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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明越照不经常出门,他的活动范围很小,几乎局限在默院之中,对京城算不上很熟,但深林似乎很熟悉。
她给明越照买了一串糖葫芦回来:“这位大婶卖的糖葫芦味道很好,酸酸甜甜的恰到好处,公子试试吧?”
明越照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他不出门,自然也不经常吃到外面的东西,印象中,上一次吃到糖葫芦还是很小的时候,只有几岁,仍旧记得那时甜掉牙的糖葫芦,味道腻得发慌。
出于对小仆役这点小要求的满足以及一点对小仆役的信任,明越照试着咬了一口。
单就这一口来说,感觉还不错。糖葫芦外面的糖并不粘牙,里面包裹的山楂果子咯嘣脆,有点酸,又有点甜,还有点冰冰的,令人眼前一亮。
深林问:“如何?”
明越照面上一派淡定,矜持地点了一下头:“还不错。”
深林深谙明越照的“委婉”语言艺术,知道这个“不错”就是“很好”的意思,她对明越照笑了笑:“公子喜欢的话,不如我再买些?”
“倒也不必。”明越照知道自家小仆役格外贪财,平日里花点钱都抠抠搜搜的,难为她自掏腰包给他买糖葫芦,他还是知足点吧。
他吃了一个,想了想,把糖葫芦串递到深林面前:“吃不吃?”
深林一愣,抬头看一眼小公子,又低下头,毕恭毕敬地答道:“此举不妥,深林不能……”
“这儿也没别人。”小公子把糖葫芦往她面前推了推,“你要真对我这般恭敬避讳,还敢整天你呀我呀的?”
寻常仆役自称一般是“小人”,深林对着明府其他少爷小姐时就这么自称的,只有在明越照面前,直称“你我”。
也亏了明越照不在乎这些虚礼,若是换了别人,怕是早便将她打出院子了。
深林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男女有别,他没有意识到,她却不能占他这个便宜。
明越照见她坚持不要也不勉强,他又咬了一口糖葫芦,问道:“你是在京城生活的么?可有朋友需要探望?”
他想起深林在明府这么久了,他还没给她放假让她出府去会友,一时有些愧疚。
他这情绪刚升起来,便听深林道:“我是孤儿,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被人牙子带到京城之前,并未到过京城……不过我了解过这里。”
这些经历都是切实可查的,深林并不怕人怀疑。
小公子闻言之后,竟有种果真如此的感觉。毕竟深林在他那里也要有一个多月了,期间从未听她提及自己的朋友,他见她没说,便也没有主动问,心底对她的境况也是有所猜测的。
只是没想到这人真活得这么“了无牵挂”。
他踟蹰了片刻,僵硬地安慰道:“这样……也挺好的,独来独往,很多事就不必考虑那么多。你别伤心。”
“我没有伤心。”深林看了眼小公子,“公子……也可以不考虑那么多的……”
明越照没听清后半句:“什么?”
深林一顿,摇摇头:“没什么。我是说,公子便是我的家人。”
小公子熨帖地柔和了眉眼,拍拍深林的肩膀,从他慷慨的眼神里,深林读出了存款即将增加的信息。
深林:“……”
她很无奈,不知道为什么小公子会觉得她很缺钱,她看着明越照的眼神里透出一股复杂的关爱的情绪。
明越照没有发现她难以言喻的眼神,兴致勃勃地看着街道两侧:“还有何处有好吃的?……咳,我是说可以带些回去与大姐她们尝尝。”
深林哪能听不出他的真正意思,为了不让小公子从她表情里看出调侃的味道,她努力地将嘴角押下去,带着小公子去找好吃的零嘴。
每种零嘴她都买的不多,只够小公子过过嘴瘾,以至于明越照看着她的眼神越来越古怪。
深林一点也不想知道他冷漠无趣的表情下藏着多么五彩斑斓的心情,她认真地解释道:“公子,马上便是正午了,您不能因为吃多了零嘴而不吃午饭。我买得不多跟我身上有没有银子没有多大的关系……”
“嗯嗯,我懂。”小公子再次给出了要给银子的眼神。
深林:“……”
累了。
主子太难沟通并且自认为非常善解人意怎么办?
