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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巧遇
陆涤云是个好交朋友的人,毫无疑问,他现在新交了王一平这个朋友,心里只觉得高兴得紧。那何梦周新酿的“忘忧”,他只喝了一壶不到,就熏熏然生了不少醉意了。
与此同时,王一平却是在那小小的一张床上左右腾挪,辗转反侧,清醒得出奇。
寻宝一事,王一平自然清楚,或者说,是君道微清楚。他不但清楚,这玄霸山有宝之秘,还是他最先探得的。那玄霸秘宝,既不是珍奇珠玩,也不是什么神兵秘技,乃是一方奇玉。
此玉唤作沉水碧,方三寸,高二寸有余,玉质细实,入手生凉。最奇的是其玉通体暗碧,然拿在手上把玩,便可见似水波光流转其中,若有若无,是名“沉水碧”。
将此碧随身携带,则有消热降暑,疏郁解乏之妙。本国天母怀此玉而生高祖,遂建本国万世之基,因奉为“国宝”。然自“广军哭朝”事件后,天子出逃,政令不通。虽有显宗重拾朝纲,这“沉水碧”却不知流落到哪里去了。
此次君道微无意中探得此玉下落,那广平王知后,硬要他去寻了来,做一方玉玺。君道微不欲与他争辩,就自领了三百人马,前往玄霸山。
谁知一路上屡遭险阻,慕青谷外遇匪生变,君道微单骑匹马逃入谷中,才得幸免。不料一觉醒来,君道微竟变作了王一平,玄霸山藏宝之事也传得人尽皆知。到底是谁散布的消息呢?
初春时节,寒意还未褪尽,李老倌儿本是不愿这么早开张的,奈何这五离镇最近三三两两来了好大一群外乡人。
这些外乡人每日里进进出出,不分昼夜,却都是奔山里去的。有些个在山里过了夜的,一大早经过李老倌开在路边的酒食铺子,便吆五喝六的,前来要吃食。
他们个个拿枪带棒,李老倌不敢不从,久来久去,李老倌索性每日早早开门,免得他们将门板砸坏了。
这不,今儿个李老倌儿刚刚将门板挪开,远远就看到了官道上一青一白两道人影。那两人并肩而行,步子不算很急,却眨眼就到了眼前。李老倌儿眨眨眼睛,这几日怪人见得多了,便也见怪不怪,前去招呼。
却听那白衣人言道:“王兄真是好俊的轻身功夫。”
旁边那着青衣的,自是王一平,闻言轻笑道:“陆兄这岂不是也在自夸。”
陆涤云闻言脸上一红,转头向老板要了酒水茶食,便坐下不再说话。
王一平在他对面坐定,也是轻笑不言。
王一平不但记得君道微的生平,也记得君道微的功夫。他会运功,会用剑,会挽弓,会骑马,会读书识字,会穿衣挽发,一切都像他会呼吸,会吃饭,会睡觉那样自然。自然得有时他觉得自己就是君道微,只是不知何时添了一段王一平的回忆。
老板将饭食端上,又将二位面前酒杯满上。
王一平下意识地端起酒杯,举杯要饮,却见一只手覆于其上。
陆涤云伸手按住那人酒杯,道:“你旧伤未愈,不宜饮酒。我已要了茶水。”
却听一粗壮声音接道:“大男人不能喝酒,是哪里来的小白脸!”
陆涤云背对门口坐着,闻言脸色一变。王一平抬头望去,呼吸却为一滞。
嚷话的是个黑铁大汉,黑皮黑须黑衣黑发,只剩下牙齿和腰带是白的。他身旁的那位姑娘却是一身梅红宫装,雅洁明艳,却自带一股疏冷之气,一双秋水般的眸子正幽幽望来,身后一青衣少女,面容讨喜,想是丫鬟。
陆涤云转头,面露无奈笑容:“你们两个怎么来了。”
那黑脸汉子一见陆涤云转头黑乎乎的面上先是一惊,转而一喜,继而大是窘涩,口中呼着“大哥”,便飞扑了过来。
陆涤云吃他当胸一抱,也不挣扎,只是颇嫌费力地叫道:
“田供,放开……咳,咳,……不然,你怀里就是个死大哥了!”
田供一听,立马双手一推,向后退了两步,上下打量陆涤云,惊道:
“大哥,你没事吧!”
陆涤云又吃他这一推,摇摇晃晃勉强站住了身形,镇定道:“没事。”
“扑哧——”却是王一平实在憋忍不住,很没风度地笑了。
“咦——?”田供闻声转眼望去,“这小……兄弟,是?”
“我来介绍。”陆涤云拉过王一平,兴奋道,“这位是我新认的弟兄,王一平。一平,这位是幽并侠田供,现已投在四方公门下,这位就是四方公的妻妹卿二小姐。”
自陆涤云转头起,卿二小姐的脸上就浮起了一层暖日般的笑容,听得陆涤云介绍,仔细打量王一平品貌,不由暗暗点头心惊。因笑道:
“大哥久不回还,我等还担心大哥莫是遇到了难处。却原来他乡遇新知,便把旧人忘了!王公子果然人中龙凤,不知仙乡何处,师承何人?如此才俊,卿二却是耳生得紧?”
王一平拱手笑道:“卿二小姐,区区久居山野,微名怎能得污贵人清耳?这次也是听闻玄霸山出了宝贝,才出来碰碰运气。却不料中途遇难,如非陆大侠搭救,恐怕早就是林中饿兽饱腹之餐了!”
