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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南大人便是南大人,总是穿着一身玄色衣裳,右腰悬着龙纹玉佩,据说那玉佩是公子亲自赠予,与他形影不离。”
阿葵的声音忽然响在耳侧,李纨咽了口口水,对方一身利落的黑色锦衣,即便是侧面也能看出身形劲爽,特别是腰上挂的方玉,简直跟阿葵描述得如出一辙。
手心出汗了。他小心瞥了眼墙的高度,故作无辜地笑笑,“南大人?您怎么来了?可是也要出来买什么?”
南子衿眼眸澈冷,出声低沉,“跟我回去。”
这声音?李纨忽然想起那日在女眷院外用剑指着自己的男人,原来那神出鬼没的人就是他啊!
当时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那把剑可不是开玩笑的,现代做的刀枪怕是都抵不过,绝对削铁如泥。
硬刚肯定不行。
他搓搓手笑得很憨厚,“出来买个东西还要劳烦南大人来接,这就回去。那什么,南大人先请,嘿嘿。”
南子衿侧身,刚要走,李纨便掏出那封牙琥珀拼命往他身上一丢,接着便拼着吃奶的力气纵身一跃,爬上墙头,还别说,这李纨不愧是什么“修行之人”,他只想着蹦起来够摸墙头,身子真就一轻,□□蹬墙似的飞起来,轻轻松松攀了上去。
他有些适应不了这么轻,站在墙头打了个趔趄,低头一看,两个高大壮护院正抱着手臂候在墙下,就等他跳下去自投罗网。
“额……”
尴尬地六目相对,李纨干干一笑,再回头,南子衿眉头微皱很是不满,那封牙琥珀已经在他脚底踩得稀碎。
“这…..哈,误会!都是误会!”他矮身骑在墙头上下不得,两护院二话不说扯他小腿,吓得他边蹬边嚎,“我、我自己下,我自己下!”
他磨磨蹭蹭地往下爬,脑子里快速运转还能怎么逃,却不料南子衿轻身一跃,飞过来直接揪住他衣领,提开水瓶一样给他揪走了。
熙熙攘攘的街道热闹非凡,落云谷地界不愧是锦北的中心,繁华自不必说,百姓的精神面貌确是令人赞叹。看那些来来往往的修士打扮,全不同于别处精练素淡,反而大多锦衣丝服,佩着华贵的饰品,乍看像是富庶商人,可举止行动却透露出各自皆有修为。
“唉哟,真他奶奶的有钱,恨不得把金子都穿身上!”
秦老大边走边吐槽,一面还要当心着拥挤的人群挤着他身旁的男子,结果回头才发现对方已经停在一个摊儿前,随手拿着一个摆件打量。
他赶紧跑回去,“庄主,那景家的不是来催了么?我们什么时候去?”
男子身量比他还要高上半分,但肩宽腰窄,浓眉高额,一身月色锦袍,腰间坠的是玲珑套玉,一动便发出清脆的细响,脚蹬玄色高靴,路途漫漫竟然也纤尘不染,可见修为之深。
“且让他等着罢。”墨色的眸子闪过一丝促狭笑意,“上回我可是等了足足两个时辰的,也叫他尝尝这滋味。”
秦老大嘿嘿一笑,被称为“庄主”的男子则兴趣泛泛,笑着将那小玩意儿丢进他怀里,“送你了。”
——
一片严肃。
李纨跪在地上,双臂被两人反押着,疼得不得了。两侧站得都是护院,个个儿身形魁梧,生怕他跑了一样死盯着他。
这还不是最恐怖的。
上头还坐了个阎王爷。
景玉坐在宽大的椅子里,一手托着下巴打量跪着的少年,一手在扶手上慢悠悠地轻点,他不说话别人便都不敢说,即便已经这样对峙快一刻钟了。
李纨也莫名地不敢抬头,这景公子气场好强,他明明也不懂什么修为啊阶啊的,可他就是能感受到对方身上弥漫出来的一种冲击力和危险性,也许那就是阿葵说的“灵值”,而且比南子衿还猛。
“东西呢。”
景玉眯着眼轻声开口。
李纨咽了口口水,“什……什么东西?”
