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两人,一生事

作者:苏晓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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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杀的同学聚会


      迟到了。
      “天香酒筑”门口围着五、六个男人,正兴致盎然地聊着什么。许绎眼尖,毫不避讳地直着嗓门打招呼,“嗨,哥们!”
      霍许瞪他一眼,许绎笑,“大小姐有什么意见请指示,奴才候着。”
      霍许又被逗笑,好容易憋住,“流里流气的像个小流氓。”
      许绎朗声大笑,一把抓住霍许的右手,霍许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跟他十指相扣了。许绎低下头,凑近她耳朵,
      “嗯,软软的,凉凉的,手感不错,可以考虑长期合作。”
      “你!”霍许正待发作,许绎早有所料地轻捏一下双方交握的手,又笑了,
      “如果你想让他们免费看好戏的话,我不介意被你甩一巴掌。嘿嘿,我就友情提醒一句,南渡很小,说不定要不了明天这件事就会传得人尽皆知,没准还能上明天南渡日报的头版头条,标题是:恶女当街掌掴男友,秀水路堵塞三分钟!”
      霍许气鼓鼓地剜他一眼,虽然她其实也很能掰,但正所谓“一山更有一山高、强中自有强中手”遇上这号伶牙俐齿的“掰中极品”,除非他故意让她,否则甭想在他嘴皮子底下讨到半毛钱便宜,趁早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才是正经。
      别别扭扭间,俩人已到了饭店门口,男生们很热情地迎上来,兴高采烈地寒暄,
      “你们这一对可是让我们望眼欲穿哪!”
      “浓情蜜意也不差这一会儿吧?”
      霍许有些尴尬,许绎却不解释,照单全收,
      “对不住对不住,待会我自罚三杯!”
      最外面一个男生倒很有眼力劲儿地捅同伴一把,笑,
      “有女孩子,说话注意点。”
      转头掐掉手头的烟,很风度地伸出右手,
      “你好,我叫李茂,许绎的高三同桌,小姐贵姓?”
      霍许有些局促,还有一点点感激,不由得抬头打量面前的男子:个子很高,五官不算出众,但端端正正,然而周身散发出一种很特别的气质,具体是什么,她也说不太上来,但绝对不是许绎那种痞痞的没个正型,而是,很正的感觉。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正人君子?
      “你好,我姓霍,霍许。”
      霍许下意识地想伸手,可能力气使得有点大,一下子出来两只手。霍许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和许绎十指相扣,于是立刻想甩开。那家伙不知道是不是故意,霍许面红耳赤地横眉冷对了他好几眼,他才慢条斯理地撒开了手。
      男生们全都绷着笑,但看见霍许面露难堪,总算克制了下去。李茂不动声色地笑笑,
      “霍许,很高兴认识你,快进去吧,里面该急了。”
      许绎跟随一大帮人进去,门口撞到堵在原地的李茂,刚想让,李茂已经毫不避讳地靠了过来,两人个头相差无几,李茂说的话可以毫不费力地传进许绎耳朵里,他显然也深谙此理,所以声音故意压得很低,
      “藏了这么久,够沉得住气啊。”
      转身若无其事地赶上前面人。许绎僵了一会儿,面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刚刚赌气走前面的霍许停下脚步,装过头等他,一瞬间看到许绎的神色,有些吃了一惊,
      “你怎么啦,就算是忏悔也不用装成这样来吓我吧?”
      许绎回过神来,表情回复痞子本色,
      “说说看,我都装什么啦,能把你这样的吓着?”
      霍许瞄他一眼,冷冷地说,
      “你刚刚的脸臭得像副棺材板,恨不得当场灭掉那个人,钉你棺材板里,叫他永世不得翻身!”
      许绎似笑非笑,“被你看出来啦?你都不好奇我们刚刚都说什么了吗?”
      霍许笑,上前一步,一把拖住他往里走,“不稀罕!”

      看着眼前一大桌子满满当当的人,霍许立马悔得肠子都青了,她求救似的拉一下许绎,
      “我现在撤行不行?”
