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爱的神与魔

　　山林狩猎的日子安逸却也枯燥，但因为慕枫的存在，锦玥也对每个白天充满了期待，尽管她不承认，但那种整个心被填满的感觉依然拉扯着她，让她无法彻底远离。
　　“锦玥！”正在默默望着窗外发呆的锦玥听到了一声熟悉的温柔低沉的声线。
　　他用的魔息，没有惊动任何人，锦玥心脏砰砰跳起来，她感觉仿佛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从心脏蔓延到四肢，却还是故作沉稳地回道：“怎么，有什么事吗？”
　　对面沉默了下，而后传来一声轻笑：“没什么，你睡了吗，我在你屋外。”
　　这人有毛病吗？
　　狩猎就是每十天里去七天休息三天，今天刚这轮休息的第一天，不就今天白天躲着他没见嘛，竟是来堵人了。
　　“砰、砰、砰、砰……”胸口好像有什么东西比呼吸的声音还要大。
　　“吱呀——”锦玥一脸乌云密布地拉开了门：“干什么！”
　　慕枫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好凶啊，但他马上又望着她笑了：“你开门这么大声会吵醒齐大哥的。”
　　“……”不是她很大声，是门真的不结实，只要不特别小心就会出声好么？
　　“你来干嘛？”锦玥声音低下去了，他这个态度让她还怎么凶下去？可是不凶一点怎么让他死心呢？
　　这样想着她便努力杀气腾腾地看着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用来伪装自己的凶悍再也没法在他面前展现了，以至于要冷漠，还要付出演技，跟心疼。
　　慕枫也看着她，有点不知所措，她就是在明知故问，他又不好意思说，他想念她了，太想念了，以至于现在只是这么看着就觉得心满意足。
　　他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只好站在原地无辜地看着她。
　　锦玥凶巴巴地瞪了他半晌，扔下一句“不早了，回去睡吧”然后“啪”地一声关上了门。
　　“……”慕枫张了张口，有些茫然地看了会儿面前合上的门，终究是默默回去了。
　　他们明明住得很近，明明在过着比以前更安全的生活，却离得越来越远，他不要这样，他的本能告诉他他想跟她亲近一点，更亲近一点，却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是不是很多事不是他想的那样美好。
　　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有个人靠在门的那边，屏息听着他的脚步声，待到脚步声有了一段距离，她才轻轻把门拉开了一条缝隙，向外看去。
　　今天的夜色就像他们第一次一起去后山那样美，满天的星斗，月亮也格外地明亮，所有事物朝上的那面都笼罩着一层白霜，但面前的这一切都不如那个慢慢踱着步的少年的衣服洁白、突兀。
　　过了会儿，正走着的少年突然顿住脚步，回头向后看去。
　　什么变化都没有，夜还是那个夜，门还是那个门，在素白的夜里，寂静得有些无情。
　　他扭过头，是错觉吧，他怎么好像听到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夜里睡得极不踏实，醒来却不记得自己梦里梦到过什么了，起床时锦玥有些烦躁地在床上坐了半晌，然后甩了甩头发，洗漱起床。
　　她出来的时候齐夫人的饭已经快做好了，大家已经都坐到了石桌上。
　　锦玥装作困倦的模样眯着眼，不着痕迹地扫视了一遍四周，整个院子里，都没找到慕枫的踪影，她不知是放心还是失落地睁开了眼。
　　如果是这种碰面，她还能心安理得地认为这是必须的，是躲不掉的，又不是她自愿的，可是他没有来，她觉得自己好像有些愤怒，你怎么不守规则呢？
