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观熙攘

　　“诶？你带我来放双杠的地方干嘛？”高景挠头。
　　“这儿离教学大楼比较远，除了体育课一般不会有人过来。”易伽摸了一下双杠，他好像对这儿很熟悉，“方便说话。”
　　高景顺势做起了斜身引体向上：“你到底要和我说什么啊？”
　　“我问你的那个问题，”易伽扭头望向高景，“想好了吗？”
　　高景瞬间意识到易伽提及的那个问题是什么，站直了走到他身边：“我从来不觉得这恶心。”
　　“为什么？”易伽不信。
　　“我自己就是双性恋，初一的时候就发现了，一开始也觉得很迷茫啊，”高景扬着一抹微笑，“放心好了，慢慢就能适应。”
　　“不是我。”易伽摇头，“是楚怀娜。她跟你很像，但不一样，她只喜欢女孩子。”
　　“……是管跃么？”高景猜测道，“不会吧，这俩才认识多久啊，进展也太快了吧。”
　　易伽低下头：“说是一见钟情。不过，她们本应该很早就认识的。”
　　“什么意思？”高景问。
　　易伽：“初中的时候，管跃因为周遥予，本要转去楚怀娜她们班，可楚怀娜在不久之前转学了。”
　　“……”高景微微无语，“所以就是因为刚刚发现爱好比较搭吗？”
　　“应该是。”易伽点头。
　　“…… 高景道，“那你应该不用太担心管跃吧，我感觉她内向。”
　　“她只是认生……这点倒一直都不用担心。”易伽扶额，“她恐同。”
　　“那这个时候，你这个弟弟就要发挥作用了，好好开导她。”高景开始发表自己热情澎湃的演讲，“不然到时候，楚怀娜忍不住先说了，管跃可能得难受死。”
　　“嗯。”易伽表示认同。
　　“所以啊，你就从今天开始，每天给她讲一点，让她慢慢适应自己这件事，不能让她回避，可能一开始确实有点难，但适应期过了就好了……”
　　高景的声音被上课铃淹没了。
　　“不说了，快跑！”高景也不顾什么别的了，牵起易伽的手就往回跑。
　　二人以50米冲刺的速度跑向教学大楼，期间易伽差点被高景拉摔倒了一次，可还是没赶上第二遍正式上课铃，被鱼笑妤扣了所谓的纪律分才坐下。
　　这节又是关玉的英语课。易伽的目光在她的穿搭上停留了一会儿，虽然这老师过于严格，易伽不太喜欢她，但她的衣品是真的好。白色百搭的毛衣，外套一件星球印花的羽绒马甲，下半身一条随性的黑色长裤，十分减龄。
　　可能因为易伽已经被传成了全年级闻名的“海王”，保守固执的关玉一直不太喜欢他，或许是故意的，或许是易伽本身也不怎么好好听课，每节课因为回答不出问题被罚站已经成了家常便饭。其实易伽在初中时也是很喜欢英语这门学科的，但是因为极其适应不了关玉这种高强度的教学方式而彻底放弃了这门学科，考试分数一路走低。
　　与这对比明显的应该是许冠城任教的语文了，易伽身为语文课代表，许冠城在高一就已经是他们班的语文老师，因为一直很照顾，适当体谅学生，易伽一直对语文十分热爱，考试也是语文在帮忙提分。
　　这或许是学生时代的通病吧，因为喜欢一位老师而好好听课，考试取得理想成绩；因为不喜欢一位老师而放弃这门学科，觉得它越学越难，考试成绩越来越低。
　　“JiaYi, please answer this question.”关玉又一次点到易伽回答问题，这一次中年女人的脸上洋溢着笑容。
　　是易伽主动举手的。
　　不过笑容在易伽回答完之后一点不剩地溜走了。
　　易伽又一次胸有成竹地回答错了。
　　……关玉似乎被这低级的语法错误气得够呛，直接用中文吐槽易伽根本get不到题目的点，get不到她想的点。
　　于是易伽同学再次罚站到下课。
　　这几天大家都慢慢熟络起来，逐渐形成了一个个小团体。而易伽是文（1）当之无愧最大的的快乐源泉，常常是刚一下课，身边就围满了人。他提供给别人快乐，自己却不那么快乐。
　　“哈哈哈哈哈哈哈……”易伽的课桌边上摩肩接踵站了一圈人，蓦地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管跃，那边是怎么回事啊？”楚怀娜倒完水回来，指了指易伽那边。
　　“不知道。”管跃摊摊手。
　　“啊！！！”易伽突然大吼一声，有磁性的声音穿透了厚厚的墙壁，惹得门外学生被吓了一跳，汗涔涔地注目。
　　管跃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认不认生了，冲上去拨开人群，原来是一个故意挑事儿的女生，文（1）的临时劳动委员卫茹，利用“快乐源泉”把从黑板槽里收集来的粉笔灰撒在了易伽头上。此时，易伽发缝里充盈着花花绿绿的粉笔灰。曾跃把手伸过去，又放下了，转头瞪了一眼卫茹。卫茹抱以一个轻蔑的笑。这已经不是易伽第一次被欺负了，不仅是男生们不满他“海王”，“奶狗”的人设，女生也是——据说是因为高一的时候不少女生看上易伽那副好皮囊，向他表白，却无一不被吐槽得无地自容，想找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