景玉换了个姿势靠进椅子,垂着眸子睨他,“百鬼钟石砚。”
百什么?李纨一下没听清,那砚台名字这么复杂的吗?
“当去了哪里,告诉我。”
李纨挣了下手臂,又被压得更紧,厚着脸皮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过出去逛了逛,用不用这么严肃啊?”
“大胆,怎敢与公子这般说话!”两护院齐齐攥紧他手臂一掰,疼得李纨嗷嗷直叫,“疼疼!松、松开,要断了!”
“说,当去了哪里。”景玉微微蹙眉,有些失去了耐心。
“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砚台,我说了我就是出去听了个说书,什么砚台什么当铺我不知道啊!”
一旁的南子衿抱着剑,嗓音不带任何情绪,“百鬼钟石砚可通灵,它最后一次现术就是在你的房间,你脖子后面也有其印记,赖不得。”
李纨一慌,什么印记,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南子衿话音刚落,一护院就粗鲁地摁低他脑袋扯开后脖领,果然那里有一道淡淡的红疤,貌似一道细小的剑伤。
“公子,有!”
“有什么啊!?”李纨头被压着急得脸通红,猛然想到那晚摸过砚台后就被卷轴吸住的场景,靠,不会就是那会儿留下的吧!?
他立刻急中生智,“那是我胎记,你别瞎说!”
景玉摸着手上的扳指,“哦?那你说说,什么模样的胎记?”
“在后脖子谁能看到?我只知道从小我妈就跟我说那儿有个东西,难道你们身上没有?搞笑!”
谁知他一说完,那俩护院都忍不住了,“你一孤儿哪来的妈?当我们傻子呢?”
靠!这个世界的李纨没妈!?也太惨了吧!
“我妈给我托梦了,不行吗!?”
还狡辩。
南子衿微微抬眼示意,一护院便走上前不客气地在他身上摸来摸去。
“干、干嘛!变态啊,别摸我!”
那护院极其嫌弃地瞪了他一眼,在他胸口一探便摸到鼓鼓囊囊的东西,拽出来两只荷包,打开一看,里头全是金银。
“公子,找到了。”
护院将东西呈给南子衿,他扫了一眼,朝景玉点了点头。
李纨死鸭子嘴硬,“那是我毕生积蓄,还不让人存点媳妇本儿吗!?我这么年轻我还想讨老婆哪!”
景玉站起身,金线绣纹的靴子点着台阶踱下来,李纨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的衣摆,那深紫色的衣边在阳光下泛着粼粼的银光,莫名透出一股寒气。
景玉在他跟前站定,慢慢蹲下身,护院松开李纨的脑袋,由其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
近距离地看,景玉的五官无可挑剔,那双桃花眼像是有一湖寒潭,冷得人打颤。
好冰啊。
不是什么气场,也不是什么情绪,李纨真切地感觉到有一股寒冽浸过来,甚至让人有点想打哆嗦。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说了是不是真就得死了?李纨的喉结上下滑动个不停,这世道这地界都是眼前的人做主,那双貌似含情脉脉的眼睛里蕴着的都是冷酷和傲慢,拿他一条小命怕是眼都不眨一下。
景玉皱了皱眉,对他的不回答显示出强烈的不满,“怎么,真以为我不舍得杀你?”
李纨吐出一口气,“……你杀了我,砚台也没了。”
景玉的的眼睛危险地眯了眯,半晌,他忽而甩手沉声道:
“打碎他芸骨,由其自灭。”
李纨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他听阿葵说过,芸骨就是修道人的命门,那个要是碎了人就废了,苟延残喘不过三日就会死。
“你……你们别过来,别动我!艹!”
