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小斐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林斐发了誓却还是被老妈拉着去和吴家吃饭，过年了嘛，要聚一聚的。
　　去新开的地锅鸡，为了防止吴佩恶心人，林斐先下手为强，站起来给四个大人一人夹了一块鸡肉。
　　“今天懂事了，跟着你姐姐……”林妈笑起来，“你看我这脑子，心里想的是妹妹说成姐姐，跟着妹妹学会礼貌了。”
　　“呵呵。”林斐皮笑肉不笑把老妈碗里的鸡腿夹走自己吃。
　　这两家聚在一起没啥好聊的，不过是闲话家常，吴主任问林斐，语气跟市长问话似的，“小斐新年有什么计划啊？事业，个人生活都得有想法啊。”
　　林斐笑盈盈看着他，说，“混日子。”
　　林爸说，“你还知道自己混日子呢？”
　　吴主任又当好人，“小斐还是很不错的，接班你们的生意没问题，比小韬怕要强点。”
　　“是，林韬还小，林斐到底是女孩子又是姐姐，做事细心一些。”林妈说。
　　“不考虑考个工作吗？”吴主任问。
　　又来了……林斐无语。
　　吴佩适时插嘴，“现在单位都是研究生起步报名，就算是应届本科也看学校水平，一般都是985211优先，民办院校也比较困难，可以先考研究生提高下学历，我们单位一个同事上班嫌累，去年读研去了。”
　　林斐内心狂翻白眼，说个三本烫你嘴啊？还民办院校呢！你家官办的，你爸办的！
　　她说，“没兴趣。”
　　吴佩说，“现在好点的单位要求都高。”
　　林斐莞尔一笑，“那就把好单位留给研究生们，别白读了几年书浪费光阴。”
　　林妈瞪了她一眼。
　　吴佩妈妈问，“小斐有对象了吗？”
　　林妈说，“没有，过完年要正式考虑这事了，年纪不小了，佩佩也该考虑个人问题了吧，她工作好，找个好对象。”
　　林斐看向吴佩，吴佩神情紧张，像是怕她说出什么似的，林斐啥也没说。
　　她出去洗手，几分钟时间，再回来，吴佩又在给大家表演斟茶，林斐都惊呆了，饭馆里的大麦茶有啥好讲究的，壶提起来倒进杯子就行了，倒出去算你智障，除此之外还有啥门道！搞笑呢？
　　受不了，林斐太想跟孙蕊吐槽了，但孙蕊近期处于消极状态，沉默寡言不爱聊天，林斐憋得要死，也没吃饱就走了。

　　出来后她沿着街道走，入冬了，夜风刮起来有点狠，林斐紧了紧大衣站在路边等出租，等了半分钟，一辆眼熟的越野停在她面前。
　　马岩招呼她，“去哪？送你？”
　　林斐发着抖坐上副驾驶，半天没说出话。
　　“吃饭了吗？”马岩问。
　　“吃了。”林斐说，“没吃饱。”
　　“那正好，相请不如偶遇，一起吧。”
　　“行。”
　　两人商量了一下，还是去吃面。
　　林斐是真没吃饱，吃炒菜她很少能吃饱，除非点一份面条，跟吴家吃她就更没胃口了。
　　一顿饭也就吃了几块鸡肉几口配菜。
　　去了就近的排骨手工面，林斐点了个小碗，加了份凉拌牛肉。马岩点了大碗，加了个荷包蛋以及蒸排骨和青菜。
　　“这算请你吃饭吗？是不是没有诚意？”
　　“还行，我爱吃面。”
　　面条上了，喝一口汤，吃一快入口即化的肉，再吸溜一筷子劲道爽滑的面条，林斐又活了。
　　“哎，你跟吴佩咋回事？”
　　马岩跟她说他和吴佩那点简单的交情，林斐大失所望，“完了？”
　　“不然呢？”
　　“你觉得她怎么样？”
　　马岩误会，以为她要当红娘，不负责任地说了句，“不怎么样。”
　　林斐乐了，这可真是知音难觅了。
　　“具体怎么不怎么样大胆说出来。”
　　马岩看着她兴奋的表情，悟了，他说，“你俩有仇？我跟她不熟的，就见过两次，一次还是办业务。”
　　林斐的吐槽欲瞬间被遏制，她说，“那你去了解了解再来跟我聊。”
　　马岩笑了，“我也别费事了，要不你跟我说说算了。”
　　林斐想说，张不开嘴，对面这人似乎有一种扼杀说闲话乐趣的能力，突然她就不想吐槽吴佩了。
　　“算了算了，没啥好说的。”
　　“你们很熟？”
　　“爸妈之间熟。”
　　“哦。”
　　气氛一时沉默，马岩想起她说自己是聊天杀手，于是想找点话题，想来想去，问了句：“你在哪上的大学？毕业怎么没留在外面工作？”
　　林斐吃面的动作顿住一秒，吸溜进去吞咽下，她抽了张纸巾擦擦嘴语气不善地说，“真是没想到，本人的工作牵动着全县乡亲们的心！”
　　马岩愕然，弱弱问，“有人……烦过你了？”
　　林斐暴躁，拿包起身，“走了，你请客吧！”
　　说走就走，马岩不知所措。
　　他本是好意，聊天嘛，这还算安全话题吧？谁知道点了炸药了……有点颓败地买了单，走出店门，林斐站在路边。
　　“好人做到底，蹭个车吧。”
　　“走。”
　　林斐出门后被冷风吹了一下冷静了，觉着自己过分了。
　　路上她主动攀谈，“马子超咋样了？还跟霍达混呢？”
　　这回换马岩黑了脸……
　　可能就是没法愉快交谈的两个人吧……林斐心想。