　　但其实最近几天回家和休息，她都以和小雨出去玩为由没有在饭桌上跟大家一起吃饭，猎户村风气自由，也没什么规矩，大家时常谁有空谁吃，如果借此刻意避开是错误，那也是她先犯的，她自作自受。
　　她已经这样对他好一段时间了，他终于生气了，决定不理她了么？锦玥心烦意乱地扒拉了下碗里的米粒。
　　奇怪了，今天的早饭，突然就不香了。
　　草草吃了两口，锦玥终究是没忍住，压低了声音问一旁的小罗：“你慕枫哥哥去哪了？”
　　小罗狼吞虎咽地干掉了最后一口馒头，正满嘴是食物。
　　锦玥有些无语地给他倒了碗水：“吃这么急做什么，又没人跟你抢。”
　　小罗连水带饭一起咽了下去，大声说：“锦玥姐姐不要想太多，慕枫哥哥是跟小川去集市了，他的箭囊坏了。”
　　“……”这孩子，声音不能小点吗？
　　果然，齐夫人扭过头看向锦玥：“怎么了，你们闹别扭了吗，最近都没怎么见你们在一起？”
　　锦玥尴尬地笑了笑：“狩猎不是已经一直在一起了嘛，回来就不用……”
　　齐夫人轻轻皱了皱眉，她看出来锦玥没说实话，他们之间确实是出了些问题，但他们的事还是他们最明白，她也不好干预太多，只能无奈地道：“你们俩啊，看着什么都愿意说，真有了问题，一个两个的，都喜欢藏着掖着，跟我们倒没什么，但你们之间，青梅竹马的，藏着掖着不好。”
　　确实是藏着掖着，他不说是以为她和他一样，所以无需说出口，她却是觉得不能回应，她不想再往下发展了，也不想伤害他。他们不是互通心意的青梅跟竹马，又叫她怎么说得出口呢？
　　于彼时的她而言，很多事不是提前指出了问题，就能避免错误的，该犯的错总要犯，该走的弯路总要走，所以即使后来她再怎么后悔，也没有想象过这时候换个做法会怎样，因为即使重来一万遍，有很多事，这时的她依然不能懂得。
　　锦玥心虚地应下了齐夫人的话，用右手肘用力顶了下小罗的胳膊，小罗也后知后觉地心虚了下。
　　教训完小罗，锦玥就默默坐在桌子上发呆。
　　小川是小雨的表哥，这事锦玥跟小罗知道的时候也觉得挺惊奇，但很多事就是这么巧，大概因为这个村子确实没几户人家吧。
　　跟小川一起去集市？这俩人已经这么熟悉了吗？自从他们三个救下了小雨，小雨就常常请他们去做客，有什么有意思的也喜欢叫上他们，锦玥就是想推脱也架不住小罗的软磨硬泡，加上她发现自己跟小雨还挺投缘，一来二去也习惯了这种活动，小川作为小雨的表哥，也经常跟他们混在一起，只是活动的时候她经常跟慕枫走在一起，也没见小川跟慕枫有多熟悉啊，她倒是被小川送过几回糖糕。
　　不过也是，慕枫跟谁熟悉简直是门玄学，只要他想跟谁熟悉，她都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最后他们肯定能成为朋友，至少那个人会把慕枫当朋友。
　　见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锦玥就起身帮齐夫人收拾碗筷，洗碗的时候两人都没再提刚刚的话题，而是聊了聊齐夫人在家的一些趣事，齐大哥是男人，又不常在家，孩子又小，齐夫人习惯了找锦玥聊天，但现在锦玥去狩猎，两人相处的时间就短了，所以一有一块做事的机会，齐夫人就喜欢找锦玥聊天。
　　洗完碗齐夫人就带着孩子去集市了。
　　来了猎户村之后，锦玥跟慕枫去过两次这里的集市，然后就死活不愿意去了，倒不是对这种事完全不感兴趣，着实是这里的集市没意思，除了一些打猎要用的东西，就是基础的日用品，连一般小姑娘感兴趣的胭脂水粉店都没有几家，更别提什么新鲜玩意了。
　　在魔族的时候，她刚刚从若水牢房逃出来，第一个到的地方就是鬼市。鬼市有半个城市大小，是魔族最繁华的地方，还有一些鬼族人照着生前人间待过的地方经营的店铺，虽然危险，也是真的华丽。
　　鬼市其实不止魔族有，魔族和鬼族各有一个。那么为什么魔族的也叫鬼市而不是魔市呢，那是因为魔族的鬼市是鬼族族长幽玄与魔族刚刚交好之时提出合办的，建设之类的工作都是由鬼族做的主力，建这个集市的目的也不仅仅是流通生活用品，只是后来鬼族与妖族大战，鬼族虽然战胜，却元气大伤，无力支持与魔族暗中进行的交易，只得暂时关闭了与魔族的通道，但先前有些鬼族在这里有了产业，留了下来，他们善于经营，加上这里魔族人也多，很快把这里经营了起来。
