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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限
帛纹没有来视察。她一向很在乎这帮孩子的功课,从退休养老开始,定时来看看。
下课后,靥苏孤身去求见帛纹。
刚开始婢子还推三阻四,还是帛纹亲自发话,她才得以进去。
几天不见,帛纹已然枯槁的不成人形。
“苏苏啊,你来看我,我就顺便跟你交代些后事。”
靥苏挂不住笑:“太奶奶,您说什么?您病成这样怎么也不请郎中?”
帛纹摇头:“我大限已至,还是柒晓大人亲口跟我说的呢。我实在不愿她们一个个见到我这样子的神情,尤其是羲羲。”
靥苏微微一怔。
这点小动作落在帛纹眼中:“我知道你和羲羲要好。就那丫头的性子,一见着你自然欢喜。我走了之后……”
靥苏往新屋走,正遇上从新屋回来的世羲二人。
靥苏熟练的捻起一抹微笑。
“你不是咳嗽嘛,我特地给你带了药。”
靥苏下意识往后退几步。
可是世羲一揭盖,香气扑鼻。厚实的肉香和草药清香交汇。
靥苏忍不住多看几眼。
“这可是我们的独门绝技,药草炖猪蹄,治病又好喝!”
靥苏嘴硬:“我不怕苦。”
世羲没搭话,只是欢天喜地的拉着靥苏的衣袖,要去旁边亭子坐坐。
靥苏喝一口,一股暖流涌进身体:“你炖的?”
“嗯!”世羲笑成眯眯眼,借她条尾巴估计要摇得飞起。
靥苏眉一挑,世羲连忙补一句:“当然,妘砂也帮了我很多。”
是啊,您也就负责在旁边大呼小叫。妘砂腹诽。
热气弥漫间,靥苏温柔的能滴出水来:“很好喝。”
光看着靥苏吃东西就很美好。吃个药整的唇红齿白,眼波流转。不过自家表小姐……
妘砂站在一边,恨不得直接拍拍世羲,让她收收那一脸迷离的小表情。
靥苏夹起猪蹄在世羲面前晃晃:“这是什么?”
世羲没转过弯来,要是直接说“猪蹄”会不会很傻?要叫“玉手”吗?
她还纠结着,靥苏又道:“这叫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上一刻,它白白嫩嫩,吃好喝好,下一刻就成了盘中餐,生死就是难料。”
世羲一脸懵,但还是配合的点点头。
“人也会死,会永远离开她深爱的人。但是…..”靥苏咬一口猪蹄,“我吃了它,只要我不死,它就以我身体一部分的形式存在。”
“人虽然会死,但只要爱他的人世世代代连绵不绝,他就有了永生。”
世羲沉默了一会,小声:“姐姐,你会离开我吗?”
“没有谁能永远守护谁,但我不会永远离开你。”
世羲可怜巴巴盯着她看,如同一只要被丢掉的小狗。
靥苏摸摸她的头:“喝完了,我要走了。”
世羲把汤皿拨过来,仔仔细细看下,确实一滴都没剩下。撇撇小嘴。
“一天自然治不好病根,还要多喝几天。”靥苏笑。
可惜世羲还是一幅反应不过来的样子。
妘砂无语,表小姐怎么一到了苏面前,什么反应能力都被封印了?太傻了太傻了。
妘砂忍不住踢了踢世羲的凳子,做一个喝药的动作。
看着表小姐明白过来,妘砂还沾沾自喜,哪想到对上靥苏的目光。
笑容一分不减的挂在脸上,只眼底都是寒意。她上上下下扫描一遍妘砂,旋即看向世羲。
明明才几眼,就叫人如坠冰窟。
直到随着世羲回去,妘砂还忍不住打寒颤。
“表小姐,我总觉得靥苏有点奇怪,咱们……”
世羲在前面蹦蹦跳跳,根本没听进去。
等会……蹦蹦跳跳?这下好了,表小姐也不正常了。
小脸迎着晚霞,显得格外娇嫩。这才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嘛,别整天挑刺儿的嫌弃脸,多好。
世羲笑着回头:“你刚刚喊我了吗?”
