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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事显
暮春的雨绵密缠人,满城的柳枝连着摇摆了两天,也有些吃不消,残枝落了遍地。
张珣这梦一做便是一宿,第二天早上起床,眼前还依稀现着李久小时候的那张脸。
她怎么会梦到自己不要脸硬是要和别人睡一张床呢?
张珣坐在床上扶额,“我为什么要梦到这些。”
门外适时的响起了敲门声。府上就两人,张珣不用猜都知道,“师兄大清早的有何贵干?”
少女早起的声音清脆,混杂着一点沙,很是悦人耳。
李久看门的目光柔软,“该用早膳,已近巳时了,师妹。”
张珣还残着点起床气,不耐道:“知道了。”
李久嘴角的笑意有些无奈,摸了下鼻子,嘟囔了句还没睡醒
张珣本人对这顿早饭没有多稀奇。但是这两年当盟主,人情历练多了,也理解了句话—伸手不打笑脸人。
别人好心叫你起床吃饭,你死活不起,多没礼貌。
万一哪天传出武林盟主张珣赖床不起这种谣言。她觉得自己虽然脸皮不薄,但还是不太丢得起这个人。
张珣洗漱完,随意从衣橱里扯了几件衣衫,未看颜色,便胡乱套上了身。头发随手拿簪子一绕,推门而出。
李久一席蓝衣倚在廊下,一只手伸出,任雨水从指尖流下,像樽肃静的雕像。
身后传来动静,他笑着转身。
李久的笑顿时僵在了脸上,这是什么装扮?
这要笑不笑的模样,倒让张珣觉得好笑。她是个随心的人,理所当然一声嗤笑,道:“师兄大早上的在练什么功,脸都变形了?
李久略抬了抬手,有点想遮住眼。这穿紫带绿簪红的架势,简直不能细看。也是仗着脸好,才敢胡来。
他略顿了顿,“师妹这身,委实精彩纷呈。”
师妹不屑道:“我们江湖儿女何须在意这些表象。”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小厅,桌上菜色之丰富,让张盟主差点咬了舌头。这大早上的是要吃满汉全席吗?
她看向李久的眼神不自觉地多了两分奇怪。她这师兄回了京城五年,莫不是顺便进了个厨子进修班。
李久似乎看懂了她心底所想,招呼她道:“师妹无需客气,这是昨日中午那家店的。”
张珣奇道:“他们还能送上门?”
李久舀粥的动作优雅,面上笑意含蓄,“只要钱给到了,什么都好说。”
张珣觉得自己那颗穷鬼心抖了几抖,有些心痛,这又得多少钱。
李久把粥端给了她,她认真地看着李久,“你们皇亲国戚,都这么挥霍无度的吗?”
李久看了她一眼,笑容转得有些不怀好意,“过几天可能就得风餐露宿了,反正到时候钱也花不掉,师妹不妨珍惜眼前这顿。”
张珣幽幽道:“师兄,你在京城呆了近五年,都没人说过你这张嘴吗?”
李久的笑得得意,张珣觉着他可能想开屏。“没人敢说,我哥是皇帝。”
这话说得,感情你是狐假虎威。
李久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无所谓道:“借他人势也罢,只要有用,都是可行之法。”
他的目光不着痕迹的从张珣面上梭过,将这张脸的细节又回味了一遍。
听李久这般说,张珣想到了另一件事。勺子轻敲碗沿,问道:“那我送你去京城,能见到皇帝吗?”
李久愣了下,这是哪跟哪儿?这脑子可真会跳。
她这样看人的时候,眼睛微微睁大,眼里欲望纯粹,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孩。
李久手作拳,遮掩地咳了一声,“若你到时候想见的话,我可以向皇兄请旨。”
张珣眉头轻皱起,十足的孩子气混在那张艳色的脸上,显出另一种美来。连着她身上那套不伦不类的衣衫都显出了可爱。
她嘟嚷着:“真麻烦。”
然后她认真的看着李久,那双笼了层雾的眼睛直直对着人,“别人想见你也这么麻烦吗?”
李久笑着摇了摇头,“我不需要,递拜帖就可。”他又补充道:“但我一般不见闲人。”
张珣艳羡地看了她师兄一眼,嘴里咬着菜,含含糊糊道:“还是皇亲国戚好,想不见谁就不见谁。我就不行,当个盟主还被吆来喝去的。”
李久突然很想揉揉她的发,他手已经抬起来了,却很快又放回了桌上。他又给张珣夹了筷子菜,笑问道:“怎么不拒绝?”
“我不能不给他们面啊,我一人在外,他们都是大门派,给我穿小鞋怎么办?”
她感叹道:“位高权重就是好啊,怪不得那些人打破脑袋都要往上爬。”
李久轻笑了声,眼帘半垂,眸中情绪不显,嗓音淡淡:“位高者必重跌,也不见得好。”
张珣想了想,“这大概是各有各的不容易。”
也许吧,李久他转头看向屋外,雨还在下,柳枝在风中来回摇曳。
他又忍不住打趣张珣:“昨日还说不去,今日怎么又愿了?”
