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足

　　五小姐立秋被王婆子的气势吓到，开始哇哇大哭，她拉着三姨娘的衣袖叫道，“娘，我不裹了，明儿再裹吧。”
　　三姨娘啪的一声拍掉她的手。
　　“五丫头，这是你的福气，你娘我当初求还求不来呢！”
　　王婆子手起刀落，将三只小羊羔开膛破肚。丫鬟们同时下手，抓起娃娃们的脚就往羊肚子里塞，立夏只觉得又粘又热又恶心，实在等不住了，拿出袖子里藏着的凶器，紧紧抵着脖颈，这是一根磨尖了头的筷子。
　　“太太，我打小最怕疼，连耳洞都不敢穿，今日与其被活活痛死，我还不如给自己一个痛快。姨娘您的养育之恩，我只能来世再报，母女缘分便尽于此时此刻。”
　　接着便手下一用力，一串血珠子沁了出来。二姨娘尖声大叫飞扑过来，却在离女儿半米处停下不敢走近，大泪珠子砸下来，飞快打湿前襟，浑身抽成一团。
　　“不裹了不裹了，丫头，娘都听你的，你别吓唬娘，你走了娘还怎么活？你这是要逼死我呀。”
　　“你娘这是答应了？”
　　“对，对，你好好的活，娘啥也不求了。”
　　“那太太呢？”立夏偏过头看向太太，握着筷子的手满是冷汗。太太稳稳坐着，脸上看不出是气是恼，表情寡淡。
　　“四丫头，你可想清楚了，将来出门一双大脚，人人看，人人笑，人人骂，嫁也嫁不出去。俗话说的好，裹小脚，嫁秀才，白面馒头就肉菜，裹大脚，嫁瞎子，糟糠饽饽就辣子，将来你可别后悔。”
　　“不后悔，我就是去庙里做姑子，也要大着一双脚去伺候菩萨。”
　　二姨娘膝行至大太太身边。
　　“太太，这都是命，四丫头福薄身子贱，只求太太将福气收走吧。”
　　太太面皮一紧，道：“这是你们母女今日的选择，将来可别怨我。四丫头，既然你想好了，那我也如了你的意。将来你能嫁给谁，日子过不过的好，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要是不如你的子妹们，你可别来怨我。”
　　三姨娘在一边撇了撇嘴，骂了一句，烂泥扶不上墙。
　　立夏松了口气，放下筷子，将脚从羊肚子里拔了出来，立时就被二姨娘打了一巴掌。
　　“你想活活气死我呀，你个杀千刀的，老娘上辈子定是欠了你一条命，要今生来偿还！”
　　王婆子这把年纪。见识过不少当娘的心软，反复变卦的，但这么厉害的女娃娃还是头一次见，也被唬了一跳，索性丢开不管，一心对付五小姐和六小姐。
　　她将六小姐立冬的脚提出来，那脚上血呼呼满是羊血，让丫鬟洗净擦干后，放在膝盖上，这就是要裹啦，立冬感到一双又皱又干的手，像铁钳似的紧紧禁锢着自己的脚。她大气不敢出。王婆子将除大脚趾以外的四个脚趾斜向脚掌下面压，再用手一使劲，骨头“咔”的一响，立冬“啊”的一声惨叫，王婆子已经用布条子紧紧勒住脚，手脚麻利的缠上两圈，再将大脚趾往四趾原来的方向一拢，再固定一层布条子，直到立冬的脚趾一丝一毫都动弹不得为止。接下来，王婆子又取来针线，仔细的缝上，给已经哭晕过去的立冬套上早已经准备好的小脚绣鞋，做完这一切，王婆子先是兀自欣赏了一会儿这如初春刚露头的新笋般又灵又窄的小脚，只觉得自己宝刀未老。接着便来到已经瑟瑟发抖的立秋身边，在她的惨叫声中如法炮制了一番，然后对三姨娘说，“三太太，您考虑的如何啦？”
　　“这天下的小脚，有胖有瘦，有俊有丑，有大有小，如今五小姐裹成这般，只能算作二等脚。五小姐毕竟年纪大了，骨头不折断，要是将来想有一双人人称羡的一等脚，那还有一步要走。”
　　三太太心中不禁有些怨恨太太耽误了女儿两年时间，害她要比旁人多吃苦头，但事到临头，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您尽管动手。”
　　“好嘞，您可真是一心为儿女考虑的好娘亲啊，劳烦您把那瓷碗拿来。”
　　三姨娘哆哆嗦嗦的拿来了瓷碗，王婆子哐当一声摔成了碎片，然后将碎瓷片密密的插入立秋脚底的裹脚布中，再包上一层，对三姨娘说：“这就妥啦，明儿个就这样下床走动，可别心疼。肉烂骨损方可随心所欲的改模改样，就是再疼你也得逼她走！”
　　立冬被人抱着回去时，已然力气用尽，哭不出声了，只能低低啜泣着。隔日，太太叫她起身试试身子，可俩脚一沾地，立冬便疼得一屁股蹲坐了下来，再也起不来了，两脚火烧火燎的疼，恳求太太松松脚步。太太只板着一张脸，不管之前再怎么疼爱，在这件事情上，他是一点儿都不会妥协的。
　　立秋脚更疼，她比立冬多裹了一层碎瓷片。每走一步都跟刀割似的，没几步就将脚布染了红，在地面上留下了梅花样的血迹。
　　可三姨太脑子里都是王婆子的告诫，立秋脚丫子硬了，必须下地走，不然脚趾头踩不断，小脚更不能成行。于是，不管立秋怎样哀嚎求饶，三姨太化身恶鬼，满脸杀气，操起扫帚打她、抽她、轰她下地。
　　姐妹俩只好变成了两只瘸脚鸡，在院里一蹦一跳硬走，只觉得脚趾随着钻心的疼痛渐渐转弱而变得不是自己的了。王婆子隔了十日又来了一回，这回裹得更狠，之前只是折了脚趾头，这回脚背骨都折下去了。
　　姐妹俩见天的叫唤着，叫声又尖又凄厉。钻墙出去传到了二姨娘的屋子。吓的二姨娘不禁也产生了一丝后怕，她真没想到这裹脚竟这一般不人道，对立夏先前的反骨行为总算也消了气，嫁不得好人家就嫁不得吧，就算是回乡下当农妇，她也认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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