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我治愈我

　　离他不过两米远的地方，站着一个身穿深蓝色西装的男人，个子修长挺拔，眉目深沉睿智，修理得整整齐齐的胡茬在他脸上看起来不仅不老气横秋，反而给他烘托出了一种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

　　沈翊本不该这样呆呆地站在原地盯着人家看的，可他不仅这样做了，还莫名奇妙地问了一句:“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谁让这没来由的感觉来得气势汹汹，过于强烈，冲击得他的脑子至今无法正常思考。但他没注意到的是，对方同样也愣在了原地，久久没有反应。

　　两个大男人这样直挺挺地站着对视，还是在这种不寻常的地方。双方居然没有一个人觉得不对劲，不正常。

　　两个人之间微妙的气场持续了大约两三分钟，男人先低头笑了一下，向前一步，将本来揣在裤兜里的手拿了出来，伸向沈翊:“现在认识也不晚，你好，我叫周寻，沈立羽，我知道你。”

　　沈翊不仅不惊讶，甚至有些惊喜，他并不奇怪于这个人是周寻，能出现在这里的人除了来抓他的保安之外，还能是谁？也不奇怪他认识自己，他惊喜的是这个人带给他的感觉，竟然意外的好和熟悉。

　　沈翊伸出手，同他交握。

　　连手心触及的温度都是熟悉的，这不奇怪么？

　　于是他没忍住又抬眼打量他，却正巧和对方向下的目光相接。即使是这样近距离的对视，沈翊也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

　　“沈大明星。”周寻笑了笑，看着沈翊的双眼，这双眼睛生得多情，看谁都温柔，“这是偷跑出来的？”

　　沈翊发觉，他不仅不孤僻冷漠，甚至算得上亲和。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这身装扮，刚才又搬水桶又跑楼梯的，领口都有些汗湿了，他略显不好意思地收回手，笑了下说:“献丑了。”

　　周寻摇了下头，沈翊低头整理自己的衣摆，他便直勾勾地盯向他的动作。他目光变得极快，那一丝留恋藏的不够彻底，在沈翊抬头的瞬间化为一抹温柔的笑意。

　　“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不如进去聊。”

　　周寻做了个请的姿势。

　　沈翊点了下头，侧身让开，等周寻自他身前而过打开了办公室的门，他才跟了进去。

　　沈翊好像完全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他顾不上通过生活环境和行为动作来仔细分析对方的性格特征，从看见他的那一刻起他所有的话语和行为都有些不受控制，而他自己居然也任由这种不受控制的情况持续了下去。一如此刻，他走在周寻身后，目光一刻不离地追随着他的背影。

　　这么多年了，他一直被梦里那个看不清脸的人扰得不得安宁，当寻到一些蛛丝马迹的时候，他多么渴求一个答案，而这个答案远比他本来要做的事来的重要的多。

　　“周总。”

　　沈翊叫了一声，周寻在他有些急切的语调中转回头，望向他。

　　沈翊的心倏然疼了一下。

　　“我到底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他又问了一遍，没有讲究任何的礼数，如果他们当真彼此陌生的话，周寻此时应该已经不耐烦甚至生气了。

　　周寻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

　　如果沈翊此时冷静，他就能很轻易地看出来周寻的眼神有多不对劲，目光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已经要将自己吞没。可惜他们两个人此时此刻都不冷静。

　　就像一个在奋力地找，而另一个在奋力地藏。

　　最终还是周寻在这样直白的目光中败下阵来，他有些刻意地别开目光，沈翊看见他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然后才重新转向自己，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嘴角，说:“或许吧。”

　　或许吧……

　　沈翊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冲动多不礼貌，但是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他的情感确确实实就战胜了理智，让他想要不顾一切地执着一次，因为也许再执着一次，得到的就会是不同的结果。

　　但是没有。

　　在又一次得到了模棱两可的回答后，沈翊明白了，对方在否认，而他在不识好歹地强人所难。

　　他并不是不清醒，他只是莫名抱有了极大的希望。

　　沈翊眼睛里的光逐渐黯淡下来，脸上恢复了大明星沈立羽该有的亲和端庄的笑容。他说:“抱歉，应该是我认错人了。”

　　周寻看向他，目光略显深沉地问:“我是和什么人长的很像么？”

　　沈翊抬眼，笑着摇了摇头:“一个故人，周总给我的感觉，和他有点像。”

