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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郎
言秋歉然搁笔:“抱歉,是我心不静。”
她有些讪讪的。本来人家好心陪她写字静心,没想到她一直宁不下神,倒白费了人家一番好心。
宋小郎向来脾气温和,就算那天不小心冒犯了他,他也只是微有愠怒,并未真的生她的气,她这样分心,确实有点不尊重人家了。
宋怜生其实说完话就有点后悔。
闺训云,身为男子,本来就低女娘一等,即便女娘有什么做得不够好的,男子也只能温和规劝,不得耍小性摆脸色,不然那就是不敬女妇,不是好男儿的做法。
他惯常是不喜此等言论的,往日也常因此顶撞父亲,这不就因为他实在忍受不了父亲的催逼,一气之下搬上山来躲婚?
好在母亲还算开明,知道他有心研究雪浪纸,大笔一挥同意他上山小住,家中供给不断,还加厚三分。
“你父男儿家家,眼界有限。虽说男儿嫁人方有归宿,但你有这样心气,为娘就给你两年时间。不过,怜儿你年纪不算小了,再过两年为母也不好找借口留你。”毕竟他是家中长子,下头还有妹妹弟弟,长幼有序,他不先嫁人,妹弟也不好议亲。
他要么做出些成果来,要么还不如趁早下山嫁人。
言秋的出现让他有了另一种野望:若是,他能在这两年期间招到个赘妇呢?
若有人愿望入赘,他可与之谈妥,予她金银,让他能说服母父,再延个几年时间。
这个想法他曾向父亲透露过一点,不过立即就被父亲驳斥了。
宋家有女,他再招妻,是想与妹妹争家产吗?
可若那人只是个胸无大志的落难富家女呢?她对宋家的财产一定不敢兴趣吧!
宋怜生心怦怦直跳,悄悄用眼角余光打量言秋,就看到女娘神情略有几分歉意和懊恼,正在收拾桌上的文具,半点没有要对他发怒的样子。
他的心轻颤了一下。
言娘子的脾气,未免太好了。
若是她家中无夫,他确实应当尽力争取。
毕竟,似她这般对男子温柔体贴,听到他在山中独居造纸,不仅不骂他身为男子却不事姑翁,还盛赞他造的纸质洁柔白。单这份心胸,就不是寻常女娘能有的。
言秋本来讪讪的,看宋小郎一下子就将自己哄好了,转过脸来,已经不见愠色,心中舒了口气。
她如今寄居在宋氏的屋子,人家又救她又照顾她,就算是有点小脾气也是能理解的。
言秋并不知道宋怜生心里的想法,只当对方是个普通的同龄人相处。
她俩都是十八岁,放在后世也就是大学同学,年轻人之间来往,大大方方就好,偶有一些小别扭,及时说开也就是了。
自她受伤醒转,都只见过宋怜生主仆三人,并未和旁人接触,自然没有弄明白事情的根本并不在此。
宋怜生目光脉脉,看她越发顺眼。他微垂了头:“是下臣太着急了,言娘子逢此大变,心情一时无法平复也是人之常情。”
言秋只见眼前清俊少年微敛眉目,声音轻柔地问她:“言娘子这几日可记起旁的什么事吗?”少年纤长的睫毛轻扇,神情有几分晦涩难懂,“似娘子这样出色的女娘,家中的夫郎一定才貌双全罢?”
夫郎?言秋下意识地摇头:“我尚未成婚。”
言秋说完就是一怔:哎?她为什么如此笃定?明明她才刚穿过来不是吗?对于这具身体的家庭情况到底如何,她怎么会知道呢?
不过,宋怜生的问题也让她有了新的苦恼。
这具身体若真成了亲,她可怎么办才好?
