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曾相识花落去

　　李钰瑶风风火火的跑进李远的营帐，把剑往吃饭的方桌上一放，冲着李远撒着娇又不失亲切的喊道：“爹，我来了，是不是刚好吃饭？”
　　然后非常自然的坐下等着开饭。
　　此时的李钰瑶一身牙吏打扮，腰间挎着长鞭，眉宇间透着英气。应该是环境的原因，她未施粉黛，像男孩子一样梳着头发，若不是有耳眼，简直就是个眉宇秀气的男孩子。这五年的时光留不下太多记忆，日子更多的是平淡。
　　李远见她这副样子，从文案桌起身，向她一边走一边无奈的说道：“你怎么又来了，别总是来军营混饭吃，家里又不短你粮？”
　　李钰瑶略带委屈说：“我自己在家吃饭不香！要不是有事我才不来呢！在县衙好多人一起吃饭，香的很！”
　　李钰瑶说着有些得意了，看得出很喜欢自己的差事。
　　李远也心疼她总是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温和了许多说：“马上就开饭，给你添副碗筷。别总来蹭饭，毕竟是将士们的口粮。”
　　李远刚说完，送餐的小士卒便送饭菜进来了，一边麻利的放着饭菜，一边说道：“不碍事的将军，姑娘也吃不了多少。这么多年了，您都是在军营，又让她去哪里吃啊！”
　　已经摆上了李钰瑶的餐具。李钰瑶冲着年纪相仿的士卒一笑，表示感谢。
　　李远坐到方桌处又强调说：“小时候就罢了，现在大了，别总来军营了！”
　　李远也喜欢和女儿一起吃饭，小时候经常让她在军营吃。那会从家中拿些粮食补些到军营，算宽慰自己没有占将士们的便宜。可女儿大了，总在军营这些男人堆里，进进出出的不方便了，这几年就不让她来了。年前李钰瑶嚷着自己在家无聊、憋闷的异常，非要出去抓坏人，实现保一方平安的远大理想。她闲着竟找附近的孩子打架，李远也顾不过来，便厚着脸皮找了县尉，给安排了个牙吏的差事，让她忙的这半年都没惹事。

　　李远很快就吃好回了文案桌处。李钰瑶一边吃一边讲着这几天的事，吃完也讲的差不多了。拿上剑走到李远身侧，俯身有些犹豫的问：“爹，我哥今天巡防吗？”
　　看着图，偶尔回应一声“嗯”“哦”的李远，回道：“巡防。”
　　“哦，那我走啦，爹！”李钰瑶站直了却未离开，扭捏着略带崇拜又有些撒娇的说道：“爹，听县尉大人说，临县来了京城的大官，带了很多人，各个都是高手，他们是来办大案的，说要调两名本县的牙吏过去帮忙。这可是个千载难逢、大显身手的好机会啊……”
　　李远一听就知道她想去凑热闹。未等说完，坐直严厉的说：“不许去，你一个姑娘家过去干啥？贼子逃到边城了还没抓到，不是坏人厉害，就是抓坏人的不行！”
　　李远话语间满是责备和鄙视。李钰瑶噘着嘴，离开李远的桌子，硬气的说：“爹，来不及了，我已经报名了，而且我跟县尉大人说了，是您同意我出去见见世面的！您没空找他说不让我去吧？再说堂堂的一个将领，出尔反尔一定会被人笑话的！”
　　李钰瑶一边说一边溜到门口，说完快速的跑了。
　　远远地还能听见父亲再后面追出来喊：“你给我回来，不许去，越大越不听话了……”
　　李钰瑶一溜烟的跑回了县衙，呼哧带喘的进去找到了同去的牙吏冯齐。一见面就说：“冯大哥快走吧，已经说好了，别耽误了时辰。”
　　冯齐是县尉安排给李钰瑶的师傅，说是师傅还不如说是安排保护她的。一个守将家的姑娘身边，总要找个办事机灵、靠谱、稳重的人才行，李远可是得罪不得的。
　　冯齐这半年来很照顾李钰瑶，不仅有县尉大人的交代，也有自己对守将的崇拜。
　　背着包裹的冯齐见李钰瑶只拿着剑，好奇地问道：“你就这样走吗？怎么不拿件换洗的衣服，拿几个铜板总是应该的吧!”说着竟然想通了：这么一位大府出身的姑娘，第一次出远门办差，肯定想不到。平常两人都是处理附近的琐事，什么谁家的猪跑了，拱了谁家的菜地；谁家的柴放到地边找不到了；谁家的鸡丢了，是不是狼叼走了……反正边陲重地，稍微大点的事都是军法论处，小事才是县衙出人。
　　冯齐转念就说：“咱们路过你家的时候，你顺道收拾一下吧！你告诉常婶要出门，少则得七八日，多则月余，让她帮你简单的收拾下。”