　　“……是么。”周寻低下头，手不自觉地摩挲着指间一枚银戒。

　　无名指，已婚。

　　沈翊瞥了一眼，突然想起来，确实有报道说过周寻已婚，和他的传闻里写得也是“已婚男总裁”。沈翊理了理思绪，知道自己是时候该切入正题了。

　　“周总真是年轻有为，不仅独自经营这么大一家上市公司，还年纪轻轻就成了家。”

　　周寻闻言抬头，疑惑地看了沈翊一眼，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自己指间的戒指，恍然大悟般笑了一下，然后摘下了那枚戒指，举至眼前:“实不相瞒，已婚，只是对外的说法。”

　　沈翊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那周总，其实是单身？”

　　周寻又将戒指戴了回去:“我有爱人。”

　　说“爱人”两个字的时候，他看着沈翊，但沈翊的目光依旧落在他的手上，看他不住地抚摸自己的戒指，思索他是有多爱他的爱人。

　　周寻看着沈翊低垂的眉眼，默默说了句:“只是现在分开了。”

　　沈翊闻言才抬起头，略带歉意地说了句:“真是抱歉，无意窥探周总的私事，周总放心，我不会对外说的。”

　　“我信。”周寻淡然地笑了一下，抬手招呼沈翊坐下，然后给沈翊倒了杯水。

　　沈翊点头致谢，看着周寻坐下后，开口问道:“周总知道我来的目的么？”

　　周寻双手支在膝上，略微思忖后摇了摇头:“我想我应该不知道。”

　　沈翊:“那周总突然看见我出现在这里，好像也没有很惊讶啊。”

　　如果按照周寻自己的说法，他只是知道沈立羽，那自己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个不相熟的人，甚至可以算一个陌生人。这样一个人突然出现在自己不让外人进入的办公室门口，他居然一点都不惊讶，沈翊该说是这位总裁心里承受能力太好，还是他这办公室闲人免进只不过是个噱头而已。

　　周寻看着沈翊探究的目光，似乎不知该作何解释，他低头思索了一会儿，突然就笑出了声，笑得沈翊一愣一愣的。

　　他舔了舔唇道:“沈大明星有所不知，其实，我还算是你的剧迷。”

　　沈翊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

　　“你的新剧密钥，我可是一集不落地全追完了，不亏是天赋异禀的新星演员，表现力满分，我非常喜欢。”

　　沈翊突然想到，在某种意义上，周寻其实也算他半个老板，所以现在这种情况，是属于老板在鼓励优秀员工？所以他应该谢谢老板的赏识？

　　是不是有些奇怪了？除去那种异样的感觉不谈，周寻这个人怎么和他想象的相差这么多？

　　没等沈翊反应过来，周寻又说:“所以我看见你的那一刻直接忘了惊讶，毕竟追星成功的惊喜来的更多。”

　　沈翊皮笑肉不笑地牵了牵嘴角，且不说他这话几分可信，但他既然说了，自己不信也得信:“周总言重了，没想到周总日理万机也会追这些东西，如果周总喜欢，我工作室还放着密钥的独家限定周边，只要说一声我立马叫人给您送过来。”

　　“好啊！”沈翊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还真的十分感兴趣，“只是，有没有男主个人的。”

　　沈翊:“……男主个人？”

　　周寻毫不避讳地看向他:“别误会，我只是觉得男主表现特别好，他的个人限定周边，更有收藏价值。或者，大明星如果愿意赠予我你的独家商志，我也非常愿意好好珍藏。”

　　说实话，周寻这种语气和表情真的很容易让人误会他是不是真的有包养娱乐圈小白脸的癖好。说他追星沈翊肯定是不信的，可他偏偏要把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强行安在自己身上，这种感觉就好像你看见一个国际巨星开拖拉机一样违和。

　　搁平常，沈翊是绝对不会对这种人有好感的，可他偏偏又对周寻反感不起来。于是他勉为其难地笑了一下，故作天真地将他的假话当了真，道:“下次一定。”

　　过场走了一圈，眼看着场面有些愈发离谱起来，沈翊决定还是开门见山地说出自己的目的:“其实我这次是背着我的公司前来的，贸然叨扰周总，我很抱歉。只是周总业务繁忙，可能不知道我近期黑料缠身，我来不为别的，是因为这次的娱乐头条，主人公也是周总。”

　　沈翊拿出照片，缓缓从茶几上推给对方，周寻接过照片，看了一眼，神情从方才的轻松自然变得有些许凝重。他问了一句:“照片是p的？”

　　沈翊:“我和周总从未见过面，更何况一起出入酒店，照片显然是p的。娱乐新闻上那些话写得太难听，就不拿给周总看了，贵公司近年来有接触娱乐圈，应该也对那些人的话术有所涉及。”

