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上天的木头

　　莫忱从“藏辞巷”出来之后，转了两个弯去了另一条街一家卖卤味的老店里，妻子生前最喜欢这里的鸡爪和鸭头。欢欢还没出生的时候她整天嚷嚷着让莫忱来给他买。
　　两年了，莫忱走到店门口的时候，当初那种感觉，依然在心口生死相顾。老板依旧很热情，当初得知是因为妻子怀孕馋这一口多问了句：“媳妇孩子挺好哈？”
　　莫忱接过鸡爪和鸭头笑了笑，“挺好。”
　　转脸走到路口，他又去了一个甜品店里买了一小块蛋糕。欢欢很喜欢吃蛋糕，莫忱答应她只要在家表现好，每个周末都奖励她一块蛋糕。
　　回到家里时，岳父岳母已经开始准备午饭。
　　恍惚间，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两年了。莫忱自己有家，只是他那个房子自从妻子去世之后他很少去住了，原因一个是因为欢欢，另一个他也说不清楚，有些恐惧，又有点失落。从很小就没有父母的他也觉得，他没有了妻子，俩老人同样也没有了女儿，就这样陪在两个老人身边，或许能让他们得到些安慰。
　　欢欢自己坐在客厅的小板凳上拿着彩笔在一张白纸上胡乱的涂鸦，看到莫忱后也没有表现得太欣喜，只是冲着莫忱笑了笑叫了声“爸爸”又开始忙活自己的事。
　　相比同龄的孩子，欢欢似乎是生来就带了种早早懂事的属性，除非极端的原因，莫忱很少见她像别的孩子一样因为一些小事任性倔强的哭闹。
　　见欢欢在忙，莫忱撸了撸袖子，坐在她旁边的沙发上，拿出吴志斌给他的两张名片端详了一会儿，又觉得可能过几天要用就先把这两个人的手机号存在自己手机上。通讯录里输入石这个字之后，后边关联出一行其它的字词，头、子、材、油、家庄…敢当…
　　石尚的一副冷脸在他脑海里又化了出来，莫忱勾了勾嘴角，“石敢当”，还不错…
　　名片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像是那种天然香料燃烧之后的味道，很温和，也很清雅。尤其是石尚这张，清淡的香味再加上密集细小精致婉转的花纹，没有一处不显露着他本人高超的手工水平。
　　阳光照射下，这些凹凸的花纹精巧间仿佛是一个世界，看不懂，也无法揣测。特别是在一圈花纹中间，那颗心上边的两支很逼真的羽毛箭，有些冷酷，又觉得有些隐晦，就像是某种特殊意义的象征符号。
　　“爸爸…”正当莫忱出神时，欢欢突然叫了一声：“欢欢，画好了…”
　　“真棒！”莫忱回过神，看到欢欢涂满颜色的一张纸，皱了皱眉头，“给爸爸说说画的是什么呀？”
　　欢欢蹦蹦哒哒跳到莫忱身边，指了指上边的一黄一粉两种颜色，“这是…爸爸…欢欢…”说完她又指了指另一块涂的大概也是个人形的一坨蓝色，愣了愣，似乎不知道怎么说。想了一会儿又说：“这个…也是爸爸…”
　　莫忱看着欢欢认真思考的样子，笑着把她搂进怀里：“小坏蛋，你怎么可以有两个爸爸，嗯？”
　　欢欢被他搂的有些痒，嘿嘿乐着顾不上说话，父女俩玩闹了会之后，欢欢捂着肚子喊道：“爸爸…肚肚饿了…”
　　“哦，对了，爸爸给你买了蛋糕，不过马上要开饭了，你可以少吃点主食，吃过饭之后再吃。”
　　“嗯，”欢欢听到有蛋糕乐的蹦跶了两下。
　　“去把你这些东西收一下，然后去洗手。”莫忱此时也看到外婆已经在往餐桌上端菜了说道。
　　欢欢点了点头，把散落在地板上的彩笔一支一支收了起来，又扒拉着小腿送回卧室里边。
　　桌子上依旧散落着几张纸，欢欢似乎只关心她那些彩笔，莫忱看着这小丫头收一半扔一半的毛病无奈的笑了笑。
　　他拿过欢欢刚才涂鸦的那几张纸，看着欢欢胡乱涂鸦的三个人，自己和她在欢欢心里都能清晰的分辨出来，也许第三个人她想说是“妈妈”，可对于欢欢而言，也许她对“妈妈”这个词还是陌生的甚至是冷漠没有感情的。莫忱心里忍不住颤了下，有些东西对于欢欢，生来就只留下遗憾，不管他和所有的家人多么爱她，母亲这个角色终究是除了妻子，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替代的。他不知道，也不能掌握，这些对欢欢以后的人生会有多大的影响。
　　今天的饭菜很丰盛，平时上班经常不在家，这也是两位老人对他变相的关爱。
　　外公趁外婆不注意偷偷从柜子里拿出了半瓶白酒，冲莫忱笑嘻嘻的说了句：“陪我喝点？”
　　“好。”莫忱笑着点了点头，早就习惯老两口这种包含着亲人之间约束和关爱的戏码。
　　外婆端上最后一道菜，白了外公一眼懒得再说什么。反正说不说就是那二两酒，多了也没有。
