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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沈明洛跟在宁珩之后边,走走停停,慢慢悠悠的,偶尔还伸手拨弄身侧的枝、接一片落下的竹叶。
今晚月色很好,透过竹叶与竹叶的缝隙散落下来,映到地上,点点斑驳,光彩熠熠。
半山腰是竹子最为茂密之地,大片竹林中央建了个小屋子,没有名字。
“上天赐皓月,下界赏月光。”
沈明洛念了一遍柱子上刻的联,道,“这幅对联倒是有意思。”
“是越朔祖师作的。”
“我知道她。”沈明洛道,“贵派开山祖师,我秋婉师姑最为钦佩之人。据说是位奇女子,有趣且潇洒——这幅对联,让我不由得想起另一幅……”
“是‘上天呈好事,下界保平安’吧。”宁珩之接了一句,“越朔祖师就是照着这幅改的。”
一阵风吹过,让沈明洛冷得抖了几下。
山上总是要比山下凉快……得找个时间下山买几件厚衣裳了……
小屋是竹子制成的,踩在上头会发出微小而清脆的声响。
沈明洛“噔噔噔”地快步而入,进入屋子便觉得暖和多了,干脆地躺倒在地。
宁珩之见她如此舒适的模样,便也没唤她起来,坐到她边上,“听不听越朔祖师的故事?”
“听!”沈明洛调整了一下姿势,显得稍正经了一些,“洗耳恭听。”
“越朔祖师乃是我派开山祖师,‘越朔’二字是她所创一套剑法的名字。传闻祖师与人切磋时从不报名姓,只说‘越朔’二字,故此称祖师为‘越朔’。山中典籍也没有祖师的真实名姓,约莫是自己不想留下。”
“那剑法呢?”
“剑谱被祖师亲手烧了,剑法传了下来,只不过经年累月的,早已不是原本的模样了。”
“可惜了。”沈明洛手里拿着几片竹叶,在编着什么,看样子是在收尾,“地府或许还有吧,哪天遇上黑白无常托他们找找。”
“那就有劳了。”宁珩之道。
沈明洛编完东西了,坐起身来,月光透过半开的窗洒进来,她正好坐在那月光盈盈处,将刚编好的小玩意捧在手中,“宁珩之,过来看。”
宁珩之闻言,走近了,在她身旁蹲下。
她手里捧着竹叶编成的小杯子,迎着月光,好像要把月光盛进去。
“手张开。”她道。
宁珩之照做了,沈明洛把竹叶小杯放到他的掌心,“这一小杯月,送你了。”
“……送我?”
沈明洛:“能抵住在这儿的花销吗?”
宁珩之:“……”
两人四目相对,相顾无言之时,门外传来了一阵铁链的声响。
而后,一道清亮的声音传来:“老黑你快点!这有个屋子咱在这歇歇脚再回去!”
竹屋内,黑白无常坐在宁珩之面前,认真仔细地端详这眼前这位年轻的山主,令宁珩之不由得紧张。
沈明洛倒是一派悠闲自在,拿了白无常的鞭子编麻花玩。
“咱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白无常同黑无常传音道。
黑无常回道:“有什么不好的?可不得看看养了三年的萝卜现在是谁供着呢嘛!”
白无常又道:“可咱们这样着实很像老丈人看女婿,瞧给人吓得……”
黑无常道:“给小萝卜找下家就是该好好挑挑——嘶!阿洛你抽我作甚!”
沈明洛有身上阎罗王所传的一点修为,因而能听见黑白无常之间的传音。
她方才听到“找下家”那句时实在忍不住,用手里的鞭子轻轻打了黑无常一记。
“小萝卜?”沈明洛面上佯装不悦,话语间压不住笑意,“小萝卜还找下家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无常拿过鞭子甩了黑无常一下:“小萝卜听得到。”
“不是!”黑无常拍了下桌子,“我说她呢,她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你第一天知道?”白无常道,“茶也喝了脚也歇了,该回去了。”
“晚辈送二位前辈。”宁珩之站起身来,恭敬道。
黑白无常同时摆手:“用不着用不着!”
“对了,差点忘了……”黑无常对宁珩之道,“近年此地可有不寻常之事发生?”
“不寻常之事?前辈指的是何种不寻常之事?”
“譬如鬼神一类。”白无常道。
宁珩之思量片刻:“确有一桩。同活人无异的走尸近年来在此地频频出现,火烧之不灭、剑刺之不伤,只得将其封入棺椁中。”
“那是活尸。”黑无常道,“你们阳间用活人炼出来的玩意儿,只有残缺不全的一魂一魄。说起来,这一魂一魄太过破碎,就算被我们带到地府,连判官都判不了生前功过,无法转世,只能交给地藏王菩萨去超度。”
“活尸据说是三百多年前人间的一位修者为求长生不死想出来的法子,不过那法子太过阴毒,在人间一向是禁术。”白无常接着道,“功未奖、过未偿,就想长生?想得到是挺美——不多说了,先走了!”
黑无常揉揉沈明洛的头:“有机会再来看你,走了!”
