边就充斥着各种医疗机器“吱吱吱”的声音，怪让人害怕的。

　　走到10号诊室门口，医生还在低头处理上一个患者。
　　“请问牙齿是有什么问题吗？”一旁的护士接过吴明凤手中的单子和医保卡，问。
　　“我有个大牙下面牙肉长了个泡，不知道是太上火了还是怎样。”

　　护士闻言笑了，“在口腔科严格来说是没有上火这个说法的噢！这样，你先去拍个片子看看。”一边说一边在签到单上写上：张远华、DR。
　　“从这里直走然后左拐出去，那里就是影像室。”
　　于思然接过单子带着吴明凤在此起彼伏作响的声音中，穿过诊疗室长长的走廊，去到影像室。

　　稍微等了一会，影像室的医生就叫赵明凤进去，随即一个小女孩和医生走了出来。
　　是刚刚一同在口腔科门口等待的小女孩。
　　于思然对女孩笑了笑。

　　“于小姐。”一旁的医生冷不丁地开口。
　　于思然满脸问号地抬头。她不记得自己在南城有认识一个医生。
　　透过对方的眼镜看着那双笑意盈盈的星目，于思然有些不确定地道：“齐扬？”
　　齐扬点点头，“是我，好巧。”

　　原来是牙医。
　　于思然回想了一下齐扬的形象，高大帅气，因为热爱运动肤色呈现小麦色，看起来不太像医疗工作者。

　　等待服务员上菜的间隙，齐扬拿出一个小袋子，放在桌上推到于思然面前，“于小姐，昨天你落下的东西。”
　　于思然直接收下放进包包里，笑道：“实在太谢谢你了！”想了想，又说，“你叫我思然就好了，身边的朋友都这么叫我。”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咯！”齐扬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餐厅昏黄的顶光灯下，没有了眼镜的遮挡，目若朗星。
　　于思然每次和他撞上视线都暗暗惊奇，怎么会有一个男生的眼睛如此多情，眸中仿佛盛满了璀璨星河。

　　“思然你今天去口腔科是有什么问题吗？”在口腔科遇到时，齐扬只匆匆跟她打了招呼就去忙了。
　　“噢，是我妈妈，她前几天就牙龈肿痛，长了一个小包，医生说是根尖囊肿。”

　　“根尖囊肿啊？医生怎么说？”
　　“开了点消炎药，一个星期后再去复查拍ct看囊肿范围，然后做根管治疗，还说情况坏的话要动手术。”于思然皱起眉头，当时她听到手术这个词吓坏了。

　　“根尖刮治不是大手术，不要太担心，微创而已。而且一般做完根管后要观察几个月才能判断要不要做根尖刮治的。”齐扬低声安慰她。“虽然我被细划到儿童、青少年正畸，但偶尔也会接一些牙周病治疗，一般根尖周囊肿在做完根管治疗后就能消除……”
　　于思然听了专业人士的话，定了定心神，刚想再多了解一些口腔知识，这时服务员开始上菜，打断他们的对话。
　　于是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周边的食客都在大快朵颐、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不断。
　　虽然说食不言寝不语，但是对面坐着刚刚认识没几天的陌生人，于思然觉得氛围安静得有些诡异。

　　她像鹌鹑一样低头啄米。
　　虽然但是，菜还挺好吃的。
　　齐扬眼中闪过笑意。

　　结账时，齐扬并没有抢着要买单，让她松了口气。
　　有原则有分寸，相处起来让人舒服。恍然间于思然想起高中时自己曾经很喜欢的一本名为《沥川往事》的男主角。
　　王沥川是个形容词。

　　于是在听到他提议在商场逛逛消食，就没有拒绝。

　　“听你这么说，是大学毕业后就一直在外工作，今年才回来的？”
　　选餐厅吃饭时，于思然说自己虽然是南城人，但今年才回家发展，让齐扬定餐厅就好。

　　“是啊，从大学开始算起，在沪城待了快八年了，说实话挺累的。”于思然双手捧起齐扬买的奶茶，喝了一口。
　　她看着商场来来往往的人群，每个人奋斗都有自己的目标，她是因为曾经的恋人才选择在沪城生活、扎根，并不是她有多热爱那座纸醉金迷的摩登大城市。
　　她再怎么奋斗也像个外乡人。

　　“齐扬你是南城人吗？”她侧着头看向身旁的人。
　　“严格来说不是，我妈妈是南城人，但我从小在这长大、上学，大学考去了西南医科大学，研究生毕业后又回来工作了。”
　　于思然盯着他一直微微上扬、带着笑意的嘴角，心想这么爱笑难道不会长法令纹吗？但很可惜，他几乎没有法令纹，真让人妒忌。
　　“西南医科大学的口腔专业，好厉害！”

　　“思然你呢？什么专业的？” 齐扬留意到于思然盯着他的脸，心里打鼓。难道自己吃饭没擦干净嘴巴？那好失礼。
　　一边慢慢走着，一边不着痕迹地看向商场随处可见光可鉴人的玻璃。脸上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直压不住笑。他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法学。学得笼统，没考研就出去律所工作。接案子感觉自己哪哪都会又哪哪都不精通，搞得高不成低不就。”于思然低头，叹了口气。早知道就读研了，悔不当初。

　　“回来也打算进律所？”
　　“不了。”她一脸后怕，“在律所待的那三年我头发都快要掉光了，现在只想安安静静当咸鱼。”想了想，她没有把自己考公的消息说出去。

　　“挺好的，成年人难得gap year.”
　　“不会觉得我是个逃兵？”

　　齐扬看向她，表情很认真，“怎么会这么想呢？在我看来，与其一直浑沌、漫无目的地走下去，还不如停下来休息看看沿途的风景、给自己充下电。一直逼着自己走，难道不会觉得夕阳山外山，春水渡傍渡，不知那答儿是春住处。”
　　她低头：“一山翻过还有一山。”

　　“悄悄告诉你，我大四的时候曾经因为运动时导致的轻微骨折请过一个月的病期，加上寒假差不多有三个月，其实并没有那么严重，但我把这段时间当作自己的gap year.在那段时间之前，我的老师、父母都在劝我考研，但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热爱这个行业。于是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我看了很多电影和书籍，也一瘸一拐出去短途旅游过。”
　　“后来我就想明白了，如果不热爱当初我就不会报考这个专业。”

　　于思然开怀地笑了起来，眉眼弯弯，脸颊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她很难把面前这个稳重温柔的人和话语里那个拄着拐杖也要跑出去享受gap year的叛逆少年联想起来。
　　齐扬看着她的笑脸，她站在面前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轻轻地笑。
　　但每个对望的瞬间，心头都好像有蝴蝶在振翅飞翔。

　　俩人走到商场旋转扶手电梯旁的休息区，站在大大的落地窗前。城市的霓虹灯光透过玻璃折射在看向它的人眸中，流光溢彩。
　　和齐扬交谈带来的感受是极其舒畅的，像盛夏午后刚从冰箱里拿出的一罐汽水，碳酸在嘴里爆开，连毛孔都舒展了。
　　最后告别时，于思然轻声对他说：“很高兴认识你，齐扬。”

　　这晚，她在日记本随手留下了一句：Brainy is the new sex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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