　　县尉接到的通知，让附近每个县过去两名牙吏帮忙抓人。要求一是熟悉当地的环境，问什么要解答清楚，二是怕人手不足，过去听令。
　　这种出风头的事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见大官不仅破费，办好了不一定有功，办坏了一定责罚。
　　县尉不稀罕巴结京官，听话也不是什么紧急的大事，正巧李钰瑶愿意去，也特别合适她去，见过世面，家里有地位，有功不抢，有过没人敢罚。便给冯齐一把铜板，交待他照顾好李钰瑶，就算安排妥了。

　　冯齐背着李钰瑶的大包袱，一路上走走歇歇，虽然知道李钰瑶没那么娇弱，还是怕她赶路吃不消。顺路搭个牛车、采个花、抓个蝴蝶、烤个鱼的。反正也没什么大事，一点也不着急。
　　两人晃晃悠悠第四日正午，才到京城官差住的驿站报道。驿站里里外外都是京城的署兵，带着几分威风和不屑。冯齐上前报了来处、姓名，有人帮忙拿了包裹，有人带着进去见主事大人。
　　主院是二层的小楼，穿过院子直奔大堂，堂内右厅两男子在吃饭。先注意到的是位装扮利索，透着一股贵气，还没留胡子，也就二十出头的，吃了一大口肉在那嚼。一同坐着的留着胡子，模样和穿着平常，看着年龄有四十岁左右，应该是东曹掾领监察御史令（秩俸比四百石）的高大人。他却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对着年轻的男子又是倒酒又是让菜：公子请，公子慢用，公子请，公子慢用……打能听见这个人说话就是这些了。
　　属员像两位大人介绍了李钰瑶和冯齐的来处，年轻男子一个摆手，便退了出去。
　　李钰瑶和冯齐很默契的微微扭头互看了一下，递了个眼神：就冲高大人如此巴结讨好，想必年轻的就是田尚书仆射（秩俸六百石）家的公子哥，贼曹掾少史（秩俸比三百石）田仲铭，估计就是出来混个理头，回好就升官了。
　　两人毕恭毕敬的上前行官礼问好，只听年轻的冷冷的说道：“你们离得可够远的，是这附近通知的县衙里，最后一个到的。”
　　“一接到消息我们就马上赶过来了，就怕误了大人们的事。更盼着能跟大人多学学，以后跟同僚说起，我们也随大人办过大案的，还得到了大人真传，虽赶不上两位大人英明神武一二，但愿为朝廷、为百姓竭尽所能，绝不辱没了大人的威名！”李钰瑶拍这一段马屁，话语虽没什么技术含量，可是当官的喜欢听，她也是为了避免后续的一些责难的话。
　　田仲铭听一个姑娘回话，看了眼她，皱了眉：不是当地县丞应付差事，就是此女子有过人之处，便懒得训斥了。
　　田仲铭又吃了几口，看着旁边的人也吃的差不多了，便说：“高大人，属下吃好了，就不打扰您处理公务了！我去让属员准备一下，随时等您吩咐！”
　　高大人官职比田仲铭高，却马上恭敬的回到：“田公子客气了，我这就询问一下情况，稍后再商议如何安排！”
　　田仲铭已经习惯了高大人这种假客气，没再多说什么，离开侧屋，穿过大厅，向后院去了。
　　刚才一直坐着，看不出来什么，这一番从身边经过，李钰瑶发现田仲铭身材匀称，脚步稳健，五官分明，浓眉大眼，甚是英俊，不像那种在家作威作福的公子哥。虽不知身手如何，就瞬间觉得比李勇强。说话间带着几分傲慢，是可以理解的。

　　高大人也来到大堂，往上座一坐，马上有人端来茶水。高大人拿起茶，闻闻茶香，慢慢的品了一口。根本不想理冯齐和李钰瑶。想必刚才的场景也让他觉得不是很光彩，趁着田仲铭出去了，拿捏一下高高在上的感觉。