      “没门!”许绎想笑,但还是斩钉截铁地给出答复。
      霍许无奈,只好不情不愿地挨着他坐下。放眼望去,满座的男男女女一个比一个陌生,直感觉心口跟有一百个猫爪子在挠一样,要多不自在有多不自在。
      除了霍许,其他人看起来都很熟,起码彼此之间不陌生,要么是自来熟,要么是在她没来之前已混熟了。
      李茂拍拍手站起来,“打扰一下,咱们还有一晚上的时间可以交流感情,在座的各位帅哥,都不介绍介绍你们身边漂亮的小姐吗?冷落了佳人,小心回去挨板子啊!”
      众人不约而同地笑出来,霍许有些懵,这个口若悬河的男人是刚刚门口那个文质彬彬的李茂吗?看来还真的是真人不露相啊!随意朝身边的许绎看一眼,发现他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对面。顺着他的目光过去,端坐着一个女生,长长的卷发,染成栗色,眉眼分开来看并不出色,但组合在那块巴掌小脸上,就显得尤其楚楚动人。
      霍许不出声地笑笑,心里明白了八九分,原来如此。肩膀上突然一紧,头一扭,许绎那张长长的爪子正好死不死地搂得她挺紧。气顿时不打一处来,张了张嘴还未吐出一字,人已经被从座位上拎了起来,“我朋友,霍许。”
      转头眼神示意霍许,帮帮忙,架架场,别演砸喽。霍许勉为其难地露出一个笑,尽管自认为比哭好不到哪儿去。许绎笑了,霍许就这点好,答应下来的事,就算再不乐意,也不会捣乱、砸场子,但是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那他现在指不定已被霍许杀死多少回了。

      一对对介绍完毕,中间的七七八八霍许也知道了个大概,刚刚许绎一直在看的那个漂亮女孩是李茂的女朋友,叫陆心,俩人是高中同学,换言之,她也是许绎的同学。三瓶白酒下肚,男生们的胆子也跟着见长,开始故意起哄,硬要每对坦白各自的恋爱史。首当其冲就是许绎。
      霍许有些哭笑不得,恋爱史?她和许绎?八竿子打不着的俩鸟。正估摸着怎么推掉时,许绎已经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说话明显带着大舌头,
      “我俩是青梅竹马,从小在一块儿长大,可我最近才把她追到手。我,我喜欢她好多年,年了,可她喜欢那,那家伙!”
      霍许脸一下子就白了,他不会在这种场合说出谢初夏的名字吧?这家伙现在已经神志不清了,可她现在根本已经来不及阻止了,只得在心里狠狠地诅咒:死八婆,回去我阉了你!
      眼瞅着许绎的下半句话已经到了嘴边,霍许的心都快跳出来了。然而,
      “那家伙……自然,就是我!哈哈!”
      一桌子屏息凝视、翘首以盼着看好戏的人,包括霍许本人全都愣住了,而始作俑者已泰然自若地自顾自坐了回去。

      一顿饭花了近三小时,好在吃得宾至如归、一团和气,也算没埋汰许绎的100块份子钱。席间李茂一直很体贴地帮着陆心又是夹菜又是挡酒,许绎自始自终冷冷地看,不置一词。
      散场的时候,霍许看了一下表,22:15,时间不算太早,有人提议去唱歌,许绎醉得不行,鼻涕虫一样粘着霍许,浑身的重量都压在了霍许虽然不瘦弱但也绝对够不上魁梧的肩膀上。
      霍许有点恨他这幅鬼样子,但也因此松了口气,不过面子上还要装得至少看起来不是太欢喜,
      “他现在这样子,唱歌的话……”
      李茂点点头,征询地看一眼身边的诸位,
      “这家伙醉了,你们先撤吧,我们再留会儿。”
      招手很周到地叫来出租,帮着霍许把烂醉如泥的许绎扶进了车子。临了朝她伸出手,笑得意味深长,
      “霍许?不介意我这么叫吧?之前有点匆忙,也没好好说上话。很高兴认识你,下次有机会还会再见吗,可否赏脸留个号码?”
      霍许也笑,可是明显很官方,
      “南渡巴掌大块儿地方,要见自然会再见的,况且你和许绎不是哥们儿吗,找到他自然也就找得到我,再见!”
      不看李茂的表情,也无视掉对方悬在半空的手,“啪”一下拉上车门,扬长而去。
      车子一启动,就听到一阵抑制不住的狂笑,霍许不明就里地盯着忽然从座位上爬起来的许绎,
      “你没醉?”
      后者毫不顾忌地伸个大大的懒腰,双目炯炯有神,不答反问,
      “你猜。”
      “神经病!”