　　高景走近了，想帮易伽把头上的灰拍掉。可易伽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目不转睛地盯着卫茹，眼白血红。他剧烈地晃动自己的头，灰已经尽数回到了空气中，随着风向飘飘飖飖。
　　“卫茹，你跟我出来一下。”
　　高景一边嘴角弯上去一个浅浅的弧度。
　　吴芮利用晚自习的时间把卫茹叫到了教室外面。
　　“卫茹，你今天是不是欺负易伽了？”吴芮问。
　　“是。”卫茹语气中带着轻微的不屑，“往他头上撒了点粉笔灰。”
　　“只是这样吗？”吴芮表现出似乎知道的不止这些。
　　卫茹微微皱眉，思索了半分钟：“拿他手玩了一会。真是搞不懂这个人的品味，手上戴个翠绿的环，上面还有嫩粉色的印度文字。”
　　吴芮还是不满意：“没了？”
　　“……没了。”卫茹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有没有摁住他的笔，不让他写作业？”吴芮追问。
　　卫茹一下子泄了气：“有。”这下可真的是说不清了。
　　“卫茹，”吴芮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得不符合她的年纪，“你是班干部，成绩也好，要带领同学们往好的方向发展。连你都这样欺负同学，我们班自然是团结不起来的。”
　　“我只是，只是……”卫茹想为自己辩解些什么。
　　卫茹的话被吴芮打断：“只是看他不顺眼？易伽这个人的性格某些方面确实有点儿问题，但我们一样要平等地对待他啊。所以从今天，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再欺负他，如果再看到有别的同学欺负他，就来告诉我。好了，进去吧。”
　　卫茹根本没有反驳，或者说是应答的时间，就回教室自习了。
　　晚自习结束之后，卫茹和周遥予走在虽有路灯照耀，却还是不甚明亮的路上。
　　“我也是真的服了那个易伽，都高二了，这点小破事儿还要跟老师说，要不是吴老师夸我，我怎么可能罢休，还让我护着他？他就是个渣男，高一的时候泫然为了他都和欣然姐彻底闹掰了……”卫茹明显因为方才没能推辞而愤愤。
　　周遥予虽然也不怎么喜欢卫茹的性格，但也还是勉强应着。自己高一的时候得罪了太多人，现在整个翔真二中肯主动与她说话的人一只手都能数出来。两个人走了一段，才发现路上多了一个长长的影子。
　　卫茹和周遥予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猛然回头：“谁？！！”
　　“晚上好。”高景微笑道。
　　“呵，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你啊高景。我平时看你觉得你这人还行，原来是个偷窥狂大变态啊。前面可马上就到女生宿舍了，我看你也别走，直接跟我去找宿管老师！”卫茹没好气儿道。
　　“唉，谁让你俩安全意识这么差，我都跟了一路了才发现，”高景一副无辜相，这招还是跟易伽学的，“我早猜到你会认为是易伽说的，所以特意来告诉你，告诉吴芮的人是我。不过现在跟你说这个也没什么用了，你得记住，你必须保护他，班干部。”高景话毕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高举右手挥着：“拜拜！”
　　“高景！”卫茹气极了，一跺脚，“他怎么这么拽啊，都上天了。”
　　周遥予强忍了一路的笑终于爆发出来了。
　　“笑什么！”卫茹气急败坏。
　　高景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鬼使神差地，点开聊天框给易伽发了条消息。
　　——今天和李超打架的时候受伤了吗？
　　——没有。
　　易伽一面给略严重的擦伤涂药水一面回。
　　他捏了捏自己的鼻子，还好，没有变长。
　　——那就好。早点睡吧。
　　——嗯。
　　高景其实很想问问，易伽为什么在被卫茹撒了粉笔灰之后反应那么大。他这样的性格，可能腿断了也不会这样吧。
　　是以前发生过什么吗？
　　“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干涉他隐私做什么。”高景关上手机作睡觉状。
　　两分钟后，毫无睡意。
　　高景再次点开聊天框，思考着怎么问比较好。
　　易伽盯着“对方正在输入”看了三分钟，忍不住发了一条：
　　——你在借聊天框写作文吗？写好给我看一眼啊。
　　——……没有。
　　高景有点尴尬，干脆把手机关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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