沈明洛笑了一下:“替我向阎王爷爷问好。”
铁链声越来越远,越来越轻,直到消失。
宁珩之仰头,月亮被云层遮挡住,只剩一角。
“下山吧。”宁珩之道。
坐望山的藏书楼在后山山顶,祖师越朔将它修建成了一尊大佛的模样。
大佛慈眉善目,端坐着,一手执书,一手拈花,拈花的手搭在腿上,指尖的花瓣几乎要垂到地面上。
闻风与听雨二人自大佛手中花瓣而上,至大佛胸前。大佛胸前悬了一支竹笔,竹笔的第二节便是藏书楼的门。
彼时宁珩之已在藏书楼中待了一上午,书案上堆得满是有关奇闻秘术的典籍。
闻风将自己和听雨的功课放在书案之上,道:“师父过目,这是这个月的功课。”
宁珩之放下手中典籍,问道:“此次下山历练感受如何?”
“累!”听雨抢着道,“师父您可不知道,那走尸有多能跑!我和师兄追了足足二里地才追到!”
“为何不御剑?”
“我们……学艺不精……”闻风说着,低下脑袋。
“下月便不用下山了,勤加练习御剑之术。”宁珩之道,“至于笔头的功课……就回去好好想想,祖师为何要将藏书楼修成而今看到的模样。两页纸,下月末拿来与为师看。”
“是,师父……”闻风说完,领着听雨走了。
刚出藏书楼,就见到沈明洛在前头以枝竹为剑,比划剑招。
“阿洛姐姐!”听雨喊道,“回头看!这里!”
沈明洛一转头,见闻风、听雨冲她招手,“来了!”
“怎么了?看你俩头大的,挨训了?”沈明洛问。
“没挨训”听雨委屈巴巴的,“就是师父要我们回去想想藏书楼……”
“实在不行随便写两句应付一下呗”沈明洛哄道,“这题虽说是古怪了些,总不至于一句话都写不出来吧?”
闻风道:“阿洛姐姐,是有些难。我们的藏书楼……”
他指了指身后那尊大佛:“尊容在此……”
沈明洛一下就明白了,同时也觉得宁珩之这题出的确实有那么一点强人所难了。
想着要是因为功课太难一句话都诌不出来以至于交功课时被训一顿,那可真就有些憋屈了。
于是一把搂过听雨,“你们都喊我姐姐了,那姐姐就帮你们这个忙。姐姐去和你们师父聊聊,争取给你们换个题。你们呢,先在此等一会儿,练练剑什么的,我去去就回!”
在闻风、听雨二人如蒙大赦般的眼神下,沈明洛走进了藏书楼。
宁珩之正在批改刚交上来的功课,听闻推门声,头也不抬地问道:“落东西了?”
“不是他们,是我。”沈明洛小声道,转身轻轻将门关上,又轻手轻脚地走到宁珩之面前。
“你来做什么?”宁珩之放下手中的笔,抬头问。
“没事没事,你改你的不用看我。”沈明洛依旧将声音压得低低的,“就是吧,商量个事儿。”
“何事?”
“能给闻风、听雨换道题吗?”
宁珩之微微扬了扬眉毛:“你是如何得知的?他们说题目太难?”
沈明洛顺手抓起墨条,慢悠悠地研起墨:“就我刚刚在前面练剑呢,他们俩一出来就看见我了。你是没瞧见,他俩那委屈劲儿。不是我说,题吧,着实是有些为难人了,他俩才多大……”
“那道题我师父拿来考过我,我答出题的年纪比现在的听雨还小两岁,何来为难。——姑娘像平时那样说话即可,不必拘束。”
“话不能这么说。要是人人都像你一般聪明,那就谁都能考中状元了不是,也不用三年才出一个了。”
“布置下去的功课总要有人完成。”宁珩之道。
“你这意思……有人做就行”沈明洛的眼睛里闪过一抹狡黠,“这好办啊!我来做,你换题。”
“可以,要纸笔吗?”
“不用,我可以出口成章。”沈明洛胸有成竹地道,“叫他俩进来一块听听呗!”
宁珩之点头,出去唤了两人进来。
沈明洛虚指了指闻风、听雨:“你俩听好。”
“晚辈洗耳恭听。”
“听着呢听着呢!姐姐快说!”
沈明洛清了清嗓,长篇大论起来:“首先,这尊佛像并没有与之对应的佛啊、菩萨的,应是你们祖师自己设想的这么一个神佛。其次,这尊大佛拈花的那只手向下指着地面,造就了我们触碰到另一手中拿着的书册的机会。佛将自己的所见所识归结于书册之上,并在不经意间给了我等肉体凡胎机会领略这些所见所识。书册之上的大道理也好、修炼法门也好都不会阿谀奉承地求着我们学,只有我们不停地攀登,去求它们赐予一个让我们学的机会的份。再次,大佛将书册典籍向人世分享,是大佛的善心、大佛的慈悲。总之,你们先祖造这尊大佛,就是劝人向学。”
“怎么样?这题我答的可还好?”
宁珩之莞尔道:“同那时我的答案相较要好上一些。那便不布置功课了,下个月你们来此看完四本典籍就好。”
“多谢师父。”
“多谢师父!”
闻风、听雨走后,沈明洛对宁珩之笑着道:“我还有另一个答案。”
“愿闻其详。”
“我看这佛像顶结五髻,一般顶结五髻的以文殊菩萨居多。我估摸着,就是贵派祖师想造个文殊菩萨像,结果记不得样子,干脆随心随欲地发挥了一下。”
“确实如此,我师父也这么说。”宁珩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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