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剑心

　　上都城东边街道上有一阵骚动，一位美人在别人红薯摊旁边摆了一条小凳，给过路的人免费看手相。

　　摊前大排长龙，尽是些俊俏公子，因为稍微有些歪瓜裂枣模样的都被同来者赶走了，他们认为只有相貌家世佼佼者，才有被小姐玉指触碰的资格。

　　“快点啊前面的，后面还有这么多人等着呢。”

　　“那不是万香楼的代似吗，怎么在这儿摆地摊啊？”

　　“还请姑娘帮我看看今年的桃花。”

　　“代小姐我能请你一起吃饭吗？”

　　“巴拉巴拉巴拉……”

　　这人确实是代似。

　　她一改往日的彩衣艳妆，打扮得极清新雅致，白色里裙搭橙色裁纱长衫，柿色发带垂到腰间，仿佛和秋日的暖阳合为一体。

　　代似一只手撑着膝盖，拖着下巴，挥挥手道:“下一个。”

　　代似根本不会算卦看手相，只是胡乱说一通，先前跟着谋生的江湖师父让她学会这江湖人的基本生存手段，但代似不感兴趣，她从不相信天命，不屑去记住那些手相面相星宿啊什么的。

　　虽然打着“不要钱”的牌子，可代似还是在脚前置了一个小竹篮，小竹篮里的钱、玉佩多得堆出小丘。

　　“师父啊师父，看见了吧，虽然我没学到您那谋生家伙手艺，还不是照样混得比你好。”

　　当然生意好了！因为你出卖的不是手艺，是色相！

　　代似会到隔壁街摆地摊，全是因为生活实在是太无聊了！

　　三个多月前的一天，代似来到了上都扎脚在城中万香青楼，没出半月就火遍了上都城。

　　代似初到上都，没什么正经事，天天逛街，所到之处，一扫而空——进一个店铺就要给姐妹们带礼物，珠钗首饰、水墨字画，喜欢便拿，记的都是秦秀的账。

　　穿最好最艳的锦料衣裙，吃最鲜最嫩的美味佳肴。

　　起初人家拿着账面来万香楼找秦秀结钱的时候，秦秀本着爱护自己家的姑娘给她付了，后来账面越来越大数量越来越多，秦秀便不认了，落得外面人议论万香楼老板娘赊账欠钱不还。

　　秦秀最好面子，便咬牙给钱，没几天，就自掏腰包给代似付了好几百两银子。

　　一天，代似蹲在房间里的瓷缸前看刚买回的名贵墨鲤，秦秀一个踹门，吓得鱼儿直打转。

　　破门而入的秦秀指着代似的鼻子骂了一顿，把账单扔在她面前丢下一句:“想用钱自己挣去，老娘不伺候你了。”嚯嚯摔门而去。

　　“啧，还秦老板，小气。”

　　第二天，代似就在万香楼上演了一场让秦秀数钱数到手抽筋的大戏。

　　日上中天，秦秀被外面哄闹声吵醒，翻个身被子埋头继续睡，而后发觉到这些哄闹声是围着自己的地盘的，连忙起身披上衣服查看。

　　开窗望去，大门前、街道上、商楼上，人潮涌动，无一不看着万香楼的方向，议论纷纷。

　　秦秀杂着人声，听到了有乐声从上方传来，是潘迎儿在弹琵琶！

　　秦秀自语:“这丫头在搞什么？”

　　房门那边有人急促地敲门:“秀姨秀姨，快起来啊，开门做生意了！！”

　　做生意？咱们楼不是午饭后才开门吗？

　　秦秀开门，她的丫鬟小荷端来了水让她净脸。

　　秦秀道:“死丫头慌什么？不怕把老娘的门拍碎啊？”

　　小荷很激动，赶紧拉秦秀坐下给她梳妆，边梳边说:“丫头这不是激动嘛，您赶紧收拾好了去看，迎姐姐和代姐姐搞大事了！”

　　合着这么大动静是自己家姑娘搞出来的？秦秀头疼:定是那代丫头在外面惹了事。

　　秦秀穿戴好下楼，花厅里姑娘们在等她，外面人太多，秦秀不在她们不敢随便开门，几个姑娘从后门跑进来说:“秀姨你们快出来看啊！”

　　秦秀带着姑娘们从后门出去，挤过人群，转到了正门方向，见秦秀出现，人们便给她们让出了一片空地。

　　遮阳，抬头。

　　万香楼顶，青瓦房上。

　　潘迎儿一身红衣，眉目娟丽，作着红色妆容，头发合着金色的发钗绾在脑后，两腿并拢自然斜放，优雅地坐在楼顶正脊上，闭眼，怀抱金面琵琶，青葱玉指挑弦，奏的一曲红尘客栈。

　　潘迎儿旁边小步走着另外一个红衣女子，与之相比相貌更加精致。

　　秦秀旁边的姑娘呼道:“啊！是代姑娘。”

　　代似白皙纤细的腰半露，手腕上戴着三环细腰金镯，拈火红裙角，兰花指划拨空气，红纱舞衣，腰柳花态，眉眼含情，无懈可击。和着乐声，双手律动着，步伐平稳，如履平地，舞的一曲红尘客栈。

