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弄

　　七中的教学楼正对着大门，侧面是个四百米的大操场，教学楼后面是□□院。
　　□□院植被茂密、绿草如茵，由于环境优美，这里成为七中众多小情侣的幽会圣地。
　　隔着□□院，再往后就是两栋宿舍楼，一栋是男寝一栋是女寝。
　　七中在过去是专门的寄宿制学校，过去二十几年才开始实行走读寄宿混搭制，因此宿舍十分充裕。
　　顾安喜欢清静，不想和别人混住在一起，因此向学校申请一个人住，他可以负担多出来的床位费用。
　　然而七中有的是多余的房间，消防考虑到顾安的病情，学校也没多收费用，就直接给顾安安排了一间空的宿舍。
　　宿管大爷给了顾安房间钥匙，顾安收拾好东西进了宿舍。
　　宿舍空间很大，一共有四个床位，每个床位下是桌子。
　　大概很久没有人住过了，顾安随手一抹书桌，摸了一手灰。
　　顾安用抹布把桌子和床铺上上下下都擦了一遍，写完作业，打算冲个澡睡觉。
　　每个宿舍都有独立的卫生间，顾安站在喷头下，任水流划过脸颊。
　　裸露的左手手腕上有一道道又深又长的疤，那一片狼藉的伤口跟顾安白皙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顾安盯着伤口出了神，仿佛自己亲手划开它们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手机突兀的电话铃声打断了顾安的思路，顾安草草又冲了几下，看都没看裹上浴巾接了电话。
　　“喂，哪位？”顾安问。
　　“操！”对方上来就骂，“你他娘的跟苏若君走了？好大的胆子！苏若君这个婊子，以为到别的城市就能躲的过……”
　　顾安被这一声怒吼吵的耳朵疼，他把手机拿远，这才看见这个号码的备注——顾承，正是他爸。
　　顾承还在声嘶力竭地骂：“等着！我早晚找到你，我早晚要杀了你们……”
　　他还要继续说，顾安没再回话，直接把电话挂了，准备上床睡觉。
　　电话铃声又响了，顾安这回看都没看，反手就拉黑了。
　　顾安盯着窗外发呆，九月份天黑的晚，夏日的气息还余留着，枯燥的蝉鸣环绕着整个宿舍楼，闷热的风从窗外吹过脸颊。
　　顾安愣了一会儿，从包里掏出一堆乱七八糟的药片，兑着矿泉水喝了。
　　摆他那个倒霉的爹所赐，顾安上半年查出了抑郁，连带着造成了睡眠障碍，不吃安眠药根本睡不着。
　　他关上灯，在黑夜里用手臂捂住双眼。
　　脑子里很乱，白天发生的事向走马灯似的在脑子里浮现，这是失眠者的通病。
　　戏弄他的段念，揭他家底的张晓玲，不懂人情世故的老师，百般刁难他的杨昊天，还有……还有打电话恐吓他的父亲。
　　他这一天过的实在是不太美妙。
　　这些人的话在顾安脑海里反复回放，他们的面貌变得扭曲，像折磨人的妖怪赶也赶不走，吵得顾安不得安宁。
　　他一屁股从床上坐起来，拿起手机，打算拨通母亲的号码。
　　然而顾安又想到，如果把这儿事告诉母亲，苏若君又得担心着急，只得作罢，他把输了一半的电话号删掉。
　　犹豫了一会儿，他又打给蒋子旭。
　　然而这货没接，不知道是有事儿还是已经睡了。
　　顾安烦闷得很，披上外套准备出去散散心。

　　-

　　七中宿舍楼晚上九点就落了锁，不让学生再出门。
　　但是好在宿舍楼上还有个天台，还能让学生溜达溜达。
　　天台的铁门年久失修，顾安推门时，它发出了难听的“吱呀”声。
　　接着顾安就看见了一个人的背影，坐在天台的，那人右手夹着根什么，丝丝缕缕冒着白雾，顾安仔细辨认，发现是根烟。
　　到底是谁这么大胆，敢在宿舍楼里深夜违纪？
　　对方被大门的声音惊动，很快回了头，正是段念。
　　顾安看见他，当即又想起此人骗自己爬楼梯的事儿，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颇有想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但是念及段念英语课上的“借书之恩”，顾再不好再直接转身离开。
　　段念脸上少有地露出沉郁之色，然而看到有人来了，他像是很熟练似的收起了自己的情绪，露出灿烂的笑容，像是没有一点不愉快。
　　段念欢快的跟顾安打招呼：“Hi～好巧。”
　　顾安作为一个知恩图报的好少年，决定勉为其难地不向老师检举段念的违纪情况。
　　他坐到段念旁，问：“你怎么也在这儿？”
　　因为坐的近，顾安清晰的闻到了呛人的烟草味儿，他呼吸道一直不太好，不免皱了皱眉。
　　段念把他的表情看在眼里，于是把烟摁在地上灭了。
　　“心情不好，”段念说，“你也是？”
　　顾安不答，算是默认了。
　　“因为杨昊天？我听小灵通说了，你别放在心上。”段念安抚道，“人生在世，谁不会遇到几个给自己找麻烦的傻逼？”
　　段念完全忘了自己先前也属于“找麻烦的傻逼”之一。
　　顾安听到此处险些笑出来，他说：“也不全是因为他。小灵通说的对，其实我家……关系不太好。”
　　顾安开了个头，没再往下说，跟刚认识了一天的人讲太多家事，难免显得交浅言深。
　　顾安转移话题：“那你呢，为什么在这儿抽烟？也不高兴？”
　　“我啊，”段念说，“今天跟高三的一群傻逼打了一架。”
　　“那怎么就你一个到了教导处。”顾安问。
　　“因为我以少胜多，打赢了呗。”段念说这话的时候嬉皮笑脸。
　　顾安又想起来张晓玲白天说段念是校霸的事儿，他看着段念这张天真烂漫的笑容，实在难以想象他打架的样子。
　　“江湖规矩，打赢进教导处，打输进医务室嘛。”段念说。
　　“那你可真棒。”顾安冷嘲热讽。
　　两个不太熟的少年各怀心事，一时间都没了话说，空旷的天台上安静了下来。
　　脚下是□□院里茂密的植被，头顶是皎洁的明月，蝉鸣声此起彼伏，温热的风里是夏末秋初独有的气息。
　　许久，段念说：“都会好起来的。”
　　“现在困扰你的，都会烟消云散。困难、挫折早晚会被时间消磨殆尽，你只需要静静等着，等着时间抚慰你的伤口。坚持一下，一切都会过去的。”
　　两个人在天台上静坐了许久后，顾安才回了宿舍，不知道是在天台上坐太久累着了，还是段念的话让他安了心，他居然难得睡了个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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