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语黄昏之恋殇

　　天光微亮，修净看看躺在膝上昏迷着的缘若，心思百转。此人下的是慢性毒药，此种毒药应该是川蜀地区特有的毒虫毒草所制，解药有，但配置方法极其繁杂，且所需药物皆来自于川蜀。如果真是平昌王赵天浩想利用自己在与赵明渊的争夺中牵制赵明渊，他无疑找到了一个完美的棋子。现下他造反的传闻又极盛，不过，如果造反是真，他也未免……如果他造反是假……那这个阴谋……真是够毒辣了想出这转移注意力的招数，此人定是有点权术。想到这里，修净微微叹了口气，目光移向窗外。此时已经远离邺城，看方向似是要入河南境内，莫不是……攥着玉佩的手紧了紧，如果真如自己猜想的那样，那么……他望向邺城的方向，天际一片灰暗，似乎，又要下雪了……­

　　刚过午时，邺城的上空，淅沥沥地开始下雪。赵明渊搁了笔，缓缓起身，立于一旁的周谨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忙上前伸出手臂，赵明渊搭了他的手臂站起来，“周谨，扶朕到外面看看，朕听着好像下雪了，园子里红梅可开好了？”“皇上，奴才听着好似真的下雪了，园子里的红梅昨个就开好了，红的可漂亮了，奴才扶您去看看去？”“昨天么……也罢，扶朕去看看吧。”赵明渊乍一听到昨天，心里一颤，点漆的眸子仿若掉进了水里，湿湿的难受。他赶紧眨了下眼睛转移话题。这边周谨更是赶忙噤声垂首，心内叹息着为主子不值。心下想着，一边搀着赵明渊出了御书房，进了回廊，赵明渊走的比往常略慢，细细看着零星的雪屑，却又似看着远处的天，那是修净离开的方向，西门。周谨不敢出声，低了头引路，不多时来到红梅旁的廊子下，一支红梅探进廊子里，赵明渊立在那支梅花面前，用指腹轻轻摩挲着花瓣，眼神飘忽道：“他最喜欢这红梅，这样淡性子的人，竟是喜欢这极艳丽的东西……” 。说着，用手撸着花枝，竟生生将花朵尽数撸了下来，然后，攥在掌心里，揉碎……周谨在旁边看的心惊胆颤，大气不敢出。­

　　“陛下！陛下！”远远传来小太监尖细的叫声。周谨见赵明渊拧了眉像要发火的样子，忙疾走两步堵了那小太监的路训到：“你这该死的奴才，大清早儿的，作个死呢！还不噤了声儿！没瞅见皇上这赏梅呢吗？”“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只是外头有一个武将自称是刘文刘大人的属下，有急事奏报，要亲见皇上，好像是关于国师……”“什么？国师怎么了？”，赵明渊立在不远处，将二人的话全数听在耳里，一听到关于修净，心内猛然一抽，急步上前抓住那小太监的领口，铁青了一张俊脸道。那小太监哪见过平时雷打不动的皇帝急成这个样子，当即懵了，哆哆嗦嗦就是说不出话来。赵明渊见状也等不得他开口，猛力推开那小太监大步流星往前走，边走边向周谨道：“周谨，让他御书房候着！”周谨答应了赶忙跑出去，恐怕慢了被这皇帝一急之下给办了。赵明渊大步流星往御书房走，进了门便看见个一身青袍的男子跪在面前，手上是一封信和飞鱼党的信物，玄铁飞鱼。他接了信三两步走入内坐了下去，一边撕着信壳一边道：“刘文到那了？”“陛下，大人沿运河南行，不日即达建康，这之前大人已遣人入了蜀州，正在调查广昌王造反一案。”这青袍男子刚刚语毕，便听到赵明渊一拍桌案，登时住了口。“这该死的赵天浩果真要造反了，竟敢劫持国师，你去通知刘文，到了蜀川，给朕捉了赵天浩上京！另外，让刘文务必保证国师安全。”青衣人领命退下，赵明渊方才想到，修净刚刚离了京，此时恐怕还未出了河北地界，方才关心则乱，竟忘了这茬。“魅！”­“属下在”，一个身着玄衣的男子凭空出现，没有声音，连面目也因用内力遮掩而模糊的看不清楚。“你去救国师！现在就去！”“皇上，属下的唯一使命就是保护皇上，所以，恕属下不能从命。”“你……你……连你也不帮朕了吗，师兄……”“师弟，既然你叫我师兄，就应该知道，魅今生只会奉行师傅遗命。”“师兄，如果你不去救他，如果他有什么不测，我定不独存于世！”“你……何苦呢，他都离你而去了，这样又有什么意义呢？”“师兄，是我欠他的，是我赵家欠他的，是我赵家对不住他修家在先，难道你不知道，二十三年前……”“师弟，二十三年前灭了修家的是先皇，而且，如果修家势力没有强可敌国，先皇也不会下此毒手，只能怪修家太过权势熏天不知收敛……”“够了！不要说了，不管怎样，八年前是我负了他，我应该弥补他。你不去？好，你不去，我去！”“师弟……你……”赵明渊甩开拉着他的衣袖的手，方要出门，便遇上急匆匆跑来的周谨，手里捧着火漆封口的信，看信壳，竟是杨凌的。赵明渊一把接了信回到桌案前未及坐下就着站姿着看了起来，这时刚刚的玄衣人已早不见踪影。“什么！”赵明渊只觉眼前一黑，忙扶住桌缘，信上赫然写着：“匈奴联手攻破倒马关，现已长驱直入。北方军营反叛，大将军大司马不知有诈，竟在鬼谷中了埋伏，十万大军被石块，火球伤、死无数，生擒无数，余下三千多人护着大将军拼死杀出，现退回长城以南绥县县城。叛军和匈奴勾结，竟有入关之势。”­

