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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第5章
苏折檀还没来得及呼救,河水就已掩没口鼻。
初夏时节,河水仍然冰冷刺骨。
浑身力气迅速被抽走,苏折檀无力地划动几下,抵抗不了河水的阻力。
肺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苏折檀逐渐使不上力,意识变得模糊不清。
凌钧吓得愣在原地,回过神来,凌铎已经脱去外衫。
“哥!”凌钧只来得及喊了一声,就看到凌铎跳了下去。
这条河连通洛水,并非寻常浅显的小河流。
凌钧从桥上往下望,只能看到兄长越来越模糊的身影。
凌铎跳入水中,带起一连串的气泡。
发现得及时,人并没有漂出太远。
苏折檀看到一团黑影朝自己靠近,疑心是命不久矣产生的幻觉。
黑影抓住她的胳膊,用力拽着。
凌铎会凫水,但拖着一个意识不清的人,还是有些吃力。
浮上水面,凌铎才拨开她面上的发丝,探了探鼻息,确认人还活着。
她似乎不会凫水,求生本能让她紧紧扒着凌铎的脖子。
还好她刚掉下去就被他俩看到了,不然明早城里就得多一具无名女尸。
凌钧不知道从哪找到块破木板,朝兄长丢过去。
借着木板的浮力,凌铎搂着人游上岸。
女郎的衣衫轻薄,湿漉漉地贴在身上。
凌铎无意中瞥到一眼,飞快地错开视线。
“哥,你没事吧!”凌钧跑过来。
他拿着凌铎入水前脱去的外袍,本想着是给上岸的兄长穿。
凌铎接过,裹在女郎衣裙外面。
凌钧眼巴巴地站在原地。
他兄长看起来没什么事,那位被救起的年轻女郎还在昏迷着。
“她、她怎么样了?”他看向被捞起来的女郎。
“人还活着,估计是呛了水。”凌铎卷起衣袖,指了指凌钧,“你转过去,没我的允许不准回头。”
“什么?”凌钧震惊。
反应过来兄长打算做什么,凌钧还是听话地转过身,盯着地上的石子看。
夜风拂过,他被河边潮湿的水汽包裹。凌钧还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耳边倏地传来女郎的咳嗽声。
“行了。”凌铎松开手。
发饰被河水冲走,长发散开,挡住了大半张脸。
只能看到苍白的肌肤和冻得发紫的嘴唇。
“现在怎么办?”凌钧年纪小,拿不准主意,“把她留在这?还是送她回去?也不知道她是谁家的姑娘。”
人是救上来了,但放任她在这也不行。他费劲把人救上来,可不是为了让人吹一夜冷风冻死在桥洞。
好冷。
苏折檀恢复意识后最大的感受就是如此。
湿透的衣裙贴在身上,风一吹就是沁骨的寒冷,几乎感受不到四肢的存在。
身边有人在说话,她能勉强分辨出几个字词。
苏折檀艰难地睁眼,视线被黏在脸上的头发挡了大半,看不清对方的脸。
只能模糊地看到他的背影,大约是在拧干衣服,裸露着上身。
使不上力气,她尽力也只是手指微微卷曲,在地上洇开一道水痕。
凌钧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动作:“哥,她好像醒了?”
凌铎上前查看,女郎的呼吸声好像是比刚才重了些。
“还能听见我说话吗?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嘴唇嚅嗫,凌铎听不清她的吐字,只得说了句“冒犯”,俯下-身去,贴在她的唇边。
女郎呼出的气息拂过他的耳畔。
风声静止,他终于听清了从她口中吐露出的短促字节。
他应该还说了什么,嘴型在动。
苏折檀分辨不出。
她刚刚光是回答对方的问题,就已经耗光了为数不多的力气。
钝痛逐渐蔓延全身,苏折檀眼前发黑,晕了过去。
-
意识朦胧间,苏折檀像被架在火上炙烤,又有人在用冷水一遍一遍地给她擦身。
舌尖尝到苦涩的药汁,苏折檀下意识咬紧牙关。
“……泱泱,喝下去才会好……”
嘈杂的交谈声中,她听到有人唤她的乳名。
“听话,把药喝了。”那人柔声哄着。
这声音太过熟悉,让苏折檀想起小时候,她体质虚弱,经常生病喝药。远远地闻到汤药的味道,苏折檀都会害怕地躲起来。周似锦一边喊着她的乳名,一边在家里找她。
慢慢地像是变成她和周似锦约定俗成的某种仪式。她躲起来,看着周似锦把柜子、桌底都翻找一遍,最后在某个角落找到她。完成了这场仪式,苏折檀才会乖乖喝下汤药。
苏折檀慢慢放松,由着那人将药喂到口中。
再次醒来,苏折檀已有力气睁眼。
映入眼帘的是她熟悉的布置,榴红趴在床边,感觉边上有点动静,顿时打了个激灵。
“苏、苏娘子!”榴红蹦起来,“你醒了!我去找夫人!”
周似锦闻讯而来,面容憔悴,双眼浮肿。
苏折檀缓缓眨了下眼,开口喊了声“阿娘”。
嗓音哑得都认不出是自己的声音。
窗户紧闭,她只能从透过窗纸的光判断是白天。
“我睡了多久?”
“一天半吧……”榴红答道,被周似锦瞥了眼,又将后半句话咽回去,“厨房里温着粥,小娘子要是饿了可以先用些。”
“……有点饿了。”
榴红出去盛粥,屋子里只剩下苏折檀和周似锦两人。
苏折檀总算能问她想知道的事:“阿娘,我那晚上是……怎么回来的?”