      许绎兴致勃勃地凑上来,“你故意的?”
      “滚!”
      “你知不知道你刚刚让他很没面子?”
      “有吗?”
      “为什么?”
      霍许冷冷地撇他一眼,毫不含糊地说,“他抢了你女朋友。”
      许绎愣一下,眼里的懵懂显示他还没反应过来。霍许“呼”一下转头面朝他,口齿清晰地说,
      “他抢了你女朋友,而我,和你是一国的。”
      许绎连续眨了好几下眼,才定定地看住她,“你怎么确定?”
      面前的女子了然于胸地笑,“你眼睛告诉我的。”
      许绎沉吟一下,忽然说出一句让她大跌眼镜的话,“司机师傅,麻烦这里停车。”
      “你喝高啦?这里离家还有好远呢,黑漆抹乌的车都打不到,怎么回去啊?”
      “放心,大不了我背你回!”
      总之,不管她怎么抗议,最终还是被许绎连拖带拽着拉下了车。
      路上已经看不见人,街道两边的铺子基本上都已打烊,只有三两家还亮着灯。明明灭灭的灯光远远照射过来,等到了近前,已没了多少光亮。
      公路两旁栽很高大的梧桐树,枝繁叶茂的,风一吹起就沙沙作响;白天车水马龙的很少在意,此刻夜深人静、万籁俱寂,突然就显得尤为清晰,好像有人藏在树梢上窃窃私语一样。薄扇般狂宽大的枝叶一片连着一片,一层叠这一层,遮得昏黄的灯光更显黯淡。
      霍许不由得有些毛骨悚然,下意识地朝人高马大的许绎靠过去。许绎心知肚明地笑,好歹还知道害怕,这女人还有救。
      不知是不是酒精在作祟,许绎心中突然生出强烈的倾诉欲望,他深吸口气,目视前方,缓慢地开了口,
      “陆心高一时坐我后面,她是个很活泼也很温柔的女孩子,脾气很好,不像你,她从来不发火,甚至很少大声说话……她成绩很好,除了物理稍微弱点儿,别的都可以排班上前十。其实刚刚桌上的几位,当年成绩都不错,后来考的也不错。虎子是清华,李茂是浙大,卢熙考的同济,刘博和我一样,朱裔次点,苏大……”
      霍许暗自吐吐舌头,敢情就我学历含金量最低啊,不服气还真不行,重点高中出来的和普高出来的果真不是一个档次,就冲刚刚桌上这几位,霍许也不得不承认南渡真是个山明水秀、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她也没有心生自卑,各人有各人的命运,何况她了解许绎,他这番话说出来,也并非是想她难堪的。
      “陆心呢?”
      “什么?哦,陆心浙大。”
      果然和李茂同校,霍许心里明白了七八分,“哦,你继续。”
      “我说到哪儿了?”
      “别的都可以排班上前十。”
      “嗯,对。除了物理稍微弱点儿,别的都可以排班上前十。呵呵,所以那时候她经常问我物理,一来二去的也就熟了。”
      霍许心里“嗤”一声,还用得着一来二去才熟,凭你那只要是个人就能拉着侃大山的话痨性子,哪儿用得上一来二去哟!肯定是干柴烈火,一点就着!
      许绎并未发觉她的小动作,自顾自沉浸在当年的回忆中,
      “那时她坐第一桌,我在她后面。晚自习时她经常转头问我题目,我就连比带画着给她讲。你明白吧,为了看得清楚,我俩身子都得侧着,她往我这边偏一点,我往她那边偏一点,所以挨得蛮近的……然后有一次我正在给她讲时,突然感觉鼻子痒痒的,我一抬头,发现她的脸就在我眼前,离我不到……一个指头远……我们都愣在那儿,她盯着我看,我也盯着她看,都没反应过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大叫一声,慌慌张张地别过了头,东西也没拿……我就觉得脸上烧得不行,心扑通扑通的,血压噌噌地直往上,然后感觉教室里静极了,所有人都在朝我们看……事后她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看着我的眼睛说话……
      这么多年,我一直忘不了那一刻她的脸……”
      此时此刻,许绎的表情甜蜜而迷茫,像一个深陷在爱情迷雾里情窦初开的小男孩,整个人似乎都沉入了往昔的回忆里,有些找不着北。最后像是作总结陈词一样,他冒出一句,“……特别特别美……”
      霍许有些意犹未尽,等了半晌,“没啦?”