　　欢欢是真饿了，坐在她的专属座位上，吃了两块红烧排骨之后，不停的嚷嚷着还让莫忱给她夹。
　　莫忱挑了两块好啃得给他夹过去，看着外公已经是急不可待的喝了一口。
　　“爸，您先吃点，尝尝这鸡爪，以前唐晓…最爱吃。”莫忱说了就后悔了，扭脸看了一眼厨房里盛饭的外婆，见她没听见才松了口气。
　　“嗯，好。”外公抿了口酒，一脸满足，拿起一个鸡爪啃了一口，“嗯，不错，炖的软烂。”
　　“鸭头也不错，您都尝尝…”
　　“以后想吃给你妈说一声就行，不用自己去买。”
　　“嗯，我今个也是开车顺路，突然想起来了。”
　　“小忱，你又开车了？”莫忱话刚说完，欢欢外婆正好端着碗走出厨房。
　　“呃…”莫忱顿了顿，“妈，我今天有点事，不开车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外婆放下最后盛好的一个碗，抹了抹袖子坐在椅子上，“以后没事少碰那东西，知道没？”
　　“你看你，人家一驾驶员你不让人家开车难不成去拉地板车？”外公原本是不想让老伴知道。
　　“你嚷嚷什么，我这不是担心吗？”两人谁都听不得谁的嗓门大。
　　“妈，我知道了，我没事，先吃饭吧。”莫忱见状又要吵起来，赶忙制止，他看了一眼欢欢，这小丫头比他心大，自己吃的不亦乐乎除了那盘子红烧排骨谁也入不了她的眼。
　　莫忱偷偷叹了口气，为了缓和气氛，端起杯子和欢欢外公喝了一口。他酒量一般，这酒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抿到嘴里苦涩苦涩的。
　　老两口第一口饭都没吃顺心，这会子谁也不搭理谁。饭吃到一半，整个餐厅到最后就只剩下杯盘和筷子相碰的声音。
　　眼看外公杯子里的酒所剩不多，他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抿下一小口用手指点了点桌子,“小忱…欢欢现在也长大了，你以后怎么打算的？”
　　莫忱本来手里拿了个鸡爪在啃，听到这话一连茫然的看了外公一眼，“爸，打算什么？”
　　“就是…”外公好像不知道怎么再说，拿胳膊肘抵了抵一旁的外婆，“老太婆，你说吧…”
　　外婆又白了他一眼，一副你能耐大你说的表情没搭理他。
　　外公吃了个冷脸吭了声，没办法，“小忱，虽然我们不是你的亲生父母，也没有理由要求你做什么，但是作为欢欢的外公外婆我们还是希望你能有个完整的家，毕竟你也才二十多岁，不能就这么一辈子。你觉得呢？”
　　莫忱这才明白，虽然自己的岳父岳母给他谈这种事情感觉怪怪的，但说到底这也是一种作为亲人家人最真挚的关怀，他心里倒是挺感动，只是这种事突然说出来，让他心里有一丝不该如何是好的慌乱。
　　“爸，我觉得欢欢还太小，我也还没考虑过这些事情。”
　　“欢欢有我们呢，这个你不用有什么顾虑，再说…她也需要个妈妈…”
　　莫忱看了看欢欢这边，外婆虽然没说话可眼眶已经发红，见莫忱看她，勉强着笑了笑，表示这件事她也是支持的。
　　“再说吧，我觉得现在也挺好的。”莫忱不想让这种矛盾的事情扰乱他本来很平静的情绪。
　　“我们只是给你商量一下，要怎么办，你完全可以自己决定。”外婆快速的抹了把眼泪，有些语重心长。
　　“嗯，你妈说的没错。”外公借着机会讨好老伴儿，“这几天是赶巧了，我这正好认识个姑娘，是我一个朋友的女儿，人长得很漂亮，就是嫁了个不着调的，前段时间刚离了，也还没有孩子，要不你俩先聊聊，万一看对眼了这不正合适吗？”
　　“这…”莫忱喝了口酒，挤了挤眉毛，“爸，这酒怎么这么难喝？”
　　“小忱，不想喝就算了。”欢欢吃饱了，外婆一边给她擦嘴说道，“也不知道这老头子整天馋这些东西图什么？”
　　“小忱，你真不要有顾虑。这是好事…”外公抿下最后那口酒，夹了筷子凉拌藕片咬的咯吱响。
　　“爸…我没有顾虑，就是现在没想过这些事。”
　　“我能理解…要不，你们先加个联系方式聊一聊？当交个朋友也没不影响你现在的决定。”外公喝完自己的酒，又把莫忱剩的小半杯倒进自己杯子里。
　　“…行吧，爸，我听您的。但是…成不成的我希望您和妈也别太在意…我现在心思主要还是想放在工作和欢欢身上。”莫忱实在是也不忍心辜负俩老人的苦心，左右之间勉强答应了，至于之后怎么样，他觉得大概也就聊聊天，一段时间之后互相之间无话可说，这事也就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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