几个护院一拥而上,制着他的手脚头颈将他脸面朝地压着,李纨惊恐地剧烈挣扎,可他一十五六岁少年人,修为也就三阶,哪抵得过几个高阶大汉,分分钟被制压得动弹不得,接着便有一人顺着他的脊骨直摸下去,摁着腰眼处一点稍一用力李纨便疼得嗷嗷叫。
南子衿瞧了眼他们公子,靠近了低声道:“公子,真要如此么?”
景玉垂着眼眸,并未应声。
几个护院等着最后令下,眼看着景玉要点头,一道爽朗的声音忽而由远及近,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景大公子正忙啊。”
景玉转过身,来人负手站在不远处,铜冠束发,精神奕奕,满面悦色。
院内所有护院皆是一顿,李纨只觉押着他的力道松了不少,满头大汗地松了口气,可是用力一挣依旧不能逃脱。
景玉嘴唇微微一翘,轻笑一声,“我当是谁,原来是邵庄主。”他垂眸示意,立刻有人搬上座椅桌几,奉上热茶。
“失礼了。”邵云野拱拱手,“你门人引我进来,没想到不是好时候。若是景公子在处理内务,我也不便多做打搅了罢。”
“邵兄莫要见外。”景玉坐回椅子,伸手示意他坐。“虽是内务,却关系你我,还请邵兄听听吧。”
邵云野眉尾微挑,便也不客气地坐下了。顺道打量了下那衣裳被扯得不像样的景家下人,似乎是个少年,正一边不服气地挣扎一边瞪旁边的护院,看侧脸应该样貌清秀,修为并不高。
而上头的景玉则面色不佳,指尖抵着下巴摩挲,似是在琢磨怎么收拾他。
“不知这位少侠犯了何事,惹你如此动怒?”邵云野端起茶盏笑盈盈道。
“门规不严,管教无方,应了你的砚台被偷去当了百金,现已不知所踪。”
邵云野拿茶盏的手一顿,嗬!百金?那砚台千金不换,竟被人当了百金?
再次看向那罪魁祸首,那人似乎很心虚,没敢瞅景玉,垂着脑袋乱瞟。
邵云野忽然觉得这人眼熟,只是头发垂着正好挡了半个下巴看不清,而那露出的一小截后颈却有一道明显伤疤。
有趣儿。
“再贵重也不过一方砚台,我此番来也并非只为了它,你我许久不见,叙叙旧也是乐事。”
景玉依旧不悦。
世人鲜知他与邵云野常爱打赌,谁输了就要许对方一样稀罕物件,为的自不是那点金银,而是男人之间不可说的好胜心。上回是他输了,应承邵云野世间仅此一个的百鬼钟石砚,本就已经输了面子,现在人家来取了,竟然还被偷了!现下指不定邵云野拿他当小气,不舍得给,这他怎么情愿?
“邵兄好气度。只是砚台因他不翼而飞,倒由我做了言而无信的小人,邵兄不究,我景家却容不得门人这般放肆。我知你心念百鬼钟石已久,此番不能如愿,这小子,便任由你处置罢。”
李纨听了又是一慌,把他交给别人怎么感觉会更惨呢!?他挣扎着看向左后方的人,视线恰好相撞,两人皆是一怔。
邵、邵云野!?
李纨整个石化,那人眼睛鼻子嘴巴,连下颌线都跟炸子鸡长得一模一样!甚至因为黑发都被利落束起,发髻又飒,反而显得五官更是硬气俊朗,居然……还很帅!?
他脱口而出,“邵云野!?”
邵云野还很讶异,少年一转头他就认出是在街头撞他的那个冒失鬼,怎会这么巧,上午还见他欢快抖擞,中午就惨兮兮地被押跪在这里任人宰割?
他弯唇一笑,“你认得我?”