虽然小公子很难沟通,但是身为仆役她能怎么办?还不是该怎么办怎么办?
真要顺了他的意买了一堆零嘴导致他不吃午饭可怎么得了?
深林为小公子的身体健康操碎了心,而小公子还在琢磨怎么“不动声色”地给她送银子。
守财奴都希望手里的银子越多越好,为了给小仆役填充小金库,他得更努力地赚钱才行。
小公子吃饭的时候都还想着生财之道,格外有进取心,而只看出他在认真沉思的深林深感欣慰,毕竟走神的小公子会多吃几口菜。
明越照让深林与他同食,丝毫也不在意尊卑之别,而深林也不推辞,顺势坐下,让小二再添一副碗筷。
二人正吃着,气氛祥和温情时,房间的门忽然打开了。
明越照转过去看时微微蹙眉,带着一丝不耐,待看清来人是谁时,他的表情瞬间沉凝了,本就没什么活动的面部肌肉更像是被冰冻住了,什么情绪都被厚厚的冰压在底下。
深林见他这个表现,微微歪了一下头,心底却明白他这般表现是为何。
一个丰腴的女人踩着暗金绣云纹绣鞋大步而来,直直挺立在深林面前,虽看上去想礼貌地笑笑,但难以掩饰她的愤怒,以至于表情狰狞扭曲:“你是谁?”
深林没有回答,无视她看着明越照。
明越照冷着脸坐在对面,毫无动静。
女人一巴掌打在深林脸上,粗声粗气地喊道:“明府的一个小奴仆,谁给你的胆子与主人家同席而坐?明家没教过你规矩吗?”
房间的门已经关上了,门口映出两道高大魁梧的身影,门内也站了一个瘦瘦小小的小厮,看模样应该是女人的小厮,几人对房内的动静毫无表示。
明越照拧紧了拳头:“冯雨饰,她是我的人,就算要教训也是我教训,轮不到你!”
冯雨饰冷笑了一声,过去捏住明越照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怎么?你现在开始跟我分你我了?你别忘了,明年四月,你就是我的人。我是你的未婚妻,你的奴仆没有规矩,也是丢的我的脸,我还教训不得了吗?”
深林深吸一口气,看了眼明越照,沉默地站起来,顺手打翻了面前的碗。
瓷碗在桌面上滚了一圈,“嘭”的一声摔碎在地上。
冯雨饰又笑了声:“这点事情都做不好,怎么服侍你家公子的?”
深林默然不语,蹲下身去收拾碎片。
明越照道:“深林,放着别动。过来。”
“捡!给我捡干净!”冯雨饰存心与明越照对着干似的喊道。
“深林,过来。”明越照看着深林,一字一顿道,“你是我的人,不需要听旁人的命令。”
深林点点头,走到明越照身后。
冯雨饰沉着脸:“明越照,你是存心不想跟我好好过是吧?你一个未婚男子,身边跟着个女人是什么意思!”
“跟你过的人,还少么?”明越照的视线撇向冯雨饰的小厮,那人微垂着头,看着很是沉默,丸子头下露出的脖颈上有一个暧昧的红痕。
“这么说,你是在吃醋?”冯雨饰一愣,马上又喜笑颜开,欣慰地握住明越照的手,“你想太多了,他就是个小厮,最多算作通房,谁也动摇不了你的地位。”
明越照抽回手,心里只觉得恶心透了,他微微侧过身,避开冯雨饰黏在他脸上的视线。
他的余光瞥见深林。
深林从冯雨饰出现时起就没有说话,也没有反抗她的暴行,被冯雨饰扇过的脸肿起几条手指印。
她陪他出来,穿的是白粉色那套衣裳,对比着那几条红肿痕迹,更显得她楚楚可怜。
小公子知道是自己连累了她,一时后悔不该在街上停留,若不停留,便也不至于遇上冯雨饰,深林也不会凭白挨这一巴掌。
他视线向下,忽然瞥见那一袭白粉色之间夹杂了一缕深色,鲜红的水光从她右手处流出,沾在衣裙上,不断往下流。
小公子惊得险些跳起来!