　　这么一打岔，她忘了交代自己回静江花园，马岩直接给她送到二号路了。
　　林斐懒得折腾，决定住这。
　　她的房子没取暖，小太阳开了半小时还是冷，林斐洗漱完穿着厚睡衣去奶奶屋子。奶奶那屋是个套间，客厅有烧煤炭的炉子，屋里暖和着呢，她爬上床奶奶就醒了，婆孙俩紧紧挨着入睡。

　　*
　　要过年了，舅舅一家回来了。
　　林妈提前一天请了个人去舅舅家帮忙打扫除灰，方便哥哥嫂子回来住。
　　二十九那天林斐和妈妈去舅舅家做好了饭等他们回家。
　　这次相聚话题中心当然是孙蕊的对象，舅妈说年后那孩子过来见亲戚，林妈很高兴，说，“等蕊蕊婚礼办完借借喜气，我们家斐斐也找一个好对象。”
　　“迟早的事，斐斐长得又好，人又能干，不愁找不到好的。”

　　吃完饭林斐和孙蕊去逛街，孙蕊这才仔细告诉林斐，她是登前男友□□看到了聊天记录，两人就是喝醉了发生了一次，前男友认错态度也很好，但孙蕊不能接受。
　　不完全是不能接受身体出轨，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那个女生配合了孙蕊个人不喜欢的床上体验，两人就此讨论，前任表示体验不错，但孙蕊不接受这个。
　　这句话最让孙蕊崩溃。
　　他不能把他的背叛归咎于她在床上没满足他的一个需求。
　　这很侮辱人。
　　林斐问，“那你说如果你一直能接受这个东西，他还会出轨吗？”
　　孙蕊无比肯定，“会，这只是一个开端，满足了这个还有其他新奇的东西，一旦体验过了外面的开放，不可能收心。”
　　“所以你要收了心向前看，王泽对你好吗？”
　　“挺好的，很……脾气很好很有耐心的一个人，回头你见了就知道。”
　　林斐笑了，“那我可得好好敲诈未来姐夫，正好看中一件皮草，不贵，9999。”
　　“这话说的好像我有不起妹夫一样。”
　　“这就维护上啦？还是不是姐妹了！”
　　“哈哈没有没有。”

