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

　　早上七点不到，雷打不动的生物钟让纪闻洲准时醒来。

　　宿醉醒来难免头痛，他手指抵在太阳穴上，不轻不重地按了两下。
　　意识回笼，纪闻洲起身的动作一顿，下意识朝身侧看去。

　　习彦就睡在他身侧，小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长而软的睫毛垂着，像是睡得很沉，雪白的被单半遮着那片赤|裸的脊背。
　　大概是昨晚被他弄得太凄惨，斑斑点点的痕迹沿着漂亮的脖颈往下延伸，像一尘不染的白瓷被迫染上了人为的痕迹，很容易引起人心里蛰伏的某些欲望。

　　男人都有劣根性，纪闻洲更甚，习彦长的就是个端庄清冷的长相，让人想把人欺负到以手掩面哽咽哭泣才好，说是完完全全踩在纪闻洲审美点上也不为过，不然当初联姻也不会进行得这么顺利。
　　他们这个阶层，商业联姻是常态，两家家世相当，企业也多有合作，亲上加亲才能助彼此更上一层楼，但说再多，纪闻洲不点头，这事也没戏，他不是任人摆弄的性格。

　　温香软玉在怀，是个男人就很难不动心，何况纪闻洲自认不是什么君子。

　　习彦还无知无觉地睡在他怀里，明明昨晚被欺负得那样凄惨，睡熟了竟然还敢往他这儿钻。

　　纪闻洲的手还习惯性地搭在习彦起伏的后腰，触手细腻光滑，老流氓吃饱喝足，倒是难得好心地帮人揉了揉腰，于是手下那点软绵的肌肤便细细地颤。
　　纪闻洲看了眼习彦紧紧闭着颤得厉害的眼睫，知道人睡醒了不好意思睁眼，也不点明，难得贴心地下了床，从地上拣了件浴衣披上，而后进了浴室，给习彦留足私人空间。

　　浴室门关上之后，习彦这才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低头看了眼自己，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还是后知后觉地自脖颈红到了耳根，讷讷不能言。
　　腰上传来纵欲过度的酸软，胸前、腿根、后腰、手臂皆不能看，顶着一身淫|靡痕迹的习彦，几乎要羞愧得把头埋进胸口。

　　两人结婚也三个月了，但满打满算这才是第二次滚上|床，何况第一次习彦喝得大醉，迷迷糊糊陷进床铺，一睁眼就是大天亮，除了浑身酸得厉害，一点记忆也没有。
　　没有记忆归没有记忆，但想必先生那样端正的君子，总不会趁人之危，一定是自己喝醉了胡搅蛮缠，逞凶作恶。

　　还有昨晚，先生喝醉了不记事，自己竟然……
　　习彦越想越羞愧，恨不能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浴室门又是一开一合，纪闻洲抬腿从浴室走出来，他不过进浴室洗个澡的空当，一抬眼，习彦像个木头人一样坐在床沿，脸上的表情红得快冒烟了。

　　下了床，纪闻洲还是那副温和正经的模样，腰上单围着浴巾也不显得色情，宽肩窄腰大长腿，脸上少了惯带着的眼镜，额发微润，倒是多了几分居家感。

　　“腰上还难受吗？”纪闻洲一边背过身自衣柜里挑了身行头，一边出声，得了便宜还要假惺惺卖乖，“抱歉，我喝醉了酒没有分寸。”

　　习彦显然很吃这套，羞愧得都不敢抬起头，长睫软软垂着：“没、没关系。”
　　心里对自己的厌弃顿时更重了，怎么能趁人喝醉了占便宜呢。

　　纪闻洲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落：“说到底是我不好，昨晚让你难受了吧。”

　　习彦哪里听得了纪闻洲这个语气，顿时梗着脖子干巴巴道：“……不难受。”

　　纪闻洲眼里含了笑：“不难受，那就是舒服？”

　　“……”习彦愣愣的，脑子还有点转不过弯来，张了张唇没能说出话来。

　　幸好纪闻洲见好就收，没有为难他。

　　他慢条斯理系好皮带，银灰色衬衣端正系到脖颈，收束出劲瘦有力的腰，配表、搭袖扣、抚平领口肩线、整理袖口，这样平常的动作在他做来有种从容的美感，看得习彦目不转睛。

　　“食材叫人送过来了，早餐吃鲜虾皮蛋瘦肉粥可以吗？”纪闻洲有些抱歉地看着他，“抱歉，荤腥太重的可能不适合你。”

　　习彦闻言差点咬了舌头，怔怔道：“你做吗？”

　　纪闻洲弯着眼眸，体贴道：“把你折腾成这样，我总要负责的。”

