轨 迹

　　星期四下午的第三节课下课后，我坐在座位上翻看着语文课本。下节课是自习课，感觉轻松了许多。
　　我正在默读着辛弃疾写的古诗《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忽然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虽然我听出不是苏珺，而且还是个男生的声音，但是我还是转头看向了正站在走道上和别人说着话的苏珺。
　　苏珺也转头看向了我，她耸了耸肩膀。“不是我，是覃楚涵叫你呢。”
　　“覃楚涵？”我皱了皱眉头，小声问道，“覃楚涵是谁呀？”
　　苏珺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走过来坐下，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莫赟，你这种无知的表情会令其他女生发指的。覃楚涵是咱们班帅气的数学课代表，据我所知，咱班可是有很多女生都在暗恋着他呢，你竟然不知道他是谁。你看，他正在教室门口喊你呢。”
　　我抬头看向教室门口，一个高高的男生正站在那里，见我看了过去，他冲着我说：“莫赟，班主任叫你去一趟他的办公室。”
　　听到这话，我的心瞬间就提了起来。班主任就是我们的数学老师，他叫我去能有什么事呢。忽然想起了昨天的数学测验，顿时心中打起了鼓。
　　忐忑不安地来到了数学办公室的门口，站在外面犹豫了半天，才鼓起勇气敲了一下门，又打了声报告。听见有人说“进来”，我才轻轻推开门，看见数学老师正在窗下的办公桌边写着什么。我慢慢走过去，低声叫了一句“老师”。
　　数学老师抬头看了我一眼，那透过近视眼镜射出来的严厉目光，让我明白了昨天的数学测验考砸了，我连忙低下了头。数学老师从旁边拿过来一张试卷放在我面前。我瞟了一眼，那试卷上布满了红色的叉号，再一看试卷上端写着“莫赟”和一个大大的红色“18”。
　　数学老师用左手推了一下眼镜，那严厉的目光又射了我一下，然后指着试卷。“我说莫赟，真有你的，120分的题你就考了18分。你可真行啊！”一边说着一边在“18”上使劲点了点。
　　我低着头，心里有点难过。对于只考了18分这样的成绩，我对自己也很失望，不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你也知道叹气，上数学课的时候你怎么就不能认真听讲呢。经常性地开小差，我逮着你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我发现就算看着黑板，你也没有集中精神在听。脑子里在想什么呢，是不是你对我讲课的方式有什么不满意，”数学老师越说越生气，“我问过其它科目的老师了，他们都说你上课还算认真。特别是语文老师，重点表扬了你，还提出让你担任语文课代表。不过我觉得不太合适。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偏科太严重了。虽然你语文特别好，但是综合算起来，你并不突出。我们现在要培养的，是用两条腿走路的人......”
　　数学老师的话，听得我有点目瞪口呆了。大家都是用两条腿走路的人啊，包括我。
　　“......我也就纳闷了，怎么一上我的课，你就像丢了魂一样。”数学老师毫不理会我的惊讶，继续说着，“关键是依你的能力，学好数学并不是难事吧。你说你家离得太远，不方便来上晚自习。我出于安全问题考虑，就破例同意了。可是你在家里真的好好学习了吗？我不管你高一的时候数学学得怎样，现在是我在代你们的数学，我可不愿我教的学生有这么差的。这不光是你一个人的成绩，你影响的是我们全班的整体成绩，你知道吗？----明天你让你爸爸来一趟吧，我想当面和他谈谈你的学习情况，商量商量如何把你的数学成绩提上去。”
　　本来我端正着态度，一脸认真地在聆听数学老师的教诲。可是在听到他的最后那句话时，我一下子慌了，连忙抬起头来着急地说：“老师，他、他很忙。”
　　“他的工作就那么忙吗？这么点的时间都抽不出来吗？到底是你的学习重要还是他的工作重要？他要是忙，那你妈妈呢？她来也行。”
　　我的心猛地一沉，紧紧闭上嘴巴沉默不语，失神得如同一个木偶。
　　没有等到我的回答，数学老师一边整理试卷一边自言自语：“她也很忙，是不是？唉!真不知道现在的家长都是怎么想的，自己就算再忙，也不能不管孩子呀。----算了吧，这次就暂时不让家长来了。如果以后再不认真听讲，数学再考得这么差，那就非得让家长来一趟了。你先回去吧，待会我讲解试卷的时候要仔细听。”
　　我正在等着这句话呢，站在这里真的是太煎熬了。转身快步走出办公室，关上门站在旁边，抬手抚了抚心脏的位置，平复一下复杂的心情。紧张和难过慢慢褪去，随即涌上来一股浓浓地伤感。低着头没精打采地往教室走去，心里想着怎么才能学好数学不让家长来呢。看数学老师那副模样，他是打算来真的了。
　　拐过前面的拐角就是通向教室的走廊了。我走到那里刚要拐过去，一个人从走廊那边走来，也拐了过来。等低着头的我看见两条腿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躲开了，一下子和那人撞在了一起。
　　“啊！”“啊！”两声惊呼同时响起。