张珣答得洒脱,小脸上还有点高傲,“师父说的,让我保护好你。”
这话讲得,可真直白。
她一幅没心肺的洒脱样,“顺便帮他送个东西,去拜访故人。”
李久了然的点了点头。不管师父那边扯了个什么理由,能让人跟着他走就行了。
张珣看向对面人,“师兄,我就不和你打官腔了,你回过云华山了?”
李久喝了口粥,瞧了她眼,过了会儿方道:“嗯,去师娘墓前祭拜了一番。”
他走的时候师娘身子看着还好,却未想死亡来得那般突然,送别一面后便是天人相隔。
张珣小声道:“师娘.....”
她再抬头时眼角已染上点很轻的粉,“师娘在你走后不久就病了,我知她身体一直不好,却没想衰败德那般快。”
李久看着她,声音很轻,“阿珣......”
张珣打断了他,低声道:“无事。”
李久恍然看见了五年前的那个小姑娘,尚且年幼,最疼她的人却不在了。她那时一定哭得很惨,李久难得有些揪心。
世事都难论。
“师父让我去京城拜会故人,顺便把你平安送回去。”张珣撑着腮看他,难过被掩去了,“他在信里说,师兄们要么不在,要么嫌京城太远,便只能我去了。”
她不太情愿地叹了口气,“要不是钱给得多,我也不想去。”她有点埋怨,“谁愿意沾南海那档子破事啊。”
李久瞧着她这幅模样,好气又好笑,道:“等我回了京城,金银锦缎,所有珍宝,随你挑选。”
张珣一听这个就有精神了,问他,“听说皇宫有宝库,我能去看看吗?”
李久哭笑不得,“野心还怪大。”
张珣摆手道:“好奇罢了,好奇。”
李久看向门外,雨珠顺着屋檐滚下,像断线的珠子,一颗颗砸碎在了地上。
张珣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雨幕不断延伸,更远处的天翻滚着灰白。
“一时半会儿估计走不了。”
李久:“无事,等雨停,从水路下,三月余便可到了。”
张珣倒吸一口气,“这么久?!”
一顿昂贵的早餐后,张珣和李久的关系倒是和谐了不少,两人又聊了些可有可无的,方才各自去做自己的事。
“午时记得来吃饭。”
张珣看着李久,“师兄,为什么你对我家,比我还熟悉?”
李久:“没多大吧,王府比这复杂些。”
张珣霎时理解了,这是权贵对穷鬼的鄙夷,小什么小,她家不小。
中午来送饭的是张熟面孔,张珣一眼就认出了那朵菊花笑,和他打了个招呼,“哟,是你啊。”
小二喜气洋洋,边布菜边回话,“是我,姑娘还记得在下?”
张珣笑着点了点头,李久坐在桌边,手里不知道在把玩个什么,“为之来了。”
张珣嗯了声,在他对面坐下了。
小二是个极会察言观色的人,知道自己该走了,“二位还有什么吩咐吗?”
李久:“附近有什么卖笔墨纸砚的店铺吗?”
小二一听就懂,“先生想要什么样的,我去帮先生买?”
“要好的。”一锭银子被扔向了小二,他接住欢天喜地的朝外跑去。
“师兄要那些做什么?”
“闲来无事,想画个画。”
店小二办事效率极高,饭才过半,他就捎了个大包袱回来,“不知道先生想要什么,我便随便买了些。”他将剩钱递了上去,“这是剩的。”
李久瞧了一眼他买的东西,觉得这小二真是个妙人,“作赏钱了。”
小二得了赏,走路姿势都不一样了,风风火火出了院子。
张珣郑重地看着李久,“师兄,下次有这种好事,记得找我。”
李久眼皮半垂,轻笑了声,“下次一定。”
小二行走江湖多年,艺高人胆大,颜料色泽全是照着张珣衣服颜色买的,在和上司心意这件事上,他成功的拍上了马屁。
李久都在想着要不要给他升个职了,他的心意,也不是人人都敢猜的。
画笔在白纸上游走,晕散,或清浅,或沉重。色泽点缀,笔落不一,一幅美人图很快就呈了出来。
房门半掩,一个穿红带绿的姑娘显出半个身影,露出小半张秾丽的脸。
秦素云靠在宽阔的椅背上,一人恭敬地半跪在阶下,“长月教皆以伏诛,只剩了几个长老逃出。”
秦素云眉头一皱,“那你这话说得不对啊,这不叫皆以啊。”
男人浑身僵硬,早听说这位教主上位之时,手段残忍,一手杀死了扶持她的老教主。
平日行踪不定,喜怒无常。若是她不满,便有人要流血。
这事不能细想,越想越吓人。那男子很快就抖得跟个筛糠一样。
秦素云看不得他这德行,“下去吧,待会儿尿我这儿了。”
那人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出去了。
秦素云啧了两声,“名字里带长字的,一个二个怎么都这么不争气呢。”
一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她背后的红色纱帐中,“教主,有事禀。”
秦素云眉梢一动,露出个笑来,“呀,右护法回来了。”
她端起茶杯,“说吧。”
清冷的男子声调从背后传来,“那位阁下已经到了盟主府。”
秦素云眉眼弯弯,语调轻快,“是么,那就去会会吧。”
她起身向门外走去,“对了,你记得顺便关照一下长华教那老狗。”
她走到门边,身形顿住了,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对了,还有件事。”
“记得叫人把地板擦了。”
纱幔后的人抬手一拜,“属下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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