　　晚上，林斐跟朋友打麻将，点点抱怨说自己破产了，“给我爸弄了一箱烟，一万多没了。你说我这起早贪黑去门市给人家擦桌子摆货柜的，到年尾怎么连点钱都攒不下呢？”
　　点点是烟草公司的。
　　林斐想起来了，问，“我爸要的烟你弄到没？”
　　“有有有，那不，那个袋子就是。”
　　“多谢了。”
　　点点叹气，“我怎么就不是个富二代？昨天我看霍达发的朋友圈，全家去海边过年，真潇洒，我活这么大还没办过护照呢！”
　　林斐好奇，要来手机翻霍达朋友圈，最近几天的图全是Logo展示会，随便几张就是她们这桌人加一起过年的钱，人比人得气死啊…
　　陈喃说：“咱们为了挣点钱累死累活，人家霍达却嫌钱多，时兴外国人做派，过节不谈工作。你们知道吧？他搞公司，我小姨想跟他投一笔，霍达就一句话，过完年再说不着急。”
　　林斐听到这话再想想霍达的朋友圈，坦白说就是多多少少有点心动。

　　*
　　年三十这天，林斐睡到十点起来家里冷冷清清的，爸妈不在，林韬衣服都没换在沙发上睡着，林斐走过去踹了一脚叫醒他，林韬哼哼着坐起来，头昏脑胀，“这家里还有人关心我不？不知道叫我回去睡？冻感冒了都！”
　　林斐喝了口水，“没有。”
　　姐弟俩收拾好开车去二号路，小院热闹得很。
　　林斐一路打招呼拜年，又去厨房拿了些刚炸出锅的肉丸和一碗羊肉粉丝汤当早饭。
　　家里人口多，中午足足做了十八个菜两个汤，饭后大人们自动分成几摊麻将，林斐被指配洗碗，她悬赏二百召唤弟弟妹妹，孩子们一哄而上抢着去干了。
　　二叔见状笑着说，“斐斐明年找个对象成家就该发压岁钱了。”
　　“好的，为了您这句话我也得当老姑娘！”
　　众人哄笑，二叔说，“你找个对象我给你报销压岁钱。”
　　“听着像划算买卖。”
　　“哈哈哈。”

　　马岩今天还在上班，早起在家吃了碗面就出门了，忙了一天，同事时不时接到家里电话关心，还有亲自来送饭的，马岩无人问津，抢着出警。
　　其实他爷爷家也集合了好多人，马岩舅舅有人去看望老人拜年了，中午饭做好，奶奶留了马岩舅舅吃饭。
　　“不吃了，我们吃过了来的。”
　　奶奶劝，“过年就是这样走到哪吃到哪。”
　　马子超有事找过来，正好被逮到打发去给哥哥送饭，马子超提着饭直接去了酒吧给朋友吃了，回来问起也不怕，派出所忙着呢，找不到人放在那不知道被谁拿走或扔了实属正常。
　　忙到晚上八点多，马岩终于下班了。他开车往回走，不知不觉拐去了二号路，停在那处院子前，大门口张贴着春联挂着灯笼，三层小楼张灯结彩，走廊上不时有人跑来跑去跑上跑下，孩子们在笑，街对面都能听见。
　　鬼使神差，他下了车走了过去。
　　林家院子临街，是没大门的，平时进出搬运钢筋也不方便修大门，现在倒是安装了一个简单的铁门，锁着呢。
　　站在门外，正对门口的两个房门都开着，隐约能看到里边冒白雾的空气和人影，搓麻将声音很清晰。
　　“谁啊？”突然有人喊了声。