妘砂连忙摆手。
世羲笑容一滞,盯着妘砂的裙摆:“左边这边,沾到泥了。注意一点。”
还是让表小姐多见见靥苏吧。
这样一连送了几天,靥苏都是一幅喝完药要赶着回去学习的样子。
世羲只敢在她喝药的时候偷偷瞟她,殊不知,自己那双大眼睛干啥对面的人会不知道?靥苏的笑统统隐在汤皿后。
世羲终于忍不住了,拉住要起身的靥苏。
“你能再陪我坐坐吗?”
“嗯?”靥苏一幅没听清的样子,弯腰。
“呃……我的意思是……”世羲一把揪过妘砂,给人家痛的龇牙咧嘴,“我想让妘砂陪我坐坐。”
靥苏的目光轻轻落在世羲的手上,一伸手隔开二人,顺道牵起世羲:“不如去我那?”
那只手,骨节修长,干燥清爽。世羲被它拉住,只觉得手触到的地方都是一片细腻。
回握得轻了,显得木讷,重了又不敢。
妘砂觑世羲的神色,竟是一幅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靥苏也注意到了。
“我……好像有什么东西进眼睛了……”
靥苏掀起她的眼睑,凑近看去。
世羲屏着呼息,生怕惊扰到她。
靥苏吹了口气,世羲一颤,条件反射般的握住靥苏的手,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还难受吗?”
世羲点点头,大了胆子:“那姐姐能背我走吗?”
靥苏弹了世羲一个脑瓜蹦儿:“你要是还不舒服,就赶快回去吧。”
于是,就变成妘砂背着世羲。
还好世羲只是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不过妘砂一路上就听见世羲在耳边不开心的呼噜噜声。
像只小狗。
妘砂嘿嘿一笑,一道冰冷的光落在自己身上,吓得她连忙严肃起来。
这个人,有多温柔就有多可怕。
世羲果然是去“坐坐”,刚陪着靥苏背完诗文,就开始看人体经脉图。
等靥苏合上书准备去吃饭的时候,世羲已经睡死过去了。
于是,世羲喜提靥苏布置的一沓作业,明天要一样样背给靥苏听的。
那天晚上,世羲房里的蜡烛一直燃到天明。妘砂像往常一样叫世羲起床,一打开门,就看一双眼睛囧囧有神的看着自己,吓得差点叫起来。
因为几句诗背串了,世羲被打了几下手心。
她收回手背在身后,低头用脚在地上画圈。
靥苏勾勾她下巴,才发现小家伙又哭了。
世羲说的话带着浓浓的鼻音:“我背了一晚上!”
“我不在乎过程,只在乎结果。就你背的这个体量,我一晚上能背两倍。”
说着,靥苏合上书,背给世羲听。
靥苏温温柔柔,但话也少的很,难得听到她独自叭叭一大段。
世羲看着她走神,又被打了一下,揉揉被打红的地方。
“不许在别人面前哭,知道吗?我想让你变成很厉害的人啊。”
世羲楞楞的:“姐姐最厉害。”
“那你要做第二厉害的,来保护我,好不好?”靥苏也帮着揉世羲的手心,“你看,我连药都嫌苦。”
“可是你说你不怕苦。”
然后,世羲手上又又挨了一记。
“姐姐说的都是对的,姐姐不要再打我了嘛。”
这孩子,学乖学的这么快,和初见时的趾高气昂完全不同。
她的眼睛里是讨好和臣服。
靥苏一抬手,她就把头凑过来,被摸头的时候,眯着眼一脸满足。
她离靥苏的距离也越来越近,写字的时候,手肘都会“不小心”打到对方。
几番打扰下,靥苏终于开始重视世羲写的狗爬字。
看着世羲临摹字帖还能写的歪七扭八,靥苏握着她的手带她写字。下巴搭在世羲头顶,怀里的小朋友止不住的颤抖。
靥苏拍下她的头:“写字呢!你抖什么?”
“我冷!”说着世羲反手抱住靥苏的腰,往人家怀里钻,“好冷好冷。”
“……”
靥苏看着怀里那只散发着蓬勃热气的小姑娘无语。
抱也抱了,世羲的任务加上临摹十张字帖。
屋内又灯火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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