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且留住

　　讲个年少时候的情事吧。
　　很普通，很平凡的情事。
　　也许在你的年少时也有过这样类似的经历。喜欢或者被喜欢。暗恋或者爱恋。发生在春末夏初。这样的时节，柳絮飞，新叶抽，似乎很多年少时的低眉顿首都是发生在这个时节。
　　好象经历了很多年，现在有了结尾。如同漫长的青春，以为自己总也走不到头，现在忽然发现自己早已站在青春的尾巴上。

　　（一）
　　她是喜欢他的。我知道这件事。但他，不知道。
　　她认识他七年，从初中一直到现在；他认识她四年，从高中一直到现在。
　　年少时期的暗恋如同柠檬，满嘴的苦涩。留有一个人长久的回忆。
　　（二）
　　她依然记得初一时的年级足球赛。他进了球，夸张地绕着全场飞奔。白色的球衣，上扬的嘴角。她的心一下子雀跃起来。那天的她站在学校的榕树下，橙色阳光透过树叶，丝丝缕缕。碧蓝的天际有灰色鸽子一闪而过的小小身影。
　　她从此喜欢上了春末夏初季节。
　　这个季节里，她喜欢上了他。
　　他并不知晓，可是有什么关系呢。喜欢一个人，只要自己知道就好。她安心的让他在她的心里长成一棵葱郁的小树。
　　快要中考，她装做无意般询问——她的邻居，他的同桌考哪所高中。一中。她急急忙忙，你们班其他同学呢？不太晓得。你身边的同学呢？比如你前后桌啊同桌啊。绕了一个大圈就是想知道他的消息。当然都是一中了。
　　小城的高中只有两所。所有人都奔着省重点高中一中。他成绩那么优秀，当然不会例外。
　　她放下自己喜欢的小说，忘记纷繁的电视剧，心心念念也要考一中。
　　这样离他会近些。她心里想着。

　　（三）

　　开学。高一。两人竟分到一个班级。
　　她欣喜。可她是如此怯弱的姑娘，她只是远远看着他，从没想过要靠近。她太过自卑。她觉得自己那么矮，那么胖，学习成绩不稳定。她一直用仰望的姿态去看光环闪闪的他。她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样远远的看着他就足够了。
　　年少时的我们似乎都是这样。自己仿佛灰姑娘一无是处。没有别人漂亮的衣服，迷人的身段，动听的歌声。可是童话故事的结局是灰姑娘和王子幸福的在一起生活。
　　她坐在后排看她的小说；他坐在前排侃他的足球。
　　日子像几米笔下的两条平行线般划过。没有交点。
　　她在日记里大段大段的描述着他的模样，他所带给她的惊喜与悸动。

　　（四）

　　高二。
　　要分文理科。
　　她故意晚走，听他跟他的兄弟分析。他大声讲，文科是女人才学的，像绣花枕头一样。她虽然有些反感“女人”这个刺耳的名称，但忽然感觉学文科的确像绣花枕头一样，中看不中用。她不顾家人反对，在填选单上写了两个字，理科。她觉得那是她十六年来写的最有气派的两个字。

　　暑假后开学。
　　重新排位。
　　她坐在他的前面。
　　相视，淡淡一笑。
　　她开始看她的小说。
　　他开始和新同桌侃足球。
　　但是她开始写爱情小说。
　　把他的一举一动，点点滴滴写进小说里。当作日记一样珍藏。
　　小说里是春末夏初的球场上，男主角白色球衣，上扬嘴角。男女主人公相遇在榕树下。男主角牵起女主角的手说喜欢。
　　写完，她就独自笑。有点傻。

　　（六）

　　不久。熟悉起来。
　　他，张狂。她，可爱。
　　他心情不好时，就骂对他笑的她说她犯贱；他心情好时，就和她开玩笑说她胖的像头猪。哦，忘记说一句，其实她是个美丽的女孩，只是那时的她太过自卑，对自己的美丽并不自知，会被外界的一些言语左右。她有点小忧伤。她在那时喜欢上了几米笔下的那些细微的场景，有时抱着书哭的不能自已，她已经把自己代入到外卖小妹，盲女的角色里。