　　“偏偏是我和你……”

　　周寻眉头紧蹙，低声说了句什么，沈翊没注意到，只看见对面的人面色不怎么好看，所以他顿了顿，寻思着要怎么说接下去的话。

　　“周总。”他轻声叫了句，“其实，这件事并不是单纯的为黑而黑。”

　　周寻抬头望向他，认真的听他分析。

　　“事情大约是昨天上午的时候被爆出的，这张合成的照片被甩在了网上，中午娱乐头条就出了文章，下午网上对我就已经骂声一片，显然大家还没能扒出周总您准确的身份信息，当然，这也得益于周总从来不在公共社交软件上发布自己的照片，连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周总长什么样子。但晚上我去查看的时候，就已经有人认出了周总，这些人我猜，是我工作室的人。”

　　周寻皱眉:“你工作室？盛悦娱乐？”

　　沈翊点点头:“这也是我想说的重点，这张照片的合成和发布，经我查证，就是我公司干的。”

　　周寻想了想:“盛悦娱乐，是普灵的合作伙伴，这么做的理由是……”周寻神色暗了暗，“想毁约，还是想扳倒我？”

　　“商业合作的事情，我就不得而知了，但普灵家大业大，我想盛悦娱乐应该也没那么大野心想要一口气吞并，应该只是想借此让我热度提升的同时，使周总的名声受损，集团股票下跌，挫伤周总的锐气，好让自己的地位在周总眼里能够得到提升，让自己实现从附庸到被附庸的转变。一举两得。
　　我昨天得知这个事情的时候已经很晚，所以今早才能来告知周总，按照这个速度，最晚在今天下午，周总的身份就会被彻底曝光，那时候再解释，就太欲盖弥彰了。”

　　沈翊自顾自侃侃而谈，说完自己所有的假设猜想以及已知证据后，才发现周寻正盯着他出神。他突然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这种场景曾经出现过。

　　曾经，他也许也像这样口若悬河地分析着什么，对面总会有一个人或带着赏识的目光，或带着温柔的笑意，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傍晚金色的暖阳从窗口斜照进来，将自己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白色的奶猫因为肚子饿了来蹭他的裤腿，他就会将它抱起来放在膝上，柔声让它等一等，继而招来一句酸溜溜的话语。

　　沈翊在那种奇怪的感觉泛上来又要淹没他的理智时用力抓紧了自己的心口。他今天到底是怎么了，还是大白天就屡次三番地犯病。

　　是因为他，就是因为眼前这个人，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他扭曲的手将沙发抓出了五道印子，心咚咚狂跳，有些呼吸困难。

　　“你怎么了？”周寻坐直了身子，见沈翊神色不对，有些担心地问，“不舒服么？”

　　沈翊摇摇头，额间已然渗出了冷汗:“抱歉周总，我想……去一趟洗手间。”

　　周寻给他指了方向，想站起身来扶他，却被他躲开了。他有些急切地走进了洗手间，关上门撑在洗手台上大口呼吸着。

　　沈翊眼前是一片刺眼的白，耳边有隆隆作响的爆炸声混合着杂乱无章的人声、哭喊声，他颤抖着伸出手摸索到水龙头，哗哗的水声传出来后，他终于支撑不住地跪倒在地。

　　他的心脏就快要受不了那种灼烧感。焦急，悲痛，又无能为力。

　　“沈翊……”

　　不要再叫了……

　　“沈翊，怎么不好好保护自己？”

　　你到底是谁啊？

　　“沈翊，你这样我会心疼的。”

　　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啊！

　　“就算是捕风捉影小能手，也得听队长的话。”

　　谁，队长是谁？

　　“队长，队长就是我啊。北江分局市刑侦支队队长……”

　　队长……

　　“沈立羽！沈立羽！”

　　沈翊轰隆隆作响的耳边挤进来了两下敲门声，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过了几秒钟，有人晃动了一下他的肩膀。

　　“沈翊……你怎么了？”

　　谁？谁在叫我？

　　周寻见他不知为何一脸痛苦的样子，捧住他的脸颊拍了拍，语气里满是焦急:“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告诉我。”

　　沈翊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眼珠子缓慢地转动了一下，没有任何焦距地看向他，虚无缥缈地说了句什么。

　　周寻的动作有些僵硬，他表情凝固着端详沈翊的脸，极其不确定地叫了句:“沈立羽？”

　　沈翊晃了一下，彻底倒在了他怀里。

　　胸前那个躯体温暖有重量，周寻愣了一下，缓缓放下手，郑重其事地收紧了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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