　　赵明渊没想到像李戚光这样身经百战的大将军会败的这么惨，他也没想到，自己当政之日竟会遇上这内外交困的局面。连日劳累及伤神的他，一时间有些愣怔。“皇上，皇上。”周谨见赵明渊心神惶惚，忙唤他道“皇上，左相毕义天、右相程文遥还有兵步尚书王子宣等一干大臣求见，现就在殿外候旨。”“是么，他们的耳朵倒是够灵呢，朕刚知道的事他们就有消息了？让他们来御书房吧，朕倒要看看，他们能想出什么好主意来。”­

　　不多时，周谨引了一干人入了东暖阁，一溜跪了请了安，赵明渊敛了心神，道“众爱卿，想必已经得知北境被匈奴攻破的消息，卿们可有高见？”“启奏陛下，以老臣之见，可派皇亲前去，此一来，主帅与王家共荣辱同存亡，就由不得他不尽力阻敌了。”“哦？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那依毕爱卿之见，朕应该派谁去呢？”赵明渊微微挑眉，全无刚才失神的样子，一股凌然霸气浮上棱角分明的脸，他探身将手撑了下巴，略高了声音道。“老臣以为，太子殿下尚且年幼，外戚无能，又不可过分倚重，唯有陛下兄弟。而平昌王最近谋反之说严重，所以……老臣以为，当是河南王能担此重任，河南王自幼习武，且颇具兵家天赋……”话还未完，就见右相程文遥直扑于地，高声到：“陛下，万万不可，且不说外将易拥兵自重，只说假若河南王借此国难当头之机功高盖主，乘胜逼宫……”“程文遥，你如此说来是何居心，我毕义天行端身正，也是为皇上分忧，”说到这里，不忘朝上座的赵明渊揖了一揖，复又道：“倒是大人你，莫不是要陛下亲征？此时平昌王作乱在即，你让陛下亲征，好乘虚而入来个李代桃疆么！”“皇上，老臣受命先皇，辅助陛下，不敢有丝毫懈怠，老臣忠心可昭日月，倒是，”说着，程文遥怒瞪了一眼跪伏的毕义天接着道“倒是有人恶意挑拨，心怀不轨啊皇上！”“皇上，老臣绝无贰心呐……”赵明渊见他二人争执不休，阴沉了俊脸道：“够了，你们一个个都存了什么心思还用我说么，你们斗了几十年了，平时也倒罢了，这都什么时候了，竟还这样，当朕不在这儿么？”座下登时一片寂静。赵明渊站起身，来回走动着，内心里苦苦思索，难道又要置他于不顾？还是……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般，紧绷的脸没有一丝表情，习惯性地握了握垂在腰间的凤心血玉，在兵部尚书王子宣面前定住脚，看着这个年轻的尚书，这个自己一手提拔的兵部尚书，一开口，声音竟有些闷闷的沙哑：“王爱卿，依你之见呢？”王子宣抬了头，沉稳无波的目光定在赵明渊的面上，理了理垂在耳畔的帽翎，沉沉道：“皇上，臣同意程大人的意见，陛下您亲征，邺城，就交给臣。”语毕，眼角扫过毕义天，只见他面色一白，再想细看时，已恢复如常。赵明渊将二人表情尽收眼底，只是不做声，反倒望着窗外愈来愈繁密的雪似是出神。王子宣心下了然，袖了手默不做声。毕、程二人更是精若老狐，跪在那里只是不吭一声。赵明渊在想什么呢，手心紧握的玉已经表示的再清楚不过了，一方面，修净落入谁手还不清楚，更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以修净的武功修为，能挟持他的人确实不多，难道……一方面北境边患迫在眉睫，守土，是赵明渊在先皇临死的逝言……赵明渊内心其实已做了决定，修净那边，因为爱，所以他会理解自己会原谅自己，而北境等不了……“朕决定亲征！”“臣附议。”王子宣和程文遥同时俯首道。“陛下……臣……臣附议。”毕义天本想力争，抬头却见赵明渊略带警告的眼神，慌忙改口。“王子宣，朕如你所言，邺城就交给你和左右二相了……你们可知，这意味了什么？朕的身家性命就交托给你们了，城在朕即在，城亡朕亦亡。”“陛下放心，臣等定当不负厚望！”“跪安吧。”赵明渊摆了摆手道。众人告了声退，便揖首退了出去。赵明渊指腑轻按着太阳穴，微微闭了双眸，一丝疲惫爬上面颊，也许，自他决定亲征那一刻开始，命运之轮就开始向无可挽回的方向转动。若赵明渊知道将来竟有一日会后悔，他还会这样选择么……­

　　纷扬的雪缠绵着，就是没有丝毫停止的意思，王子宣独自坐在议政阁靠窗的书桌前，书桌上各省呈上的折子已分类成堆，此时己近午时，左右二相相继离开了，他却没有，此刻的他，比任何时候都愿意帮助赵明渊吧，这伯乐般的知遇之恩，对王子宣来说，此生都无以为报。想着想着，就想到那人出发那天的样子，那人重甲加身，飒飒然立于城楼之上，面对着城下二十万精兵，全身腾起的，是不可侵犯的王者之气，是了，俊朗刚硬的面部线条隐于金属护腮下，给人一种遇见修罗的错觉，让人敬畏，让人崇拜，让人忍不住想要仆伏在他的脚下，敬做神冥。看着他率军踏雪而去的身影，王子宣暗暗起誓：此生唯认此人为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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