于是,言秋又找补道:“其实我也记不太清了。”
在事情没有得到确切证实之前,她还是不要把话说得太绝对为妙。
听了言秋的回答,宋怜生心中先是一喜,又是一黯。也对,言秋现在除了自己的名字,其余都记不得了,他就算从她口中得到“未曾婚配”的话,也作不得准。
宋家既然开着书局,他身为长男,也看过不少话本子。像言秋这般情状,话本子里亦有写过,多半是落难贵女被乡野村夫所救,而后二人过了一段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结果遇上某个契机,贵女的家人找到了她,却发现家中早就给她与门当户对的公子定过亲。之后的剧情,大多是二男先是黯然神伤一段时间,贵女则是两面为难,而后村夫想通,自愿做小,或是公子释然,提出两头大,允其为平夫,三人大被同眠。
宋怜生微微怅然,若真是如此,那便算了罢。
伤筋动骨一百天。
言秋崴了脚,一时不方便走路,也不好下水。
好在宋家刚送了粮油用物上山,护卫偶尔来巡视的时候,也会带几只野鸡野兔来给宋小郎打打牙祭,山中的日子倒没有那么难过。
头几天,言秋的脚踝肿得老高,她便多坐在轩窗下,看山中绿意,看林间飞鸟,间或帮着宋家主仆做些杂事。
吃喝倒还好说,多做一份便是,况且言秋还挺擅长做饭的,也不费脚。
倒是在穿上有些麻烦。
宋怜生是男子,身旁自是没有女子衣裳鞋袜。上回用给自己制衣的布料匆忙手缝了一间外裳给言秋,本也是想让她路上换着穿,应付行程的。没曾想言秋要在山中长住,一时就捉襟见肘了起来。
他又不能明着嘱咐下人去采买女子用物,只能让家仆多送些布料。
“楮练、方絮都在长身子的时候,我又要造纸,做活儿费衣裳。”
主仆紧赶慢赶了三日,总算是给言秋凑出一整套能见人的行头。
几天之后,楮练也从山下回来,还偷偷捎带了女子的鞋袜。
外裳帮着做也就罢了,这些贴身之物,实在是不敢沾指。
言秋不明内情,只当宋怜生是只会做衣裳,不会做鞋袜,乐呵呵地收下了。
楮练当着自家主子的面儿跟言秋汇报:“消息散出去了,也托了熟人留意着。只要言娘子的家人也在找寻,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
言秋是顺水漂下的,但应该没有漂太久,从她上岸时已经闭过气去,又马上能被救回来就能推测出她应该没有在水里待多久。那么她出事的地点应当离此不远。既然是在上游出的意外,正常应当会往下游找,说不定人已经在附近了。
宋家的书局虽说没有开往全国各地,与周边也有些往来。
再说做商人的,就算不是同类商品,亦有商会,可以和别的行当的商人互通往来。楮练的老娘就在书局里当管事,有她的人脉,消息能传得比言秋想像得快而远。
言秋醒来后就检查过自己的身体。
她现在的长相和她本来的相貌挺相似的,只是更年轻,似乎神态上也有些不同。
她原来的面相大概要更疲惫些。现在的五官则更疏阔明朗。
老祖宗有句老话: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只是一点点差异,带给人的观感就会有非常大的不同。
言秋查看过自己身上除了几处明显是撞出来的新伤,皮肤细腻,只有手上有几处薄茧,应当是习字习剑磨出来的。君子六艺嘛,她还是知道的。
她的身体没有那种一眼可见的致命伤,意外的可能性比较大。
因此当宋小郎说要替她寻找家人的时候,她没有阻拦。
于是她谢过宋家主仆,安心待在山上养伤。
言秋脚踝上的肿块过了这几日已经消得差不多了,但是里面的筋络还很疼。若是在现代社会,即便有些不便也无妨,至少地面是平整的,上下楼还有电梯。在这里却是寸步难行。
古代的屋子都有不低的门槛,再加上此地地处山腰,她可以借助椅子当支撑工具在屋内院内走动,出了院子就寸步难行。
好在宋小郎极会照顾人。
山中草药是尽够的,还时不时挖一些山茯苓熬粥给她喝。
“《神农本草经》说茯苓是‘四时神药’,利水渗湿、益脾和胃、宁心安神(注)。娘子受伤未愈,适当服用一些对身体好。”
除此之外,宋小郎还会挖些山药、黄精炖了肉汤给她吃。
言秋哪里见过这种温柔小意,体贴入微的男子?加上宋怜生长得确实不错,她心里很快就对他有了好感。
而据她观察,宋小郎似乎也不讨厌她。
言秋心里美滋滋,觉得这个穿越也不错。哪怕没有wifi空调,她也觉得值得。
山中无岁月,谷雨过后,又降了几场甘霖,春天就要过去了。
这天清晨,言秋听到外头的动静,连忙披衣下床,穿好鞋袜,推门而出。
就见宋怜生戴了斗笠,一身窄袖,似要出门。
言秋一脚高一脚低地走过去,边走边问:“宋小郎这么早要去哪里?”
宋怜生向她行过礼,才直起身回道:“要立夏了,去挖点野韭回来做春饼。”想在春天结束前再吃一回。
“野韭?”言秋口水都要下来了。
她可爱吃韭菜了。
而且,这就立夏了吗?日子过得好快啊!
宋怜生含笑点头:“是,比地里种的别有一番风味,特别香浓。”
言秋忙问:“我能一块儿去吗?”
宋怜生的目光落在她脚上,言秋有点尴尬地动了动:“啊,我觉得,我好得差不多了。走慢一点还是没问题的。”
天天被关在屋子里,她憋得不好受。
宋怜生脸红了红,轻轻应了声:“嗯。”
言秋不知道,在这个时代,女娘主动约小郎出去,是一种追求的信号。不过,就算她知道,也依然会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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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神农本草经》
ps:“只羡鸳鸯不羡仙”这里的“鸳鸯”实在不好性转,就不改了

Love and pea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