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仙

　　师兄把我捡回琼华派，这事不假。

　　但却不代表我没有家。

　　只是这些年来懒得回去罢了。因为那里也不见得有多需要我，反而是我越来越不想离开师兄。所以那边的住所也就荒废了下来。

　　琼华派在西域高高的昆仑山顶，独占一方，算是鳌头。

　　我家在广阔的漠北沙下，统领着万千黄沙。

　　从黄山起，一路向西北，路经千山万水，直到脚下由青山变至草原，再由草原化成沙漠，堪堪走了我三天两夜。到了第三天晌午，我才见着前来迎接的人。

　　我缓缓降落，看着脚下跪成一片的异服人，不禁感慨万千。

　　这才离开多久，就觉得自己族人的着装是异服了，我真真是个没有良心的白眼狼……

　　举起左手随意挥挥示意他们不用多礼，问站在前头的人：“柳芯儿，家里一切还好？”

　　柳芯儿道：“还好。”

　　我点点头。嗯。

　　又问：“可有人来寻我？”

　　“没有。”

　　我点点头。嗯。

　　再问：“东西可有丢失？”

　　“没有。”

　　嗯……

　　我龇牙咧嘴逮住他衣领：“这才几年不见？你就对我这么生疏？”

　　柳芯儿给我捏得喘不上气来，委屈地大吼：“上次还是主人你说我话多让我简练的啊！！”

　　啊？是吗？有这么回事？我怎么不记得。

　　“哼，放你一马。”

　　柳芯儿揉揉脖子，然后颠过来扯扯我衣服弹弹并螺纹，并螺纹嗡地一下回过去骇他一跳。

　　我不自在地扯回来：“干嘛啊。”

　　柳芯儿蹲在地上像只狗一样说：“主人你衣服好奇怪，穿起来不难受么？”

　　我咧咧嘴角算是微笑了。

　　“少说废话，回家！”

　　“哦哦。”招呼身后一群“异服”，“回家！”呼啦呼啦一片嗷嗷着就跟我回家去了。

　　走进自己的卧房，一屁股坐在床上，心满意足地伸个懒腰，这才发觉还是自己家床舒服。又软又大，不知道比琼华派的强上多少倍。

　　柳芯儿进来问：“主人饿不饿？我叫柳仁儿给你做饭去？”

　　我一听柳仁儿的名字眼镜顿时爆出精光万丈：“不！”

　　“啊？”

　　“让她给我做柳条儿糕！”

　　“啊……”柳芯儿了解地笑了：“主人你还是喜欢那口啊？”

　　我嘿嘿着，说：“门口的都藏着干嘛？要进来就进来啊。”

　　我话刚一出口，就见千年檀木雕花而成的房门哗啦一声倒地阵亡，一群魔怪蜂拥而入。跳着叫着手舞足蹈，整个一群魔乱舞！

　　转眼间还在门口的人全都扑到我身上，一个个猴子似的动作迅敏让我连躲都来不及就被包围了。

　　我扒下脸上糊的一只手嚷着你们要造反啦！

　　魔障们就哀嚎起来主人我们这么想你你还说我们要造反哩？

　　我痛苦地闷哼着你们再不起来我就要被压死啦。

　　魔障们幸福地再压上来说压死你你就永远走不了啦。

　　于是我也阵亡了。

　　柳芯儿好不容易清理了他们出去，把我丢回床上让我去挺尸，就找柳仁儿去了。

　　不消片刻，就闻得一股子柳枝香气扑鼻而来，我诈尸一样噌地从床上窜起来，哈嗤哈哧吐着舌头。

　　但见入门而来的美人身着玄色紧身袍外罩紫色纱衣，轻飘飘似仙女般地端着一盏盘子进来了。

　　柳仁儿笑得甜美又母性，坐到我床边捻起一只莹白透绿的条儿糕递到我嘴边，我啊呜一口全数吞进嘴里。

　　柳仁儿笑道：“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我一手捏着柳仁儿端着点心的手腕，一手指着床边口水流成河的柳芯儿说：“谁告诉你的？这就有个虎视眈眈的。”

　　柳仁儿拿手绢擦掉我嘴边碎屑，说：“他还敢和你抢啊？”

　　我鄙夷道：“这事他干多了。”

　　柳仁儿咯咯笑起来，说：“这回回来了就不走了吧？”