　　他依然是中午放学，抱了球往操场上跑。
　　她依然是站得远远的，看他在球场上飞奔。

　　（七）

　　后来，似乎，一切变得不一样了。

　　理科班的女生的确少的可怜。她和班里的一个小姑娘迅速的熟悉并交好。姑且叫那姑娘为丫头吧。
　　丫头非常喜欢足球。确切说是喜欢足球场上的绿荫王子。说白点，就是好色，喜欢帅气的小贝，忠诚的劳尔，忧郁的舍瓦……
　　他每期必买足球杂志。所以，丫头常常从教室南边跑到北边来借杂志。
　　坐在她旁边，一边和她聊天，说几米，一边哗啦啦的翻着书页。偶尔会一阵惊呼：“哇！小贝，好帅！”十足的追星族。
　　有时，他和丫头斗嘴。说小贝是不注重足球，只会耍酷。
　　丫头就反驳说他喜欢的范尼粗犷，破坏足球的艺术美。
　　她就有点伤感。她对任何体育运动都不感冒。
　　她悄声问丫头范尼是谁。丫头惊异的看了她一会儿。之后从书上找到一个笑的很纯真的男人。然后告诉她范尼是小贝的队友，荷兰人。在曼联。前锋。他非常喜欢。
　　是啊，重要的是他喜欢。她独自喃喃。
　　（八）

　　他和丫头开始传纸条。当她知道时，已经是夏末秋初了。她问丫头，丫头只是淡淡的说他要培养一个专业的女球迷。
　　她笑笑。有些和丫头疏远。

　　他要买球衣。
　　询问坐在她旁边看小贝的丫头。丫头说要曼联的火红队服。活力。
　　他不语。
　　她插话说，白色队服好看。精神。
　　他点头。
　　丫头忽然转过头说，白色队服好看。像英格兰啊，皇马啊，德国啊，都是白衣。沾光。
　　他笑，丫头，你要我破产啊。
　　丫头把头转回来，对着小贝偷笑。

　　秋天过半。班里有场足球赛。和7班。远远的，看到丫头和白衣的他在打闹。她叹口气，转身，回教室。
　　比赛完后，他兴奋异常，6：2，完胜！！她说恭喜。他就跟她讲丫头今天嗓子都喊哑了。她转身，一颗眼泪滑过。
　　只是更加疏远丫头。

　　丫头和他的友谊却在继续。她还在写她的爱情小说，只是，心里有隐隐的惶恐。
　　他依然喜欢足球，只是，开始关注小贝的动态，并很大声地告诉丫头。丫头就会乐颠颠地跑过来看小贝。
　　可是，她和他已经很长时间没聊过了。
　　她在段考作文里有些悲哀的写，我们不知自己活在怎样的世界里。这样的世界是如何的幸运或者悲哀呢。生活里悄然的一个转角，就出现太多的不同。

　　（九）

　　冬天最冷的那个晚上，自修放学。她看到他和丫头手牵着手安静的在操场上逛。迎着冷风，她听到丫头在唱歌，是她最喜欢的蔡健雅的《可以爱你真好》：可以爱你真好／可以想你真好／可以被你拥抱／想起你的微笑／就是会心跳／可以爱你真好／可以想你真好／可以为你烦恼／泪水里尝的到活着的味道／但愿你爱上的让你快乐／就算带着泪痕／回忆一样动人／我但愿我爱的人依然记得／认真过的青春／认真爱过的人／我们都想成全所爱的人／不管值不值得／我会永远记得／我还是想在这里多留一刻／回味你的一切／不怕陷得多深／可以爱你真好／可以想你真好／可不可以到老／从来没人知道／其实也不重要。她告诉过丫头，她最喜欢蔡健雅淡然安静的这首歌，她将来要把这首歌唱给她最喜欢的人听。而如今，她的将来被丫头生硬的折断。她最喜欢的人正在听丫头唱这首歌，并轻轻拍掌附和。
　　她的世界仿佛忽然坍塌，心狠狠的尖锐的疼。
　　她不停写，如果你不再给我爱／感情的生活如何变卖／请你唤醒我才离开／美梦用很多年来期待／信仰忽然间给出卖／给我时间／找个像你的人崇拜……写的累了，无助的趴在桌子上，泪水疯狂的掉下来。
　　从此，她就再不理睬丫头。再也不听蔡健雅。