她想知道是谁救了她,等身体好些了,她想上门道谢。
谁知道周似锦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自然是晕倒在路边,被周家的下人们找到带回来的。”
“可是……”
“就这么回事。”周似锦不由分说打断了她的话,“你烧糊涂了,别胡思乱想。”
榴红端着小米粥回来。喝了半碗,苏折檀勉强回复些力气。
上药时苏折檀才知道身上的疼痛是从哪来的。
她卷起衣袖,手臂和小腿都有不同程度的伤痕,大约是被碎石擦伤的。
“阿娘先回去休息吧。”苏折檀道。
周似锦也一天多没合眼了,见她精神状态还好,叮嘱了几句才离开。
榴红透过门缝,亲眼看着她回去歇息了,蹑手蹑脚回到床边。
“到底是怎么回事?”苏折檀问。
她还没醒来的时候,榴红就被周似锦警告过,不许对外人提任何一个字。
但苏小娘子应该……不算外人吧?
想起发过的毒誓,榴红有些心虚。
那夜榴红本该是在歇息的,突然听到周似锦的喊声,忙不迭出去查看——苏折檀的房间里空无一人。
平时苏折檀出门都会提前告知去处,因此周似锦叫来几个院子里的下人们询问,竟无人知晓苏折檀去了哪里。周家刚刚折腾完,下人们怕被盛怒的周恪之和潘夫人牵连,自顾不暇,哪里会在意一个寄人篱下的女郎。
平白无故丢了个女眷,还一问三不知。
周家只得派出些信得过的仆役们出去寻,不宜大肆宣扬,只能打着别的幌子。
等到后半夜,突然有人上门,说是救了一位周家的小娘子。
苏折檀被送回来时候身上还没干透,任谁都猜得出是怎么回事。
凡是知晓内情的,都被警告过不许外传。
“……把我送回来的人是谁?”
榴红摇摇头:“不知道,他把人放下就走了,脸也挡着,只知道是个男人。”
难怪周似锦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小娘子您放心,夫人都吩咐了,不管是谁上门来问,都说不知道。”榴红信誓旦旦,“绝对不会便宜那些蠢男人的!”
苏折檀哑口无言。
要是那人想占便宜,把她送回来时候就该自报家门,等着周家上门议亲了。
“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是想知道谁救了我,好向他答谢。”
不过看情况,若非对方主动上门,她应该是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她有些懊恼那晚怎么不再强撑会儿,她连对方的脸都没看清,只知道听声音是个年轻男子。
榴红犹豫了下,从床底掏出一件衣服。
“小娘子被送回来时候,身上批着这件外衣。夫人让我拿去烧了……我想着这事儿也得问问小娘子才行,就偷偷藏起来了。”
苏折檀接过外衣,仔细抚过。
衣服料子摸着不像一般人能穿得起的,那人的家境应当很好。
“小娘子知道吗?”
“一件衣服而已,怎么能猜出来。”苏折檀苦笑,“还是藏藏好,别被阿娘发现了。”
-
周家另一处,周攸屋内。
“你爹真是下得了手,怎么舍得打成这样……唉!”看着儿子身上的伤,潘夫人唉声叹气。
巾帕按在身上,周攸疼得连连哀嚎:“轻点轻点!”
潘夫人气不打一处来:“叫叫叫!你也好意思叫!”嘴上不饶人,手上力气还是小了不少。
周恪之在气头上,下人们打得时候也不敢放水,周攸结结实实挨了一顿家法,前两日都下不了地,只能趴在床上。
潘夫人恨铁不成钢。她对周攸给予了极大的期望,一开始也想着好好打一顿,但她就这一个儿子。怀胎十月的艰辛不说,又抚养了十几年。打第一下时候潘夫人就心软了,硬是捱到结束。若不是女使们搀扶着,几乎要背过气去。
上完药,周攸缓过来,询问这几日府内发生的事。
他行动不便,但也能感觉到下人们忙碌得很,好像家里有不少事。
苏折檀那事潘夫人也知情,空下来,就跟周攸说了。
潘夫人对苏折檀是有点怨怼的,若不是她把事儿捅出来,周攸也不必挨这顿打。
“落水?”周攸反复念了几遍,“那把她送回来的人,可知道身份?”
“不知道。”潘夫人道,“真是个怪人,连金银都不要,直接就走了。”
但说到底,周攸捅了这么大个篓子,还好是被自家人发现的。
万一事情发展下去,周攸真走上不归路,那就不是挨几顿打能解决的了。
“大晚上的,被一个陌生男人从河里救上来……”潘夫人说,“这传出去像什么样子,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别人看见……”
周攸转了转眼珠。
他还没告诉过母亲,他与苏折檀私底下有点什么。
潘夫人隐约有猜到,她也是过来人。苏折檀和周攸在一块儿的时候,多少有点眉来眼去的。
要是一点往来都没有,怎么能知道周攸的去向。
听了周攸的计划,潘夫人瞪大眼睛:“你是说——让她嫁给你?”
“母亲不是担心传出去影响周家名声?”周攸道,“既然救她的人没有留下姓名,也不收钱财,说明他并不打算告知别人。那要是被外人知道,问起来就说是我救了表妹。我俩本就两情相悦,这样也并无不可。”
潘夫人迟疑:“这……你表妹未必肯答应。”
“那就得看表妹自己能否权衡轻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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