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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迁客何来(一)
阿寿连夜便害了热病,在半怒半怜的催促下进了碗药汁,强撑的一只眼模糊地扑进昏浊烛火下熟悉的素旧袍衫,又似乎是安心了,昏睡了去,等醒时已沉了身汗,虚恍恍地支起肘,只见师父背影,宽掌正扶着画笔,在朱砂碟中按下笔毫,点入画中某处,似乎有闻身后响动,便搁了笔旋去半身。
“可好些了?”
“没有力气。师父在画什么。”
言语间,画者挪步过去探了探他额,阿寿便见了坦于桌案的画,虽可辨认是牡丹,但并不同其师往日勾点的红烈鲜活,反透矫揉病态。
“乡绅之母大寿,托人寻我画的,你既无事,便起身收拾收拾,该启程了。”
阿寿自然知晓这启程之意,从他记事,他与师父便无安定之地,于一处的停留,多则一年,少则三四月,倒是这处,结庐已三年之久,真未想到说弃便弃了,欲问缘由的话音便落开了。
“画者若不涉万景,其作易落于狭隘;不见尘世风物,则不知落笔深浅;不丈厚土,一方画纸如何纳山河百川。”其师在那副画前再提笔,撇下浓翠也拂开言语,只稍顿,又由沉苦的音色引出句话来。
“我这处就罢了,但日后于外便不必要再去较个由头,这尘寰本就混沌模糊,而你我皆身在其中,旁他之言论,得听且听,不可刨根问底。”阿寿于是又将问牡丹的话咽下,恹恹答了声是。
已近晌午,其师便叫阿寿将画送去,又嘱咐不可多言,速归启程,阿寿得令便小跑去,也为赴约争些片刻时长,及府才见有人候着,一派文人扮相。
“送画,请问要的是什。”
那人一捋白须,觑眼去看小童,藏于口唇的黄牙便由牡丹二字敲开。阿寿稍蹙眉,奉上捆束齐整的画,那人却拿出单掌,卸了装盒,挑绳振开一轴牡丹。阿寿有些火气,暗骂这老古董不惜画,那人由画移来只锋利的眼,上下扫量阿寿,问其年几何,家哪处,阿寿记得师父所说,只嬉笑搪塞,那人大抵觉无趣,便叫阿寿走了。阿寿自侍者处取来润笔,正当要走,却被那老古董啧啧两声止了步。
“这牡丹,俗不可耐。”
阿寿便着实忍不住,紧步争辩。
“有字如其人其人一说,若所赠为画,则应与主人家相衬,这牡丹润色丰腴,含富贵之象,实在相应得很,是望主人家荣华,又怎可予低贬之词,难道意有所指么?”
这番话着实不似乡野蛮童所出。那老古董像是捉住了什么新奇之物,恼怒的颜色抹开极难入眼的怪笑。
“好个刁童,那你且说说这画。”老古董伸两根指头往后头招,眼却钉在阿寿不卑不亢的容色上,侍者即鞠身呈上装裱装裱极奢的画轴,老古董才将两掌熨着纸面缓缓呈出似火的怒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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