　　（十）

　　冬季快要结束的时候。她再也看不到手拖着手的他和丫头了。他们两个人都鲜有笑容。她小心翼翼地问丫头怎么了。丫头回了一个短信，一个男孩在孤单时最希望得到关怀，不管他是否冷酷张扬。帮他吧。
　　她忧伤的在日记里写，从一开始我就在赌注。用自己的整个青春去赌注自己的输赢。我已经输了前半场。可要让我的后半场精彩。我不放弃。
　　她明白自己要做什么。
　　她逗他笑，缠着他让他讲足球，给他拿很漂亮的电影海报。他只是冷冷地骂她犯贱。
　　渐渐。他脸上有了笑容。不再骂她了。
　　有一天忽然很平静的跟她说要好好学习。等考上大学，一切都会好的。
　　终于有一天。在高考完的那个春末夏初的晚上。
　　他轻轻的牵起了她的手。

　　（十一）

　　她每每告诉他，都是幸福满脸，这是我用整个青春去赌注的一场爱情。他笑，无声无息。心里某个角落隐隐疼痛。她继续说，我默默的注视长久的守侯，所以换来了现在的天长地久。那丫头呢？他忍不住，话急速出口。她？她不过是一个插曲罢了。若不是她的出现，你能看到我的好么？他在心里轻轻的叹息。

　　（十二）

　　只是她从来从来都不知道，丫头从来就知道她是喜欢他的。她在他的注视下会紧张脸红；跟他讲话会张口结舌。丫头，丫头她同样是一个敏感细心的女孩，怎会不晓得她的心事呢？只是，爱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他突然吻了毫无防备的丫头。丫头以为有了亲吻就是必须要在一起的。于是丫头没有理清自己的思绪就奋不顾身的投入。丫头，丫头，也喜欢他，也许并不比她喜欢的少，但充其量，只是比她好运一点，提早尝到爱的滋味。但相爱并不能保证相守。丫头为了她，故意和他闹别扭和他赌气和他吵架和他分手，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她，看着他的生活里生命中再也再也不会有丫头的痕迹。丫头这样做，终究没能挽回什么。她们还是行同陌路。

　　（十三）

　　她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一直以为自己是最受伤的一个。她不知道丫头在他们分手后某个晚上，专门去找他，给他一张CD和一封信，CD里只有一首歌。丫头在信里说，我没有能力给你幸福，所以只能祝你快乐。我所不能给你的正是她可以给你的。她的隐忍坚持是否能够换来你的笑容呢？你要的爱我学不来。最后能给我们彼此的，就是手放开。你说要给我幸福。现在的我只想跟你借点幸福，送给她。希望你可以给她带来幸福。可以答应我吗？他在那个夜里单曲循环了一夜，《跟你借的幸福》，蔡健雅。他狠狠的落泪，听她一字一句唱的清楚，唱的痛苦：公园的椅子／零乱的影子／还给你你家的钥匙／不想听解释／爱怎能解释／你我就到此为止／时间的杯子／满满的心事／爱一点一滴的流失／就算我固执／就算你坚持／这份爱也难挽回颓势／昨天跟你借的幸福／抱歉我有不能还你的苦／看着爱在手心里留的纹路／依旧是清清楚楚／昨天跟你借的幸福／是今天以后的回顾／说忘记只是掩人耳目／我在人潮中渐渐失速／欢笑的夜色我们的故事关上了门／我的心我的耳朵只听见下雨声……他忽然明白丫头因她放弃了他。他对着夜空，无语。
　　我问丫头会不会后悔错过他？丫头一如既往的大笑，在仰脸时把眼角边的泪水悄悄拭去。已经过去了不是吗？只是，丫头忽然变得伤感，我和她还是没能再回到从前。

　　（十四）

　　故事讲完了。
　　这个发生在春末夏初的故事很平实，有看似圆满的结局。

　　（十五）

　　这是他和她之间的故事。
　　我只是个讲故事的人。
　　我并不想去指责谁。鞭挞谁。同情谁。

　　所谓年少时的情事，势必要以一些伤痛作为代价的。而那些代价让我们的心里结了疤。隐忍着痛，然后才能长大。

　　他的生日是在某月的十五。这段小小的故事。送给他。纪念所谓的年少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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