　　我想应该是我的错，因为我心不在焉，所以才没有听到前面有人走过来。
　　“莫赟！”我刚要说声“对不起”，被撞的人却喊了我的名字。我愣了一下，这人认识我吗？“对不起”三个字被硬生生咽了回去，我疑惑地抬头看看是谁。
　　在抬头的瞬间，我一下子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困惑:这张脸离我如此之近，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却又想不起是谁。脑海中的画面如同快速翻过的书一样不断变换着，而我整个人就像是傻了一样呆呆地看着他的脸。
　　那个人估计是被我脸上的表情搞糊涂了，他也一脸困惑地微微低着头看着我。全世界所有的动作都在这一刻缓慢了下来，“滴嗒、滴嗒”的时钟仿佛也变成了“滴--嗒，滴--嗒”，直至最后完全停止了转动。
　　脑海中的画面定格在了前天。我在体育课上被球砸晕倒，醒来睁开眼睛后看到的就是这张脸，当时也是在离我很近的地方。那张微微泛红的脸庞，此刻却略显白皙。
　　“啊！”我又惊呼了一声，打破了画面的定格，心脏开始加速地跳动起来。我倒退了两步，快速从他身边跑过去，奔向了教室。
　　回到教室坐到座位上，我还有点惊魂未定，心还在“扑通、扑通”地乱跳着。
　　“你怎么了？慌慌张张地像是见着鬼了。”苏珺转头疑惑地问我。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呼出来，我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没什么。”
　　“班主任叫你有什么事？”
　　“我的数学考砸了。”一提到这个，我的心情又沉重起来。
　　“那我考了多少分？”
　　“没看见。”
　　我和苏珺正说着，数学老师进来了。我抬起头来端坐好，努力摆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我得让老师看看，我是打算用心学好数学的。不管怎样，请家长来的事还是尽量不要发生。
　　试卷发到我这里的时候，在接过试卷时我抬眼无意中瞥了一下，愣住了。这个发试卷的男生，不就是我刚才在走廊拐角处撞到的那个人吗？原来他就是我们班的数学课代表。苏珺说他叫什么来着，我想了一下，没想起来。
　　男生冲着呆呆的我轻轻一笑，又向后边发试卷去了。
　　“覃楚涵怎么冲着你笑了一下。”苏珺用胳膊肘碰了我一下，很惊讶地说。
　　原来他叫覃楚涵。
　　苏珺笑嘻嘻地又说：“他这样做会让别的女生嫉妒你的，你就等着别人冲你翻白眼吧！”
　　“啪啪啪”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沉思，是数学老师用黑板擦在敲讲桌，提醒同学们别说话注意听他讲解试卷。我强打起精神看着黑板，集中注意力去看那些数字与符号，努力不让它们在我眼前晃动，尽量捕捉住数学老师那浑厚的男中音所说出来的每一句话。
　　等讲解完毕，用黑板擦敲敲讲桌，男中音又响起：“同学们，试卷我是讲解完了，估计有的同学还是听不明白，理解不透。我不能因为个别的同学而耽误了大家宝贵的时间。如果还有什么疑问，欢迎同学们课下来问我，也可以问覃楚涵，让他帮你们解答......”
　　“这回咱班有的女生可逮着机会了，借问问题去接近覃楚涵。这应该就叫醉翁之意不在酒吧。”在一片嗡嗡的议论声中，前排的女生回过头来笑着对苏珺说。苏珺点了点头，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左手托腮右手把玩着钢笔，一副事不关己心不在焉的样子。
　　“......从这次考试的成绩来看，差距很大，考得好的特别好，考得差的非常差。”听到数学老师说到这句话时，我心惊了一下，抬头看了他一眼，而他正好也看到了我。忽然，数学老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覃楚涵，你重点帮助一下莫赟。---莫赟，有不会的题你课下多主动找覃楚涵给你讲解讲解，争取把数学成绩提上来。”
　　被数学老师点到了名字，我愣了一下。还没有完全听清楚怎么回事，却发现有很多同学向我投来了灼人的目光，有的还在偷偷地笑着。那笑声像流言蜚语一样传播迅速。很快，那笑声就如同一张网向我抛来，笼罩着我。我不禁狠狠地皱了皱眉头。
　　黑板擦又敲响了，笑声渐渐变小，数学老师扫视了一圈。“同学们，有什么好笑的覃楚涵的数学成绩一直稳居全年级第一，而且他又是咱班的数学课代表。身为班干部，有义务多帮帮同学。同学之间就应该互相帮助，共同进步。----好了，各自把试卷的错题改一下。”
　　那莫名其妙的笑声并没有完全消失。看到有的同学在笑着交头接耳，我有点如坐针毡，心里又疑惑又气愤。有一刻我想站起来，逃离这个让我感到窒息的地方，但是又极力克制住了，因为不想再次成为焦点。
　　迟迟而来的下课铃声结束了我的难熬时间，等同学们都蜂拥而出后，我才垂头丧气地和苏珺一起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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