　　哦对了，你不说我还真忘了。我放下糕点说：“这回回来是要拿东西的。”

　　“拿东西？什么东西？”

　　“唔，其实我也不知道。”

　　“……”

　　“好啦不要这副表情。正好问你了，柳仁儿，你可知道什么东西能抑制体内寒气侵蚀？”

　　“寒气？谁中了寒气？”

　　“嗯……其实是我师侄啦。”

　　柳仁儿一顿：“人类？”

　　我点点头。

　　柳仁儿扔了糕点，那甜美的条儿糕一条完美的抛物线就落进了柳芯儿嘴里。我来不及哀嚎就给柳仁儿逮住肩膀正视她的眼睛。

　　“主人你当年自己跑掉进了什么穷花派我们……”

　　我纠正她：“是琼华派。”

　　“随便它什么派。总之你进了那里大家就已经很不满意了。人妖殊途，你怎么可以将自己置身于如此险地？现在更是要拿我族的某个宝物去救一个人类？还是穷花派的人类？”

　　“是琼华派……”

　　“管它什么派！主人你知不知道一年前我们伤亡了多少族人？嗯？现在怎么能还……”

　　我再打断她说：“柳仁儿你有所不知。”

　　“穷花派……我呸琼华派历经五代终于炼成了两柄宝剑用来网缚妖界，若不是持其中一剑的弟子临时跑路，恐怕咱们现在就没这么悠哉的日子好过了。而今我来寻那宝物，正是为了救那名女弟子，她因叛离而被寒气侵体，恐怕命不久矣了。咱们向来知恩图报，怎能在这种大事上落下空脚呢？”

　　柳仁儿考虑了一会，再看我的时候一脸无奈。她说：“我真是服了你了，在人界这么几年嘴皮子倒是溜了不少。”

　　“好了嘛，所以我说咱们要报恩嘛。”我拉着她的手摇晃着撒娇道。

　　柳芯儿在一边嗤道：“听他说那么大义，指不定就是他自己喜欢上那女人……啊呀！”

　　我收起拳头准备再给他一个爆栗。

　　柳仁儿赶紧拦住：“打什么打什么，一见面就打？多大的人了！”

　　我扭身抱住她盈盈细腰，说：“还不是他欺负我嘛！”

　　柳仁儿道：“你是主他是仆，你还和他计较？”

　　我道：“他是仆我是主，他还敢和我放肆？”

　　柳仁儿道：“我懒得和你说。”

　　我道：“那你便不要理我。”

　　柳仁儿怒气蔓延起来，道：“混话！”

　　我刚正不阿回她：“放肆！”

　　柳仁儿气得一甩袖，夺门出去了。

　　留我一个呆愣在床上。

　　啊啊啊，我犯了多么严重的错误！

　　我还没问她宝物在哪儿呢！

　　我可真……服了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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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仁儿被我气跑，看见柳芯儿又烦心，只好自己在这许久不曾回来的宅院里溜达。

　　虽说是在黄沙之下，可是天空照样有，流水也涔涔。虽然都是法术变出来的，可看着心里舒坦才是比什么都重要的。因此就算是幻想，我也看得开心看得愉快。

　　循着记忆里的路线，出了我卧房的门右走，经过一条长长的回廊，就是后花园。再往里走，就是下人们的住处以及厨房柴房茅房。

　　左走一小段路就是一间间套在一起的屋子，例如走进紧挨着我屋的那扇门就是小厅，往小厅深了走一道屏障后面就是饭厅。再经过饭厅的檀木雕花月亮门就是正厅。正厅在偏开的小门里就是单独的客厅了。

　　我这老巢，说小不小，可也算不上富丽堂皇宽阔豪华，顶多就是中上等富贵人家的面积，用的东西却都是顶顶好的材料家具。

　　这就是所谓的金玉其内败絮其外嘛啊哈哈哈。

　　本来想顺路去看看后花园里曾经喜欢得紧的珍花异草，可仔细想来又实在是顺不着路，又觉得还是正事要紧，就通过我屋里的小门去了书房，再从书房进去书阁。

　　这么道来，似乎我房子都是联通着的？其实不然，这每一道门上都有个结界，若是外来闯入者，也不知道这门会通去哪里。只是这内鬼就不太好办了。不过我也没什么好玩意要他们去偷去抢，一般来和我要我也都会酌情给的。