　　由于这里曾是两界相连的地带，空间存在缝隙，一些其他族人可以在特定的时期到达这里，这地方鱼龙混杂，魔族人虽然最多，却不能在管理上占绝对优势，谁想留在这里，就必须适应这里独有的生存方式。
　　想到鬼市就想到了那些心惊胆战的日子。锦玥有些恍惚，她是不是在这里待了太久，以至于消磨了斗志？但环境使然，即使她再怎么提醒自己，一些心态上的变化也不可避免，只是她不会因此就放弃对自己的提醒，这里终究不会是她的归宿，这也是她现在即使条件受制，也时常会在夜晚屏息修炼的原因。
　　那些事情，还有她心里那个遥不可及、连想也不敢深想的未来，她早晚都要去面对。
　　“咚咚咚”，门口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谁呀？”
　　“锦玥？小川！我是小川呀！”外面传来了少年比平时略显高亢的声音。大概是觉得自己长得和锦玥差不多大吧，他从来不叫自己姐姐。
　　锦玥开了门让他进来。
　　面容清秀的少年额头上带了些薄汗，看起来像是跑着回来的，他看见锦玥就提了提手里的东西，笑得阳光灿烂：“看，我给你买的糖糕，那个摊子又出新品了。”
　　锦玥眼睛亮了亮，正巧她早上没吃饱，这也太及时了。
　　“谢谢！”大概是被少年感染了，她也兴奋了起来，“进来一起吃啊，齐大哥他们都不在，你拘束什么，唉，他们在你也不用拘束的嘛。”
　　少年有些惊喜，也不推脱，跟着坐到了石桌对面。
　　锦玥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食盒，拿起来尝了一口，这一咬，鼻翼间是四溢的桂花香，唇齿间是带着桂花味的清甜，简直了。
　　“怎么样，摊主说这是用桂花做的，他研究了好久呢。”少年期待地看着她，好像那桂花糕是要吃在自己嘴里一样。
　　锦玥又嚼了两口，对他伸出了大拇指：“棒，太棒了。你也尝尝，给。”她拿出一块，递到了他面前。
　　少年愣了愣，然后又笑了笑：“我不吃，你吃吧，给你买的。”
　　锦玥扁了扁嘴，觉得过意不去。他们两人也不是多熟，他已经给他送过好几次好吃的了，拒绝了就说为了感谢对自己表妹的救命之恩，不然心中有愧，可是总这样，新到的糕点他都没吃过就给她送过来，她也会过意不去的嘛。
　　“哎呀，叫你吃你就吃嘛，反正是你买的，我就借花献佛了。”
　　“这……好。”少年伸手接过了糕点，咬了一口。
　　“怎么样，好吃吗？”锦玥一脸期待知音的神情。
　　少年脸色有些纠结：“好吃是好吃……”
　　“那你怎么这个表情？”
　　“我长得也不像佛啊。”
　　锦玥愣了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借花献佛不是这个意思的，它讲的是一个穷人为了向佛祖表达谢意，借了别人家的花，后来用来表示用别人的礼物做人情，‘佛’就是收礼物的人啦。”
　　“原来是这个意思的，你懂得真多，还有……”
　　一边吃一边聊，一眨眼竟然已经过了一个时辰，糕点吃完了，少年有些依依不舍地小声抱怨：“这糕点怎么就这么点。”
　　这话自然逃不过魔族的耳力，正摸着肚子的锦玥笑了起来：“这还不够啊，再来我真的要胖了！”
　　闻言，少年也笑了：“你这么瘦，胖点更好看。”
　　“是嘛。”锦玥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大概是没有什么别的感情说话也没有什么顾虑，锦玥觉得这少年直率得很，做朋友也没什么压力，便说：“你不要每次来都带糕点啦，太破费了，你要是想来找我玩就直接来找我啊。”
　　“真的？”少年喜出望外，“我会来找你的，但是糕点我还是要带的，毕竟还要感谢你救了我表妹呢。”
　　又是救表妹……就不能有点诚意换个理由吗？
　　“那你表妹出事还有慕枫跟小罗帮忙了呢。”锦玥不甘心自己的建议就这样被驳回，有些不服气地说。