“原来是山隐名士,失敬。”卿二小姐闻言巧笑。
王一平点头笑笑,转而向黑汉田供道:“田壮士时危投国,义举闻海内,在下久仰,今幸得见!”言罢,便向铁塔汉深深一揖。
“哎——”田供闪身让开,不好意思道,“我们都杵在这儿做什么,我们在行安客栈订了包房,大哥和小弟一定要搬了来,晚上我请客,咱们大家乐呵乐呵!”
“田义士,我与陆兄同庚,怎地你称他大哥,却叫我小弟?”王一平忽生了戏谑之心,调笑道。
“大哥功夫比我好,我自然称他为大哥。你若与俺比试一场,胜了我,我也叫你大哥。不,是二哥。大哥俺已经有了,哈哈!”田供认真道。
王一平笑笑不语,转身跟在陆涤云身后走了出去。
行安客栈的酒很好,温润甘甜,毫无辛辣,没想到喝多了也会上头。行安客栈的床铺很软,正适合给行了路,饮过酒,酒力微醺的旅客安眠。
头昏眼乏的王一平很快就除尽外衫,探身准备熄灯。这时只听“啪”的一声,王一平一惊,下意识站起,赤裸的双足就很忠实地传来了地面的冰凉。
王一平愤怒地抬头,就看到洞开的房门和手里托着一壶热茶的陆涤云。
王一平揉头,这家伙,不是今晚和田供睡在一起吗?
此事还要从早上说起,五离镇是个小镇,镇日里虽也有些来往行商,可这人潮涌至的情景还是头一遭。于是,当田供领着大哥和客人回到行安客栈时,便不巧的发现,客满了。虽说当初抱着能找到大哥的心思欲留了一间,可现下看来显然还不够。话说王一平并不是什么王孙公子,也并不介意要与别人同挤一房,可是早到半天的田壮士总是摆出主人的姿态,觉得怠慢了客人。于是最后决定,陆涤云还是和田义士一房,乐得睡个安稳觉的王一平也自然答应,因此早早回房来休息。可眼下……
莫不是自己记错了?王一平犹疑,可还是忍不住来气,这家伙,难道不会敲门吗?!
陆涤云确实没想过敲门,在慕青谷照顾惯了王一平的他,从来都是自由来去,早已忘了还有敲门这档事情。于是陆涤云的粗心,使他遭遇了目前这场不大不小的尴尬。
陆涤云摸摸鼻子,决定说点什么,想了想,一句疑问脱口而出:
“你,你穿的谁的衣服?”……好吧,这句话实在有够无聊…
王一平的衣服早在他被救回来时,就已经割烂了,现在他所穿的那身半旧不新的青衫,还是何老医士的赞助。可是里衣,总不好也换别人的。于是他那身渔网里衣,在被陆涤云洗了洗,补了补之后,又勉强挂在了身上。
可是现在……
王一平满意地看了看身上一身簇新的黑绸小衫,柔滑的布料熨帖地贴在身上。果然,有了新衣,谁还稀罕穿破的啊!整整衣衫,未觉有什么不妥,王一平抬头淡淡道:
“小孟的。”
“小孟?”陆涤云惊讶道,“这衣服,他穿也太大了点吧?而且,这颜色……”
“呃,是他备下成年后穿的。”虽然有些不解,王一平还是耐心解释道,“他见我衣服破了,便拿了给我,说是新的。”
“这,这是……”陆涤云的脸色变得古怪,“这黑绸小衫,是父母自小便为子女备下的,婚礼时的贴身衣物,这,难道王兄不知?小孟自小父母双亡,这恐怕也是他们唯一能,留给他的了。”
这是什么奇怪规矩?王一平颓然坐下,心中震惊莫名,默然不语。当初小孟送衣,心中也觉蹊跷,对他提早备下成人衣物心怀不解,却感动于他急人所急的拳拳情谊,也就不再虚于推诿,欣然受之。却不想,这竟是他父母留下的唯一遗物!更不想,本以为封、卫两国,一本同源,却原来细节、风俗处处不同,这点,想必君道微也未曾有查吧!
当下勉强一笑:“小弟自小失怙,长于山野,人伦礼教之事,未能得蒙父母教诲。”
陆涤云见他面色,心想定是触到了他心头痛处,当时便心下不忍,软声安慰道:
“王兄莫慌!所谓君子以义交,小孟兄弟人虽还小,却也已懂了君子大义。这衣服纵使意义非凡,也终归是个死物,终究抵不过人与人之间的情谊。因此上小孟才肯拿出来解君之急。赶明儿我们寻个衣裳铺子,按照这身儿的尺寸、式样、面料做上身一模一样的,改天跟身上这套一起还了去,这样照样还能全他思怙之情,又免得他将来婚礼上光屁股!”
“呵——”王一平忍不住轻笑,却又听对面陆涤云轻叹:
“只是这为朋友割舍心中最爱的气度,我是万万不及了!”
陆涤云昏昏而出,心中感慨未散,却看见一袭梅红,正俏立在自家门口,不由惊道:
“玉丫头,你怎么在这儿?”
卿二小姐笑笑:“听闻陆大哥去送解酒茶,王公子可好些儿个了?”
陆涤云一愣,猛拍脑袋。啊呀,竟把这茬忘了!口称一声“抱歉!”,便急冲冲又向原路跑了回去。
留身后,卿二小姐微微蹙了一下一双好看的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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