      许绎双手一摊,笑得坦荡,“没啦。”
      “那,李茂呢?他不是你情敌吗,他戏份哪儿去啦?”
      许绎笑,“情敌?谁说的?我可没说。听说高三李茂追的陆心,她答应了吧,反正两人一起考到了浙大,一直到现在。”
      霍许瞠目结舌,什么什么,自始至终就没人家李茂什么事,搞了半天,自己纯粹是妄作小人了,刚刚李茂一直那么周到得体,自己却那么对他,他八成以为这姑娘脑子有病。霍许呕死了,也有些不甘心,孤注一掷地决定抛出最后一个问题,
      “那你吃饭时为什么那么瞪他,杀妻夺子、不共戴天似的!”
      许绎事不关己地耸耸肩,
      “这,我就无话可说了,我的表情你要怎么理解,我也管不了不是?”
      “难道你根本不是因为李茂抢了陆心所以对他有敌意?”
      许绎笑。
      “难不成,你根本就不喜欢陆心?”
      许绎继续笑,“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她啦?何况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由始至终,我只是,有点怀念她当时那一个表情而已。”
      霍许打断他,抓狂地惨嚎一声,
      “你大爷的,我是不是还得夸夸你,这年头怎么还有你这么纯情的男人,害我惹出这么多事,竟只因为你对那一低头的温柔念念不忘而已!气死我了,我简直就是个人头猪脑,如果时光可以倒流的话,我发誓,打死我也不会再不分青红皂白地逞英雄,给你这笨蛋出头!”
      许绎享受地看着她暴跳如雷,云淡风轻地吐出两个字,“况且……”
      “况且什么?”嘴永远转得比脑子快,刚刚还喊着要杀要剐的女子的注意力果然很快被转移。
      许绎不怀好意地笑,
      “况且,我喜欢的是你啊。”
      霍许脸不由自主一红,口气倒是一如既往的硬气,
      “呸!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也不知道哪个没长性的刚刚才说喜欢陆心的!”
      “NO NO NO,你仔细回忆回忆,你哪知耳朵听过我说喜欢她啦?倒是喜欢你这回事,咱昨天还在商讨呢吧?你倒是表个态呀!”
      “闭嘴!我最后说一次,我不喜欢你!原因:太高太壮太黑!要是你敢再跟我提这四个字,我就跟你绝交,现在!马上!立刻!”
      许绎悠然自得地盯着她一张精彩纷呈的脸,终于心满意足地笑了,
      “一逗你就信,所以我就喜欢逗你,哎呀,真是可爱死了!哈哈哈哈!”
      下半句话到底还是咽在了喉咙里:或者,你还是忘不了那个小白脸,谢初夏!
      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调侃,霍许这次并未反唇相讥,神色倏地严肃起来,
      “你这个暑假有什么大计没?”
      许绎不明所以地皱眉。
      “就是有没有什么安排,比如旅游、考证书、打工?有没有?”
      “早这么说不就了了!暂时没有,怎么,你有啥想法?”
      “既然你也无所事事,不如帮我个忙。”
      “说来听听,我考虑考虑。”
      “你没选择权,听了就表示同意。听不听?”
      许绎哑然失笑,“哪有你这么霸道的。”
      霍许逼近一步,“听不听?”
      “呃,听。”
      霍许这才心满意足地退后一步,
      “我总觉得我爷爷有些神秘。人上了年纪不是该变话多了吗,你看咱身边哪个老头子老太太不是逮着个年轻人就打开话匣子,忆当年峥嵘岁月、说个没停的,可我爷爷就不!他年轻时的那些事,到现在都守口如瓶的,嘴上跟抹了101一样的牢实,滴水不漏,一个字都不肯说!”
      许绎失笑,
      “个人性格吧?总不能因为阿根廷出了马拉多纳、巴蒂、卡尼吉亚,阿根廷人就个个都是潘帕斯雄鹰吧?”
      “别欺负我不懂足球就在那瞎卖弄,我跟你说正经的,要么就乖乖闭嘴听我说,要么就哪儿凉快哪儿歇着去!”
      许绎做个把嘴缝上的动作,手一伸,你继续!