怎么回事?是刚才捡碎片的时候割伤了?伤口很深么?怎么会流这么多血?
他看了眼冯雨饰,最终还是按捺不动,只是望着冯雨饰的表情变得更加冷凝。
大约是与小厮的奸.情被明越照看破让冯雨饰有些许的不好意思,她又与明越照说了一会儿话,但并没有得到什么回应。
“我知你性子平淡,不爱说话,下次我给你挑个口舌麻利的,陪你说说话。”冯雨饰瞥了眼深林,意味深长道,“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就不要留在身边伺候了。”
明越照一言不发地捏着衣角。
“我便不打扰你吃饭了。吃完了早些回去,莫让我担心。”冯雨饰说完,领着小厮和门口两个保镖走了。
明越照没理她,急急转向深林,去捉她的手:“怎么了?手被割破了么?给我看看。严不严重?要不叫个大夫?”
深林充耳不闻,她紧紧捏着拳头,明越照抓住她的手腕时,才看到她拳头后面露出了小小的一截瓷碗碎片,上面还沾着一粒米饭。
“深林,你捏这东西做什么?”小公子急得去扳她的手指,却没扳动,“深林,松手!深林!”
深林的视线缓缓地从门口挪到明越照身上,过了一会儿才像是听到他说话似的,摊开了血肉模糊的手掌。
明越照倒吸一口凉气,急忙叫小二请大夫来,他又气又急地对深林发火:“你不要命了?为什么要抓着碎片?你不疼么?你是不是要急死我?”
此时的小公子半点没有冯雨饰所说的“性子平淡,不爱说话”,他常年维持的面瘫脸都碎了,露出里面柔软的内心。
深林一言不发,任由明越照拉她坐下,对着她的伤口不断吹气,好像吹一吹就不会痛了。
明越照看她这样子,也不想再骂她了。
他知道,她握着碎片不是为了保护自己,是为了保护他。
“笨蛋,你就是个小仆役啊,管那么多主子的闲事做什么……”明越照看着她掌心渗出的血珠,心里不是滋味。
是啊,管那么多闲事做什么?我也不知道。深林看着明越照,垂下眼睫挡住眼底的思绪,但我知道,如果不管,我会有多悔恨。
大夫来为深林清洗了伤口,包扎好,叮嘱她伤口不要沾水,便离开了。
深林看着明越照冷凝的表情,对他笑了笑:“公子是不是要重新找个仆役伺候了?毕竟,我……”
“我不会换掉你。”原本他确实有这种想法,但不知为何,看着深林的笑脸,他说不出口了。
这么多年了,深林是唯一一个这么关心他的人,她是唯一一个看透他真实的想法,考虑到他是怎么想的、他愿不愿意的人。
深林顿了顿,接着道:“我知道公子不是过河拆桥的人。我只是想说,”她举了举受伤的右手,“我的手受伤了,很多活儿做起来不太方便。默院可能需要再进来点人伺候你。”
“不方便你不能想想办法么?”小公子神情里透出一丝嫌弃,“你就会偷懒。”
他想了想,又道:“冯雨饰应该会送人过来,就使唤他们吧。我不喜欢那些人近身,你去管他们,让他们离我远点。”
深林会意,微笑道:“那谁来照顾公子你呢?”
小公子一脸理所当然:“你不是还有一只手么?”
深林笑了,毕恭毕敬地对他一拜:“承蒙公子厚爱,深林不胜感激,定当好生伺候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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