　　习彦脸又热起来。

　　“对了，”临出门前，纪闻洲想起什么，微微侧过头，“那个不弄出来，容易发烧。”
　　到底顾及习彦脸皮薄，没说出“需不需要帮忙”这样的话。

　　“……”习彦在床上呆呆坐了半晌，一直到纪闻洲关门出去，这才慢慢反应过来“那个”是“哪个”，下意识抬手碰了碰脸颊，滚烫的一片。

　　一贯游刃有余的人，连下厨也是赏心悦目。

　　先用高压锅熬出骨头汤，撇去浮沫，过滤掉油脂只余香浓不腻的部分，混着圆润晶亮的白米在砂锅中闷盖小火慢炖，先放姜片、干贝、皮蛋，再放瘦肉、鲜虾、新鲜花甲，待米粒糯而不碎、浓稠入味，转小火，撒一把翠绿的葱花，搅匀收火。
　　到底怕太单调，又蒸了一屉水晶虾饺并灌汤小笼包，皮薄晶莹，一口一个。

　　纪闻洲有心想对人好的时候，是真的叫人招架不住。

　　习彦慢吞吞地进了浴室洗漱，一步一挪，走动间小腿有湿漉漉的痕迹，流进地毯，不免又是一番自我羞恼厌弃。
　　这个澡洗得格外久，一方面身体不适，一方面心理建设也没有做足，清理很是花费一番功夫。

　　纪闻洲很体贴地在楼下等着，没有上楼催促，一直到习彦出现在楼梯口，这才抬眼望去。

　　“要帮忙吗？”纪闻洲出声，很好心的，“走楼梯不舒服吧。”

　　习彦涨红了脸皮，缓慢摇头，只是刚走动了几节楼梯，牵动出的不适感令他蹙了蹙眉。

　　如同机器人适应身体般一步一挪了几步，后腰忽然搭上了一只手，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被打横抱了起来，顿时下意识攀上了纪闻洲的肩背，手指紧紧抓着衣领。

　　习彦虽然清瘦，身材高挑修长，但也不算轻，因此不敢挣扎，他怕纪闻洲摔了，只是有些羞恼道：“……先生，你放我下来，我能走。”
　　习彦从懂事起就被教导要知礼、要克制，他六岁上小学就不让人帮忙穿衣服了，被人抱来抱去这种事更是不知道多少年没有过，这会儿脸上简直要冒烟了。

　　纪闻洲轻轻掂了掂他，顿时吓得习彦手臂缠得更紧，手上不知轻重，口吻倒仍旧得体：“给我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吧。”

　　习彦睫毛轻轻抖着，总算没有抗拒，被纪闻洲抱下了楼梯，被放在餐桌椅子上的时候脸上快要冒烟了，一碗粥喝得食不知味。

　　“吃完饭我送你去画室吧，”习彦还没开口，纪闻洲又接着道，“顺路。”

　　拒绝未免太口是心非，习彦讷讷点了点头，心里觉得自己利用先生的善良负责也太无耻了，但仍是不由自主感到迟来的喜悦。

　　-

　　“习师兄……习师兄。”

　　习彦回过神来，这才反应过来手里的素描铅笔许久没有动过一笔了，敲了敲额头：“有事吗？”

　　画室的小师妹有些担忧地瞧着他：“你今天是不是精神不太好，我瞧着你走神好几回了。”

　　“嗯，”习彦不知道想到什么，耳尖浅浅地红了一下，“昨晚休息得有些晚。”

　　“你要是不舒服我帮你和教授请个假，反正这种例行的素描作业，对师兄你来说早就可有可无了。”
　　小师妹这话纯粹是发自真心的感叹，习彦今年大三，大学三年一直是美院传奇人物，艺术天赋从小就有，国内外大奖小奖拿了不少，去年年初有几幅画作参加了一个颇有含金量的展，卖出了六位数的高价，那之后校外不少有心人来打探，愿意为此一掷千金。

　　“这话不要让教授听见。”习彦严肃道。

　　“知道了。”小师妹吐了吐舌头，转过头去。

　　习彦自己也察觉到今天的心不在焉，刚巧模特休息完回来，便强打精神重新投入进去。

　　这一投入又是一天过去，中午多是在画室应付着吃的，习彦除了课上的作业又多涂了几张素描速写保持手感，只是涂着涂着不知怎么画上的轮廓有些熟悉，长眉入鬓，眉眼深重锋利，英俊得体的一张脸。

　　习彦手抖了抖，一边收拾画具，一边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机拍了拍，低调地设成了桌面壁纸。

　　抱着画具从画室出来时天色已近黄昏，正跨过大半个校园，兜里的手机一震，习彦拿出来一看。

　　——几点下课？我送你回去。

　　习彦看着这条消息眨了眨眼，一辆车开近他身侧，车窗被摇下，露出纪闻洲那张英俊得体的脸，一手握着方便盘，一手手肘靠在刚降下的车窗上。

　　“吃饭了吗？”纪闻洲问。

　　习彦还没反应过来，呆呆地摇头。

　　纪闻洲便温柔地笑了笑，低头看了一眼腕上的表：“还早，先送你回去，我做个饭，想吃什么？”

　　向来疏离冷清的习师兄在这个笑里轻轻抿了抿唇：“都行。”

　　汽车驶离T大校园，车载音乐和缓而温柔，习彦侧头看了一眼认真开车的纪闻洲，心跳如鼓。

　　16岁到21岁，习彦在名为纪闻洲的海面里寻找航向，触过大大小小数不清的暗礁，只要有一丝触岸的希望，哪怕是假的，也叫他感到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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