　　谁知少年一点也没有松口，甚至还笑了起来：“对哦，那下次我也给他们带。”
　　锦玥服了，她说不动他，突然，她想起来一件事：“对了，慕枫呢，他不是和你一起去的集市吗？”
　　“嗯？”少年想了下，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这个人，“哦对，我们是一起去的，但是回来的时候我走的太急了，比他早了一些，他可能又去忙别的事了吧。”
　　“噢。”锦玥了然地点了点头，有点小失望，她还以为自己上午能看见他呢，“这样啊……哦，你要回去了吗？那我送送你吧。”
　　慕枫是临近中午时回来的，他刚到，后面齐夫人就带着孩子们回来了。
　　看见慕枫，锦玥心中一喜，她还以为他中午也会避着她呢。
　　“你上午做什么去了？小罗说你就是去买箭囊的。”待到慕枫也跟进来给齐夫人帮忙的时候，锦玥低声问他。
　　慕枫脸色不是很好，语气却还是一如既往的低沉温柔：“买完箭囊我看时间还早，就去后山修炼了。”
　　锦玥点了点头，不疑有他。
　　就这么别别扭扭地过了几天，一天狩猎的中午，小罗突然道：“慕枫哥哥，锦玥姐姐，我有件事情想对你们说。”
　　“什么事？”又是不约而同的问话。
　　“就是……从明天开始，我想和小雨一起狩猎，她一个女孩子怪危险的，谢谢你们对我的照顾，但是我不能被照顾一辈子，我也要学着去承担一些事情了。”这话说得几分坚定，几分羞赧，还有几分忐忑。
　　锦玥察觉到什么似的往一个方向看了过去，果然看到了小雨急忙转过去的头，还有隐隐发红的耳尖。
　　慕枫拍了拍他的肩：“好啊，好好对她，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就来找我们，你知道我们喜欢去什么地方，今天下午，我们好好玩一玩。”
　　这一眨眼，这俩人就要成了，锦玥莫名也有几分开心。其实成的也不仅仅是他们，就这个狩猎，已经有好几对儿很稳定地狩猎的男女了。
　　几人正开心着，远处就走过来了一个少年，来跟他们打招呼：“大家挺开心啊。”
　　“小川。”有些兴奋的小罗跟他挥了挥手。这伙人辈分已经彻底乱了，小川跟锦玥慕枫以同辈相称，小罗管他俩叫哥哥姐姐，小川和小罗还以同辈相称。锦玥扶了扶额。
　　“小罗。”他一边应，一边朝锦玥和慕枫点了点头。
　　锦玥朝他挥了挥手，慕枫眸色暗了暗，点了下头以示回应。
　　小川看了眼锦玥，笑得阳光灿烂，他给正在烤兔子的慕枫递了个纸袋：“我新买的调料，觉得还挺不错的，给你们也带了一份。”
　　慕枫打开纸袋闻了闻，朝他微笑着点了点头：“确实不错，谢谢你了。”
　　“真的吗，我也要闻一下。”
　　“给。”还不等锦玥凑过来，慕枫就自然地朝她那边歪了歪，在她面前打开了纸袋，声音温柔地简直能掐出水来，“是不是很香？”
　　锦玥被他撩的一瞬间屏住了呼吸，硬是没闻出什么味儿，只好强撑着颜面隔空对小川比了个大拇指：“味道不错的。”
　　小川眼里有些黯然，却还是对她的肯定笑了下：“你们接着做吧，我也赶着做去了，我同伴还等着我呢。”
　　“这就回去了啊。”小罗朝他挥了挥手，“谢谢啊。”
　　“没事，别客气。”
　　等他走远了，锦玥才想起来个问题：“他同伴是谁啊？我好像从来都没问过。”
　　“你对他很感兴趣？”慕枫瞟了她一眼，轻飘飘地扔了一句问话，身子退了回去继续生火。
　　“哪有，我就是有点好奇。”锦玥觉得自己冤得很。
　　慕枫对这个回答不置可否，只接着她刚才的问题说：“他同伴就是小申，平常总跟我一起出去的那个。”
　　锦玥在记忆里搜索了一通，想起了某个来老齐门口叫过慕枫的白白胖胖的身影。
　　“就是他啊，这世界可真小，怪不得你俩挺熟的样子。”
　　慕枫给烤兔子翻了个个儿，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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