　　李钰瑶和冯齐都没有吃午饭呢，一来就安排见两位大人。虽然一路上不累，可是饿啊，好不容易送走了一位大人，李钰瑶脑子懒得想事了，挪到椅子旁，一屁股就坐下了。
　　高大人刚有机会施展，就不被尊敬了，看着李钰瑶脸一拉，面色一沉，显露出不悦。
　　冯齐见状不妙，马上戳李钰瑶看看高大人。
　　李钰瑶毕竟是以牙吏的身份来的，不能太放肆了，撅着嘴，不情愿的站了起来。
　　冯齐对高大人施礼说：“高大人真是器宇不凡啊！我等边关小吏能为如此和蔼的大人办事，倍感荣幸！这一路卑职都想，能为大人办事，承蒙大人提点，乡里乡亲定会为我荣耀，歌颂大人贤德。属下有什么能为大人效劳的，请大人吩咐！”
　　这一顿马屁拍完，李钰瑶开始佩服冯齐真是个人才啊！高大人就等着当“大人”呢，被吹捧一圈，定有几分得意的。
　　却不成想高大人一改刚才对田仲铭的语气，不冷不热、官威十足的说：“我不和蔼，我也不用歌颂贤德，都是为朝廷效力！”
　　只见冯齐不卑不亢、言语间依然吹捧的说：“为朝廷效力是自然的，属下能力有限啊，还需要高大人这样足智多谋、有能力的人提点、指教才行！”
　　高大人又喝了口茶，说他足智多谋有能力，他也是那么认为的。略带骄傲地“嗯”了一声，放下茶说道：“找你们过来也没指着你们办什么大事，主要是说说当地的情况，哪个大户人家是做什么的，跟京城哪户人家是什么关系，有什么联系，说说就行”
　　这问题按说当地的户曹最清楚了，是不是外来的，是不是返乡的官员，哪些是本地的大户，跟京城哪户达官贵人有关系，全有记录，可以说详细又准确。
　　冯齐和李钰瑶互看了一下，道听途说来的也不敢贸然说出来啊，这不是给人找事吗。
　　高大人见没有应答，又说：“主要是让你们说说最近哪些大户人家比较特别，家中有什么宝物往外炫耀，跟京城有什么特别往来，比较引人关注的！”
　　冯齐和李钰瑶更蒙了，什么算特别的，关注哪方面呢？呆呆的看着高大人，等着他继续说。
　　高大人见二人一脸迷惑的样子，说：“就是最近有没有人，显摆来路不明的东西！”
　　俩人还是没回应，高大人急了，说：“哎呀，你们俩是我见过最笨的！就是宫里少了些物品，有没有听说谁家有宝物！”
　　李钰瑶和冯齐点着头表明明白了。原来是寻物，说的还挺含蓄，以为让提供名单，好去人家搜刮呢。
　　那李钰瑶也不清楚，看着冯齐。
　　冯齐想想了，答：“大人，边城那面上的交易是要登记的，私下交易得好好查查才能知道。”
　　高大人追问：“那你说说怎么查？”
　　冯齐有些为难，他也没有接触过啊，只听有钱人闲聊提过，便回：“高大人，这突然间问，属下想不起来！边关重地向来管的严，黑市交易肯定特别隐蔽，您得容属下想想谁可以帮忙搭上线！”
　　“行行行，你尽快想。一会儿田大人出去办事，你们跟着去。就你们来得最晚，跟着去熟悉一下。”高大人嫌弃说了半会儿也没有用的，便打发二人离开，自己也向后院去了。

　　李钰瑶和冯齐拿了包裹，有人带着去后院安排住处。行至无人地方，冯齐拦住了带路的人，拿了几个铜板塞到那人手中说：“这位大哥，我一个小吏，能拿出手的不多，您别嫌弃。您看这都是壮汉，我妹子不太方便，您能不能给安排个清净的地方，简陋点儿也不怕。您行个方便！”
　　这些天子皇城来的人，自带气场，那份优越感是与生俱来的。驿站的人自然是见过阵仗的，不用多说也理解，他是担心妹妹受了委屈。
　　带路的略加思考，又掂了掂手里的铜板，说：“好东西啊！”应着铜板声放回了冯齐手里，说：“你们要是不嫌弃可以在我家暂住。离驿站不远，就是只有一间空屋。你们可以去看着怎么安置！”
　　冯齐看向李钰瑶，要看她同意不。
　　李钰瑶根本没想过住的事，看向冯齐。反正听冯齐的肯定错不了。
　　带路的人见没人拿主意，又说。“附近没有客栈。你们去城里也行，就是离得远了些，大人召唤你们不方便。不如先去我家看下再商量。”
　　李钰瑶赞同，她也不讲究啥，能吃饱、有地睡就行！

