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淼今生

　　晚饭期间，王纷问了很多古怪的问题。当然，李山没有察觉，很单纯地一一道出了。
　　“你的皮肤好好啊，感觉连毛孔都看不见啊。”王纷咬着筷子嘉奖道。李山腼腆地笑笑。“诶老王，我听说招飞行员阿，身上疤痕都不准有，还要五官端正，我第一次听还在想哪里有人能符合这个标准，看到小缙这个同学，我算是服了。”王纷看看王悉，王悉配合着他演戏，一点都看不出牵强，纵然我知道他心里一定是毫无波澜。王纷又问：“你不会也不长胎记，也不长痣吧？”李山答说只有很小很小的几颗痣。王纷笑笑，接着往李山的碗里夹菜，“多吃点，长大当飞行员。”我说李山长大想当演员，王纷看了一眼我说：“演员也不错。”
　　问完一堆更像是质量检测的问题，饭总算是吃完了。李山悄悄地问我，为什么我的父母亲姓王，而我姓褚，我答说是跟奶奶姓的。我对外不告诉别人我是领养来的。至于王纷和王悉的职业，我一概说是在海外经商。
　　只过了一会儿，王悉走进屋子，看了我一眼。王纷也接着进来了，她背着手拿着一根倒刺鞭子，我看了骤然胆寒，把毫无察觉的李山向自己身后拉了拉。王悉靠着墙，王纷身手利落地把我往墙边一扔，把鞭子勒在了李山脖颈上。我惊恐万状，王悉看着我，说：“你要习惯。”长着倒刺的铁鞭顷刻间让李山雪白的皮肤绽开，血流不止，仿佛糜烂的花瓣。李山在挣扎中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几声轻微求救，她在叫我的名字，让我救她，可是还没来得及叫几声，就已经咽气。
　　我感到一下猛击，眼前的世界登时溶解，晕了过去。
　　……
　　当我再醒来的时候，却看到自己的尸体。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感陌生异常。王悉修长的手指拿着一面清镜在我眼前一晃，我看见了李山的脸。低头，我锁骨的痣已不见。
　　王悉摸了摸我的脸，说：“我们把她的样子和你的换了。”
　　看着地上躺着的我，我恍惚了很久。王悉捏了捏我的脸，留下淡红的指印，我感到一阵麻木的疼痛。
　　“为什么要换？”我的声音干涩颤抖。
　　“这是个绝世美人，是世纪明星。你姐姐的那张脸，跟她比起来不过是一个小美人。你既然要当明星，为什么不换？”王悉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
　　门开了，王纷从门口婷婷袅袅地走过来。“有意思，我们的小美人还不高兴吗？你上哪儿找这么好的父母？”她捏着我的下巴，甩手给了我一巴掌。她从容地打电话给李山的父母，告诉他们褚缙死了。
　　李山的父母火速赶到，王纷声泪俱下地指着我控诉说，李山因为嫉妒褚缙长得漂亮，成绩又比她好，竟然在房间里痛下狠手勒死了她，幸好他们夫妇发现异样即时赶到，褚缙才有一具全尸。
　　我唯有流泪，一言不发。
　　王悉静静地流着眼泪，声音沙哑，说：“事到如今，你们怎么赔我的女儿？”
　　李山的父母吓得魂飞魄散，他们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如此疼爱的女儿竟然因为妒忌犯罪。
　　他们当然没办法理解，因为死的那个才是他们的女儿。
　　他们千求万求，王悉他俩演得入木三分。李山的母亲过来，看着我冰冷的双眼，颤抖的手完全没办法控住力度，已经把我的手也捏僵了。
　　“也有一个办法。”王悉终于说。
　　“我的女儿已经没了，已经没有办法。”王悉继续假装着悲痛，李母赶紧上前安慰。“孩子还那么小，又那么优秀，因为一时失手断送了前程实在太可惜。”李父因为王悉这突然松口感到愕然，但随即感激不已。“我可以说是李山失手伤人，就说是孩子之间游戏误杀。如果警察追究，我可以主动和解，李山年纪这么小，必然从宽，我努力一下，尽量不给你们的女儿留下案底。”李父李母如蒙大赦，几乎就要跪下，“但是李山得认我们做父母，你们从此以后不得再见面了。我们失去了女儿，就用你们的女儿赔偿我们。”李家父母震惊不已，央求再三，可这次王悉无论如何也不妥协了。最后，李家父母只得跟李山断绝关系，让李山改名褚缙，成为王悉和王纷的女儿。
　　我想他们被这天降之祸打懵了，一点也没有觉得这其中逻辑奇怪。也是，他们不知道世间竟还有可以换模样的勾当，自然也不会想到事情的来龙去脉竟是这样，还觉得已经是非常宽大了。实际上谁会愿意看着自己的杀女仇人，甚至扶养她？闹了将近整整一晚，李父李母最终依依不舍但又不敢言，只得离开这里。
　　李母最后抱了我一下，我的头发靠着她温暖的怀抱，感到一阵衣物的香气。这是一种别样的温暖，是其他事物不能给的。我没有听到她心中责备的声音，这是一种宽赦一切的母爱，在即将离开的时候依然存在。即使它并不属于我，我的眼泪依然滑了下来。她看了我一眼，看了我这个陌生的女儿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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