      “他就是什么都不说才奇怪!要是真没什么,他大可以讲笑话一样的说给我们听啊,他明知我有多好奇,却偏偏什么都不说,问了也不肯说!我都问过他好多次了,可他一句话也不肯透露。许绎,你听过霍家庄园吗?”
      “霍家庄园?听起来像大户人家的宅子,那什么啊?”
      “是我家。”
      “你家?”许绎下意识提高嗓门,“你家?”
      霍许平静地点头,
      “是我家解放前的宅子。”
      “后,后来呢?”
      “拆了。”
      “拆了?为什么呀?”
      霍许于是把街头巷尾的传闻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个大概,末了加了一句,
      “具体的来龙去脉我也不清楚,所以才更好奇。”
      许绎缩紧眉头,扬起手做个暂停的手势,
      “等会等会,我消化一下,你是说你家原先有个很大的宅子叫霍家庄园,然后不知道因为什么先被没收然后被拆了?”
      “嗯,是这么回事。”
      “所以呢,你想查什么?”
      霍许双手摊开,
      “很简单,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我爷爷竟然时隔这么多年,还这么讳莫如深,而那些半截子入黄土的老头子老太太却这么兴致盎然!”
      许绎在心里说,果然是名不虚传,射手座的女孩子好奇心还真是非同寻常的重,脸上却不动声色,
      “我考虑一下行不行?”
      “不行!你听了我的故事,就得做我的同党,这是咱事先说好的。”
      许绎低头看对面女孩一脸“不合作就灭了你”的表情,居然乐呵呵地笑了,
      “你这不是逼良为娼吗?”
      霍许下巴一昂,“怎么样?”
      许绎双手一举,“OK,我同意。”
      霍许嫌恶地皱了皱眉,“你鬼笑什么?”
      “没有啊,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笑啦?我在想我们要从哪里入手。”
      霍许半信半疑地瞅他一眼,这家伙是属九尾狐里的,自小就花花肠子一大把;也懒得和他较真,只作没听见前半句。
      “你明天去图书馆,看能不能查到当年的报纸,也许能得出什么线索。我回家翻翻当年留下的一些老物件,没准也能找出点什么蛛丝马迹的。”
      许绎愣一下,“为什么是我去图书馆?”
      “图书馆长又不是我干妈!”
      这下许绎无话了,“别说,你现在这架势还真有点克莉丝汀•阿加莎的范儿。好吧,大侦探,咱分头行动,手机联系?”
      霍许翻个白眼,恶毒地笑,慢慢地吐出一个一个字,
      “你浑身上下,除了这根舌头,就跟别的什么也没长似的。现在是晚上,你去图书馆,想上演博物馆惊魂夜吗?”
      许绎静静地看俯视着从小到大就没有温柔过的女孩,忽然就很柔情地笑了。从六岁认识她到现在,这个外表比石头还硬的女孩一直以这样强悍的姿态站在他面前,自以为是地和他抬杠、替他出头、抱打不平,只有他知道,她其实拥有着这世上最柔软的一颗心。
      刚从沈阳搬来南渡那年,插班进幼儿园,当地的孩子欺生,加上六七岁正是混世魔王的年纪,冷不防见着操一口东北普、和自己格格不入的许绎,便故意不和他玩,还几次三番抢走他的橡皮、小刀……,甚至偷偷往他喝水的杯子里倒小便。
      看着如今膀大腰圆的许绎,很难想像当年他曾是那样一个单薄瘦弱、受了委屈却不敢哭的唯唯诺诺的小男孩;那时候他绝望的以为被欺负的日子会这样永无天日地一直过下去,可是没料到霍许会出现。
      当领头的那个小胖子又一次肆无忌惮地将小便倒到许绎的杯子时,那个扎着羊角小辫、一直都珠圆玉润的小姑娘突然“腾”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不由分说将满满一杯尿回敬到了小胖子身上,大意凛然地说,
      “他现在住我家里,以后归我管,你以后要是在敢碰他,我就跟你没完!”