认得……还是不认得?李纨犹疑了一下,这人明显不是炸子鸡,可在这异世界能遇见熟脸简直是老乡见老乡一般感动,更何况这人看起来挺和善,没炸子鸡那么嚣张!
而且!他见着对方以后心就莫名其妙地怦怦乱跳,看他身量打扮,周身气度,全数与卷轴上画得九成相似,唯独少了条鞭子!
所以这李纨的偶像当真跟炸子鸡同名同姓,还长得一模一样!?
靠。
邵云野见对方只望着自己不答话,脸上的情绪迅速变幻,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难道是吓傻了?
“莫要害怕,若是冤枉了你,只管说便是。”
李纨眼珠溜溜转了一圈,拿出了混迹演艺圈几年的功力酝酿情绪,再抬眼时水灵灵的眼睛里已经满是无辜神态,甚是还红红的,像是在委婉求救。
“邵庄主,我上午只是在街上闲逛,你可为我作证的!我当时只是去街头逛一逛,手里并未拿什么砚台!”
此话一出,景大公子眉角微动,两人竟有交集?
邵云野指尖轻点桌几,点点头笑道:“这倒是。我确实与你在街上见过。”
李纨心里一喜,恨不得膝行几步,奈何被制着不能动,“对、对,你身旁还有个大胖子,是吧,是吧?”
邵云野被他的用词逗得一笑,“是。”
若是秦领长知道自己被如此形容,怕是要气得怒发冲冠。
李纨表情都亮了,邵云野不动声色地打量他,少年人长了好相貌,经了一通盘问折磨已经发丝微乱,鼻尖泛红,特别是那双寻常男子少有的水亮双眸,盈着示弱的求救意味,当真叫人难以不动容。
“景公子,恕邵某直言,定这少侠的罪名可有证据?”
“百鬼钟石现术于他的房间,可算证据。”
“当铺可有痕迹?”
“黑市当铺自有规矩,无踪无迹。”
邵云野点点头,“那便难以界定了。”
景玉微微昂起下巴,“依邵兄所言,该当如何?”
“邵某不便插手你门派之事,只是定罪当有人证物证,既然证据不齐全,倒也不必急于此刻处置了他。且那百鬼钟石通灵,非九阶之上不能启,数百年才得轮转一回。修为低下者承它通灵不死也伤,可他却能得此机遇,毫发无损,可见二者有缘,也许便是天意。”
李纨听得激动,这邵庄主果真比炸子鸡仁义,初次见面就愿帮他说话,怪不得世人都说他好,也不枉那李纨崇拜死了他!
听了这一番话,景玉的神色却变得更加不可捉摸。
“真是叫我意外,邵兄愿为一个从未谋面的下人保他性命,这般熟稔,倒令我对他刮目相看。”
淡淡的眼神落在李纨头顶,他本人却还不自知,只当事情有了转机,狂点头道:“邵庄主说得有道理!”
然邵云野望着景玉神态,却忽然话锋一转,“当然,要如何处置还是由你,我只当没见着今天这出。只不过砚台没了,你可得另送我别的好物件。”
李纨一愣,哎,这人怎么还带这么变脸的?他皱着脸朝对方使眼色求救,可邵云野却不再理会,端了茶盏兀自品了起来。
景玉见状,沉思半晌,方才轻笑一声,“那是自然。是我仓促了,你难得来一次,应当好好招待才是,竟要你见了这般荒唐事。邵兄,请。”他站起身,亲自将人引进内堂。
几个护院又将李纨拉起来,半拖半拽地往外带。
“干什么!不是,你们干什么!”
几个大汉拎李纨跟拎小鸡似的,他叫得惨兮兮,眼看着邵云野毫不在意地起身跟着景玉走进内府,跟那讨人厌的炸子鸡一毛一个样!
邵云野,你特么倒是回头看我一眼!
对方竟然真的忽然顿足,铜冠上金丝云纹微微一颤,侧过脸来,深亮的眸子里蕴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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