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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
乌云沉沉压下,掩去了月华清辉。远处雷声隐隐,窗棂被疾风吹得微微颤动。倏忽间,大雨滂沱而下,砸在青瓦上噼啪作响。
沈凝清独坐灯下,指尖拂过医书泛黄的纸页。橙黄烛火不安地跳跃着,映着她专注的侧颜。正读到精微处,窗子“砰”一声被狂风猛地吹开,冷雨裹着湿气卷入,瞬间扑灭了油灯。
她起身去关窗,冰冷雨点胡乱拍在脸上,窗外漆黑一片,唯有电光偶尔撕裂天幕。
刚合拢窗栓,身后却“嗤”一声轻响——油灯竟被人重新点燃。
沈凝清背脊微僵。此人能无声无息潜入,武功深不可测。她稳住呼吸,并未转身,只轻声道:“阁下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见教?”
“臭丫头,倒跟老夫装起腔调来了。”一个苍老却洪亮的声音带着笑意响起。
沈凝清蓦然回头,惊喜道:“坏老头!您怎么来了!”
只见神医叶尤摘下湿漉漉的斗笠,露出一头醒目的白发,朝她咧嘴一笑。他褪去蓑衣,解下腰间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口,毫不讲究地用袖子擦了擦嘴。目光扫过桌上医书,他眉头一挑,乐呵呵道:“为师近来得了件宝贝,特地来给你开开眼。”
沈凝清会意,从一旁食盒里取出半只油纸包着的荷叶鸡递过去,揶揄道:“这回又掏了哪家的百年老坟?”她这师父行踪飘忽,多半工夫都花在“寻访”古墓上,还美其名曰“不忍明珠蒙尘”。
叶尤翘起腿,啃着鸡腿,含糊不清地哼道:“没大没小!”他在怀里摸索半天,掏出个巴掌大的黑漆木盒,故弄玄虚地晃了晃,才慢腾腾掀开一条缝:“当当当当!”
沈凝清瞧着那盒子,扶额苦笑:“您若实在舍不得,直说便是,何必演这一出?”
“丫头啊,这做人最忌心急。”叶尤摇头晃脑教训完,猛地打开盒盖。
盒内丝绒衬垫上,静静躺着一枚褐色药丸,小如米粒,毫不起眼。
“……这盒子倒是不错,兴许能当几个钱。”沈凝清认真点评。
“你懂什么!”叶尤吹胡子瞪眼,“这可是能肉白骨、活死人的灵丹!为师好不容易才……请出来的!”
“那原主自个儿怎不用?”沈凝清盯着那药丸,若有所思。
叶尤抹去嘴边油光,又美滋滋呷了口酒,露出得意神色:“早料到你这么问。凡事有利必有弊,这药虽能逆天改命,代价却也不小。非到万不得已,绝不可动用。”
“什么代价?”
“因人而异。”
“……拿来吧您!”沈凝清忽然出手,一把抢过木盒紧抱怀中。
叶尤急得跳脚,却见她眨眨眼:“五十只荷叶鸡?”
老者捋须沉吟,缓缓伸出一根手指。
“再加一坛上好的女儿红!”
“成交。”叶尤顿时眉开眼笑。
恰在此时,沈凝清耳尖微动,听到廊下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她飞快吹熄油灯,闪身上榻拉好锦被。叶尤身影一晃,已如鬼魅般消失在室内。
门被轻轻推开。窗外电闪雷鸣,狂风卷着雨声涌入。一道修长身影悄无声息地立在床前,携着淡淡的墨竹冷香。
沈凝闭合双眼,放缓呼吸假寐。
又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瞬间照亮床前之人——竟是程鹤景。他替她掖好被角,默然坐在榻边,指尖轻柔地将她颊边碎发拨至耳后。
正当他欲起身离去时,手腕却被一只微凉小手握住。
“你怎么来了?”少女嗓音带着刚醒的软糯,眸中水光潋滟,恰似懵懂小鹿。
程鹤景一怔。沈凝清趁坐起的工夫,指尖已不着痕迹地搭上他腕间脉门,随即又伸手探他额温,疑惑蹙眉:“并未发热呀……”
程鹤景垂眸低笑。少女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他身上反倒燥热起来。见她只穿着单薄中衣,朦胧勾勒出纤细曲线,他非礼勿视地别开眼,忽然双手撑在她身侧,倾身逼近。
“小丫头,”他嗓音低沉,带着几分暧昧的沙哑,“莫要随便关心人。何况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就不怕?”