　　进了书阁可就不像外面那般干净了，腾起的灰尘呛得我咳了好一阵。真帮没文化的家伙，都不说扫一扫这里的尘土。

　　泡在书阁里一整天，连饭也没有吃。回想自己御剑三天连地都没下，更是粒米未，肚子就觉得饿起来了。

　　其实也不是会饿，只是有该吃饭的感觉了。

　　于是就扔了书本会架子上，打算先填饱我的胃，再来填饱我的思想。

　　扭身关上书阁的门，再一看，柳仁儿正坐在太师椅上一幅大爷样瞧着我。

　　我左瞥瞥右看看，原地转了几个圈玩了会手指头，最终别别扭扭过去坐了。

　　我这绝对不是妥协哟，我只是看着桌上满满的佳肴肚子咕咕叫了而已。

　　反正是自己家，我也不客气，左手抓鸡腿右手捏鸭脖，昂哧昂哧大快朵颐。

　　柳仁儿哼地一声，我“叮”地定在那里，然后不依不舍地慢慢放了美味，端端正正坐好了。

　　柳仁儿厉声道：“你可知错？”

　　我蔫声道：“我好歹是你主子……”

　　“主子！？主子就可以无法无天了！？”

　　“那你起码也该尊重我点啊……你看你现在，青面獠牙，成什么样子……”

　　“你说什么！？”

　　我赶紧拼命摇头：“我什么也没说。”

　　“哼，”她又哼一声：“找了一天，可有收获？”

　　我看着她一脸的“没用的你还得求我”的嚣张表情，恨不得把书库一把烧了。

　　可屈居人下，只好谦虚道：“还望柳姑娘挂念多年相守之情，帮帮小生，度过难关。”

　　会这么说其实是有目的的。虽然柳仁儿平时性格温柔又贤惠，可是发起火来你不顺着她她绝对能把你房顶掀了。而且柳仁儿虽然是道行较浅的妖，但却是柳木的书架子变得，这世上怕是没有她没看过的书，没有她不知道的事。

　　虽然有时候也会想，柳仁儿不会连春宫图也看过的吧……偶尔问过这么一次，我三天都没有吃上一顿好饭，便再不敢问了。

　　柳仁儿斜眼瞧着桌上的饭，我赶紧先吃饱了再说。

　　柳仁儿其实是疼我的。

　　谁对我好谁对我赖，我心里都明明白白的。

　　吃完了饭，柳仁儿粗鲁的动作温柔的力道地给我抹净了嘴，开腔道：“你要的那东西，也不是没有。”

　　我就喜欢她这点，直奔主题，不拐弯抹角。

　　“可是拿起来比较费劲。”

　　柳仁儿我可刚夸完你。

　　“还要你自己亲自去拿。”

　　好吧你个烂土豆不禁夸。

　　我说：“你就直说了吧在哪里怎么拿。”

　　“在不周山。”

　　“不周山？”那不就在家门口呢？

　　“那里有一种低等妖怪，叫做食魂，死后尸身会化成一种叫摄魂花的白色花朵。乍看美丽无方，纯洁的很，却会吸人魂魄。这种花乃是火属性，一枝不足为惧，多了却可燃起熊熊大火吞噬侵犯之人。”

　　唉？这么危险啊……怎么觉得自己这么一去就有种回不来的感觉捏……

　　“然后呢？”

　　“然后，你需要得到一万朵这样的花，再到不周山底的愿徊渊去，将之投入冰冷的湖中，淬炼成一种艳色宝珠。”

　　“艳色？艳色是个什么色？”

　　柳仁儿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毕竟没有见过。但据说淬炼出来的珠子各不相同，每种都有不一样的功效。而且你事先也不会知道淬出来的是什么颜色。都是天定的。”

　　哎呀呀那可麻烦了，别到时候我辛辛苦苦打了妖怪得了花却淬出完全没有用的家伙出来。那可就亏大发了。

　　“不过也没别的办法了啊……”

　　柳仁儿点头。

　　我又疑道：“我说柳仁儿，这听起来怪危险的。你也知道，不周山不是咱的地盘。”

　　“我知道。”

　　“那你还告诉我？”

　　柳仁儿沉着一双眼看我，看了好一会，才低声说：“我若不告诉你，你不定到什么地方去瞎碰运气，只怕更危险。”

　　我会心地笑了起来，我就知道柳仁儿不会害我，她是为我好的。

　　“日此一来，”我起身拍拍袍角：“我这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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