　　音乐奏到高潮处，潘迎儿睁眼，代似变步，柔舞劲姿，舞出了江湖行客的潇洒，红尘女子的柔情，转手点足之间，浪漫热烈之际。

　　周围开始变得兴奋起来，群众开始欢呼，男女老少，富官贫民，在这上都城最大的荒唐之地，热泪盈眶。

　　“此曲只应天上有，此舞只得天上观！”

　　“小姐姐，注意安全啊！”

　　千人之上，两名女子，金饰红妆，霜肤赤群，绿瓦青空下，一个端重，一个魅惑，好一个视觉盛宴，好一曲红尘客栈。

　　潘迎儿曲毕，二楼窗户打开，小眉在里面继续弹奏接上尾曲。代似牵起潘迎儿的手站起来，握住一条搭在潘迎儿肩上的红绸，轻功凌空牵扯，潘迎儿便踮起脚尖在房顶舞转起来，一手持琵琶，一手牵代似，像横空出世的花，热烈璀璨。

　　红绸被全条转出，代似拿着红绸一端，一跃，飞向了檐角。

　　“唔！飞起来了！”

　　众人呼喊起来！

　　代似姿态优雅地把红绸一端系在雕花檐角上，回眸，转身，笑着向拿着红绸另一端的潘迎儿飞回去，站在她身边，右手横过她的后背，托住她的右膀。

　　代似挑起下巴坏坏地说：“准备好了吗？迎儿姑娘。”

　　“少废话，快点些。”

　　代似好久都不似今天这般爽快了，大声笑道：“走了！”

　　代似带着潘迎儿，往前跑几步，跳下了房顶。

　　“啊！”

　　包括秦秀在内的所有人都被吓到了。

　　但是两个姑娘并没有快速掉下，而是顺着红绸，像花瓣一样，从屋顶缓缓飘落。

　　众人屏气凝神，似乎害怕自己的喘息会打扰到眼前天降的姑娘，怕一切美丽都是幻想。

　　风吹过，她们在空中翩翩落下，阳光打在她们身上，光晕斑斓，如神女下凡。

　　只是代似越往下降越觉得不对劲，她的计划里观众们应该都被惊艳得大喊，不应该如此安静，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白费这一场力气了。

　　此刻仰着头看她们的众人，心里在想什么？

　　冥想间，她们落在了二楼的室外客台上。

　　柳房仅候在台外，等二人站稳，便搬出备好的凳子，小眉拿着姑娘们的鞋子从窗边走过来。

　　四人站在客台中央，四周一片寂静......

　　“他们就不惊讶吗？”代似看着群众，仿佛有点无措。

　　好，好生尴尬。

　　“咚~”

　　“好！”

　　不知是谁的拨浪鼓掉在了地上，砸得周围炸了锅。

　　“真是太美了，小姐姐再来一个！”

　　“爹爹，那个姐姐会飞，她是仙女吗？”

　　“是潘迎儿，万香楼的花魁潘迎儿！”

　　“她身旁那位会飞的美人又是什么人？以前没有见过。”

　　“顾她是谁！人生得此一见红颜一舞动人心，值，值了！哈哈哈哈哈。”

　　代似走上前，桃眼低垂，抬手环拂，所到之处，呐喊欢呼。

　　“你们几个，按计划做。”代似转到潘迎儿她们三个面前小声说道。

　　听罢，潘迎儿和小眉坐在了凳子上奏乐，这次是一首欢快的曲子，让观众们余热未尽的心振奋起来，柳房仅搬出了写有‘红袖万香’大字的木匾，摆向观众。

　　“各位小姐公子太太老爷夫人大人们，姑娘请大家安。”代似撤腿行了一个礼，用大得可以传三条街的声音说，“小女姓代，是万香楼新来的卖艺姑娘，诸位可以来找姑娘我喝酒聊天交朋友，今天到我们楼里消费的客人酒水一律半价！下面有请我们的老板秦妈妈，开门!”

　　秦秀一直站在人群中，细腻地品着他们四个的表演，突然被叫到，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姑娘们挤到了门边。

　　可想而知，有代似这一出，今日万香楼的生意自然是极好的。乐厅里座无虚席，没座的人搬了小凳挤在别人桌旁或是坐在了茶酒厅，厨房里更是忙得像打仗一样，跑堂的丫头男丁人手不够了，连唱曲的姑娘也被拉去打杂。

　　秦秀看着头疼:这么多人，酒水半价，老娘不得亏死？

　　花厅中，主角代似和潘迎儿终于在欢呼声中登场了，代似看见秦秀恶狠狠地瞪着自己，朝她吐了个舌，对宾客道:“潘小姐一曲当值三千金，给得多了我便献舞一支可好。”

　　坐席上激动起来。

　　柳房仅在胸前挎了个贴着“金”字的大箩筐，只在席前走了一圈，里面就扔满了银子银票，沉甸甸的让他直不起腰。

　　虽然没有三千金那么夸张，但姑娘们也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一个个乐呵呵的。

　　秦秀只觉得不可思议，晚上清账的时候发现，利润竟然是近三年总账的三倍！二日给姑娘们发赏钱的时候，所有人都乐呵呵的。

　　一传十十传百，代似就这样，成了仙女一般的人物，一日之间火遍了上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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