“怕什么?”
“怕我……吃了你。”
少女眸中掠过一丝狡黠,忽然伸手勾住他脖颈,仰脸凑近:“哦?”
程鹤景呼吸一滞,猛地直身后退,心跳如擂鼓,耳根烧得厉害:“你兄长今日邀我品茶,我见你院中亮灯,恐你被雷声惊扰,才过来看看。”他摸了摸鼻子,又郑重补上一句,“我并非轻狂之徒。”
沈凝清险些笑出声,面上却作柔弱状:“嗯…雷声好吓人,哥哥我害怕。”
程鹤景瞧着眼前这瞬间变脸的小狐狸,哭笑不得:“那好啊,哥哥陪你睡。”
“啊?”沈凝清一怔,额间已被他指尖轻轻一点。
“想什么呢?”他眼底漾开笑意,“快睡,我在这儿守着你。”他替她拉好锦被,放下床幔,状似随意问道,“你懂医术?”
沈凝清眸光微凝,背过身去,语气淡了几分:“闲时翻过几本医书,略知皮毛罢了。”
黑暗中,程鹤景轻轻“嗯”了一声,眼底却掠过一丝深究。
困意渐浓,沈凝清终是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
风雨初歇,晨光熹微。沈凝清醒来时,程鹤景早已离去。
院内一片狼藉,残红铺了满地。小丫鬟冬青捧着几段断裂的花枝,心疼得直嘟囔:“哎呀妈呀,这西府海棠可娇贵了!小姐您瞅瞅!哎哟喂,这绣球也给糟践了……”
沈凝清揉揉额角,宽慰道:“无妨,只要那丛十八学士茶花无恙便好。”
冬青哭丧着脸转头:“小姐…那茶花,我仔仔细细数过了,一朵都没剩呐!”
今日天光正好,沈凝清却如遭雷击,心头滴血。
侍女桃喜恰此时走来:“小姐,今日七月半,老爷夫人请您去祠堂祭祖。”
“知道了。”
**晌午过后**
祭祖归来,沈凝清坐在窗下,执笔梳理近日诸事。
公主落水一案迷雾重重,暂且无从下手。倒是前日宫中秘宝失窃,龙颜震怒,已暗中遣人追查。沈家历来不涉党争,即便大皇子屡示拉拢,父亲始终态度暧昧。那大皇子性好渔色,后院姬妾成群,容貌更是…一言难尽,能至今屹立不倒,全凭其母妃运筹帷幄。
沈家世代只辅佐明君,如今却似困局难破。难道真要指望那虚无缥缈的九皇子?仅凭胸口一点朱砂痣,在这偌大的尚京城中,无异于大海捞针……
她无奈叩额轻叹,抬眼望去,只见雪白的团子正在院中扑蝶嬉戏。墙头不知何时来了只瞳色鎏金的黑猫,静静看了片刻,纵身跃下,温顺地蹭了蹭沈凝清的手,喵呜叫着。
沈凝清熟练地以小鱼干换下它颈间锦囊内的字条。
豆大雨点猝然砸落,墨迹顷刻晕开,模糊难辨。池中锦鲤惊惶四散,团子喵呜一声窜入她怀中。
天色复又阴沉下来,疾风卷着雨腥气扑面而来。
“变天了……”她搂紧猫儿,望向云翳翻涌的天际,轻声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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