      结果因为他,小胖子和霍许爆发了一场孩子之间力所能及的激烈的战争,战火很快蔓延至各自的“阵营”,两人的小打小闹升级成为了一场十几个孩子参与的混战。最终,双方俱光荣负伤,损失惨重。而始作俑者的两个小人也因此事被各自请了家长,面壁一下午,扣除一个星期小红花评选资格。
      许绎至今无法忘记那个情形,他就那么仰视着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霍许,感觉面前站着的是自己的神一样,崇拜之情油然而生。
      从那以后,也许霍许自己都没意识到,就已经开始一路充当起了那个人的“保护者”的角色,从幼儿园到小学、初中。她也似乎一直没有意识到,那个曾经哭哭啼啼、畏畏缩缩的小男孩其实早已长身玉立、高大强壮得足以自己保护自己,甚至反过来保护她,直到那件事发生。
      性格犟得好像一头牛的霍许,眼睛里注定了容不得半粒沙子,即便已经长大到应该明白“趋吉避凶、明哲保身”的十六岁。
      那天许绎要参加篮球队的集训,霍许因此一个人回家,走到二中和隔壁四中临界的巷子,看到很多人聚拢围观,于是也过去凑热闹。
      其实只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根本就不干她的事,她完全可以和旁观的所有人一样,看完热闹就拍拍屁股走人,可如果真那样就不是霍许了,所以当看到几个混混堵住一个女孩,出言调戏甚至开始动手动脚时,才脑子一热冲了进去,试图凭自己单薄的双肩伸张正义。
      结果,女孩自顾自逃了,她被群殴了,混混跑掉了,警察也来了。当许绎闻讯心急如焚地赶来时,那位“替人出头”的姑娘已经快被揍成了猪头。他又心疼又好笑,临了还得偷偷带她去医院,回去还要帮她向双方父母圆谎,说只是走路不小心连摔了几跤;从此不敢放她一人走道,坚持让等他训练完一起回。
      本以为事情就这样了结,谁知几天后那几个混混竟有胆卷土重来,又纠集了几个人,专门跑到二中,点名找霍许。
      那时天色已晚,集训队刚散,学校里已基本上看不到人,为了掩护霍许逃跑,许绎被围追堵截在了三楼女厕所,最后从窗户跳了下来,着地时右臂摔成了粉碎性骨折,整整在家休养了三个月,也因此错过了当年的中考。霍许对此自责不已,甚至掉下了自己当宝贝一样珍惜的泪水。
      那个手脚都打着厚厚石膏的男孩却一如既往地对着她嬉皮笑脸,
      “别难过呀,要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我是故意的,其实一点也不疼,真的,我爸妈还有那帮贼一样的白大褂,不装得像点儿,哪能蒙过他们、准许我不参加中考啊,是不是?”
      他说得笑嘻嘻的,口气轻松得好像在讲一个有关别人的笑话,她却听得眼泪吧嗒吧嗒掉。没办法,他最后只好收敛起玩世不恭的笑,一本正经地告诉她,
      “落落,不是只有你保护我,我也可以保护你。”
      那时她正一门心思地单恋着谢初夏,所以压根没弄明白他话里七拐八拐的深意,或者说其实她听明白了,却没空深究。
      从那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霍许还是会一如既往地站到许绎前面,许绎也由着她,不拆穿不捣乱,偶尔还会配合她。对他来说,这是她的好习惯:保护许绎的好习惯。只有他心里明白,身边的这个女孩,不漂亮、不苗条、脾气还不好,平时太毛躁,遇事又太冷静,除了盲目的勇气和善良,她几乎一无所有。然而,这么多年,他却一点一点,直至爱极了她。
      霍许伸手在他面前虚晃几下,奇怪地拧起了眉头,
      “哎,你魂被九尾狐狸勾啦,干嘛不说话?”
      从漫长的思绪里闪回,许绎再次抓住面前的手,恩,手感不错,又软又滑,想起刚刚的话题,不由得暖暖地笑了,
      “亲爱的,我说的是明天。”
      霍许的双颊挣得通红,像被死耗子碰到了似的死命想甩开粘着自己的熊掌,嘴里骂不迭的,
      “活得不耐烦了,想死啊,你再敢这么叫我,就割了你舌头,把它剁碎了炒猪耳朵吃!”
      许绎由着她胡闹,只是笑,既不反驳也不松手,却撒开大步就狂奔起来,
      “哦,回家喽!回家喽!谁晚谁挨板子!哈哈哈哈!”
      霍许被他拽着,身不由己地往前冲了好几步,张大了嘴,却迎面灌进好大一口风,凉丝丝、潮溜溜的,好像冰镇的饮料,别提多舒服了,于是就忍不住和着他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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