　　正是林斐，她在楼上就看到有人过来，却不进来，想着是不是哪个来串门的亲戚街坊关着门不得进来。她下楼去开门，路过二楼厨房，小姑姑刚好盛出一大盘凉拌牛肉，她顺手连着筷子一起给林斐，让她拿给喝酒的人。
　　林斐一边吃肉一边去开门。走近了才看清马岩那身警服。
　　“你怎么来了？”
　　马岩在她走过来的这半分钟思考借口，说是来找林韬问话？大过年的不太好，实话实说？显得他有病……
　　林斐开了铁门走到他面前，她吃了一口牛肉，等待他回答。
　　马岩说，“路过来看看。”
　　“看啥？”
　　“你们院里挺热闹，看有没有打架斗殴……”
　　林斐想袭警！
　　“才下班啊你？”她问。
　　“嗯。”
　　林斐感叹，“你们这工作太不人道了。”
　　“没办法。”
　　林斐微微一笑，“说错了，警察叔叔为人民服务，伟大又光荣！”
　　马岩笑了。
　　“你还没吃饭吧？”
　　“没，回去再吃，今晚都没有开门的。”
　　“那当然了。”林斐一脚踩到旁边台阶上蹲下，她边吃边问，“今天闹事的多吗？都喝酒，是不是比平时忙？”
　　马岩看她那拉家常的样子实在好笑，他过去坐她旁边，林斐热情递筷子，马岩也没矫情，吃了一口牛肉，味道还真不错。
　　“多，刚处理完一个。”
　　林斐侧身面向他，又吃了一口直接把盘子整个递给他，她八卦地问，“啥情况？”
　　马岩接过盘子边吃边说，“讨债的，大过年住人家里赖吃赖喝不走，那家丈夫还没回来，就一对母子，孩子才六岁大，妈妈没办法了，报了警。”
　　“真缺德，给人孤儿寡母吓出个好歹！这种事咋处理啊？”
　　“来的都是十六七的孩子，倒也没闹事，就是要拿钱，我也只能教育。”
　　“咋教育？”林斐不知从哪掏出来一瓶杏仁露，她拉开拉环，仰头，离着嘴巴一点距离往里倒了一口，下巴漏下来一行，林斐咽下那口用手背抹掉，真正绿林好汉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做派。
　　她还很义气，那样喝一口就为了把剩下的给他，马岩接过来，很温暖。
　　他说，“吃了人一锅饺子，按市场价格，十二个饺子十块钱支付。”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好狠！”林斐笑得差点跌倒。

　　“林斐！人呢？”里边儿有人叫。
　　马岩要告辞，林斐又掏出纸巾给他，两人道别。
　　小姑姑出来刚好看见马岩开车走，她问林斐，“谁啊？除夕来找你，咋不进屋？对象吗？”
　　林斐转身看，看到他绝尘而去的车屁股。
　　马岩帅气的形象在她眼前晃，林斐笑了笑说是一个朋友。
　　小马同志当男朋友还是很有面子的，老公就算了，工作太忙，除夕夜还加班到现在，真要结了婚，逢年过节家庭聚会的时候显得她跟个寡妇一样，多可怜。

　　马岩带着温热的杏仁露回家，开到巷子口，各家孩子们在街面上玩闹追逐，他一路喇叭按过去缓缓前行，每家大门都开着，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不断。
　　他家门口也有红灯笼春联，推开大门，屋里的奶奶听到动静问是不是他？马岩应了一声。
　　“把门锁好。”奶奶说。
　　马岩锁上大门进屋，奶奶披着衣服出来了，要去厨房给他热饭菜，马岩拦着，“我自己弄，你快进屋别感冒了。”
　　“我看着你吃，晚饭没吃吧？小超给你送饭了吗？我给你装的多，但你那也没有炉灶，晚上都凉透了吧。”
　　马岩看了奶奶一眼，“送了，我吃了，饭盒忘带回来了。”
　　“没事。咋喝起这个了？”奶奶看到他手里的杏仁露，“你爱喝啊？正好你舅拿来一箱，都给你喝。”
　　热饭，吃饭，又陪着爷爷奶奶看了会儿电视，老人要睡了，马岩关了电视出去，再次确认大门锁好了，他进到后院，院里也挂了灯笼，却一丝过节气氛都没有。
　　整条街的热闹喜气被这个院子隔绝在门外，他落寞地回了房间，一室冷清，还好床铺是暖和的。

　　十二点，马岩收到林斐群发的拜年微信，他扭头看到床头空着的杏仁露，包装上许晴笑出了甜美的酒窝，他想到林斐的笑。
　　发了个金额不大的拜年红包，林斐礼尚往来，却比他多十几块。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马岩盯着这句对话愣神，也不知年复一年，快乐到底在哪寻？
　　洗了澡睡觉，梦里出现了林斐。
　　这一觉到早上五点，他从梦里醒来，脑子却没从梦境里抽离，半坐起身点一支烟，被子之下，顶起了帐篷。
　　不似往常等他自然消散，马岩知道，这回心底那点情愫是不能自然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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