　　几人向驿站外走，冯齐问：“大哥您贵姓啊？”
　　“我姓贾。家中比较简陋，不满意可以回驿站或者找客栈。我先说下，住我家可以，伙食我可不管啊。我就是个小卒，家里没多余的粮食。”
　　李钰瑶对不管饭可是相当的理解，李远就天天叨叨缺粮食，爽快的说：“我们三餐来官驿吃就好了。”
　　“那是最好了，你们也不用花费额外的开销！”
　　冯齐应和道：“是是是，攒下钱来好娶媳妇生娃！”
　　“哈哈哈哈”

　　没多远就到了贾大哥家。一个简单的小院，院内陈设很简单，一块小菜地，郁郁葱葱的长着很多菜，地头开着几朵花，格外美丽。一边的院角，整整齐齐的柴垛，让人看着特别舒服。
　　一进院门贾大哥就喊：“夫人，我回来了，来俩人想看看东厢房能不能借宿几天。”
　　正屋里有人回应到：“回来啦！你看着安排就行。”
　　贾大哥回过头来有些歉意的说：“婆娘有腿疾，行动慢，不便出来，见谅。你们去厢房看看吧，住的话再规整一下！”
　　说完贾大哥就走向了正房，李钰瑶看见他从衣襟里拿出两张饼，此时屋里也出来一位女子。模样还没看清，贾大哥快步上前搀扶着说：“快进去吧，给你带了两张饼，简单吃点，哪天我回来早些，咱们再好好做顿吃的。”
　　那女子说：“我去招呼一声吧！”
　　“不用，让他们兄妹先看看。驿站给他们留了饭，吃了再说！”贾大哥说着扶着女子进了屋。
　　李钰瑶羡慕着他们夫妻恩爱，冯齐则进东屋。
　　屋子不大，一桌一椅一床。看样以前有人借宿过，东西简单齐全还整洁。
　　李钰瑶进屋扫了一眼，把包袱放在桌上，开了窗子，拿着佩剑便出来了。
　　有李钰瑶住的就行，冯齐也放下东西出了屋。
　　贾大哥从屋里出来，看着包袱放下了，是决定住这。便先将就住着，有合适的地方再换。随后张罗回驿站吃点饭。

　　李钰瑶和冯齐吃着，便有人招呼集合，只好紧塞几口。
　　京城带来的属员各个都是训练过的，整整齐齐的排着。李钰瑶和冯齐跟着几个临近过来的牙吏排在一旁。
　　其实李钰瑶眼中这小方阵不算什么，比她父亲的差太多了。不过要装作小吏的样子，恭恭敬敬、崇拜的站着。
　　高大人跟田仲铭说着：“还是没有什么消息。对了，边城来的说有黑市，就是得容他摸摸门路。”
　　田仲铭听完，平淡的说：“那安排他俩随我去梁员外家，熟悉一下职责。”
　　其实田仲铭想让他俩跟着自己，万一想起来啥关于黑市的事，自己好先知道。田仲铭说着话已经走到列队的正前方，还真有一点小威风，
　　“田恒”话音一落，见一名男子快步上前，拱手行礼答道“公子”。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便知是家将，若是一般人应该回“大人”。
　　“带上他们两个。”田仲铭声音不大。
　　田恒拱手行礼答道：“领命。”
　　家将都是心腹之人，要干什么、怎么干、达到什么目的早就知根知底的，自是不必多说了。

　　田仲铭又跟高大人互相客气起来。“高大人请！”“田大人请！”互相礼让着像外面走去。
　　田恒非常麻利的点了十几个属员，加上李钰瑶和冯齐准备出发。
　　高大人上了马车，田大人也骑上了马。李钰瑶和冯齐尴尬了，别人都在上马，只有他俩没有。
　　县尉大人想的简单啦，他以为真的是因为路途遥远带来的兵力不足，所有从当地借两个熟悉环境的凑数。他想着说说基本情况就可以回去了。反正李钰瑶喜欢出差，两个人慢慢走，晃着玩呗。
　　田仲铭在马背上扫一眼注意到了他俩。不管怎么说也是京城来的，别的牙吏都拿个特产来，虽说不上名贵，也各显阿谀奉承之能，恐怕错过表现的机会。再看这两位，太另类了，离得不远，来得最晚。让来办差，连匹马都不舍得骑。
　　田仲铭懒得计较，毕竟对特产不感兴趣，只想办好案子。看了眼田恒，使了个眼色，便同高大人的马车一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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