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祭

作者:墨色亦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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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清凉的微风从二人只见穿过,捎带走了那四个低声的字。
      言鹤没听清,茫然道:“……什么?”
      燕思归复又抬头,直直与言鹤对视,柔和的目光里满是坚决与果断。
      言鹤目光锁住那双眸子,他从燕思归浅色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那是一个满身华服,看上去人生顺遂前途无量的自己。
      言鹤想。
      可那也是一个身不由己的自己。

      “好。”言鹤听见自己说。
      燕思归有些惊讶:“你不问问原因?”
      言鹤摇头,满不在乎地回答:“没什么好问的。如果这样做能帮到你,让你开心,好像没什么需要犹豫的。”
      燕思归表情空白了一瞬,完全没有料到言鹤会这么说。
      燕思归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心里重重跳动了一下,随后将自己皮囊之下搅得一团遭,一直在沸腾,不知停歇,整个人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处理。
      燕思归头一次面对这种情况,不明白,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一时间几乎怀疑燕思归的话里带了什么咒术。
      该死!没问题就没问题,干嘛说的这么、这么……

      燕思归有些无措,无措的最终结果是:
      言鹤眼睁睁地看着燕思归丢下一句“那就从长计议,我先歇息了”,就直奔屋内。
      屋子门在他眼前打开,随后又无情的闭合,徒留言鹤一人有些萧瑟地站在原地。
      言鹤:“……”害羞了吗?
      言鹤无声的笑了。
      方才那句话,是他顺口一说,却也是他发自内心下意识想说的。

      *

      林间树木枝叶繁茂,本就已经达到了遮天蔽日的效果,加上夕阳西垂,这会儿林间更是凉爽,只有天边的红霞艰难地穿过枝叶的围墙,在缝隙中透过,给翠绿的林间添了几抹别样的美。
      言鹤看见了十二岁的自己——那会儿的言鹤不需要装纨绔,相比于宗室内其他皇室子弟,他那会儿算是自在,也相应地比其他同龄人多了些顽皮。
      那年皇帝还没那么无药可救,平王尚在军中,他母妃也跟着去了,京城里只留了他和一众奴仆,还有在府里多年的老管家。
      管家看着他长大,心里溺爱他,再加上小言鹤毕竟是主子,也不敢多干涉他。
      于是在管家处理府里琐事的功夫,小言鹤威逼利诱的带着人跑到了京郊,随后钻进了这片林子,甩掉了随侍的奴仆。

      小言鹤那会儿只觉得自己有本事,能以一己之力将那些人都甩开,心里窃笑,安然的在林子里晃悠,不知不觉间朝着西边走去。
      林子西面是片开阔的地方,树木有些稀疏,刚好能看到金色的夕阳和天边璀璨的红霞。最靠近树林的地方有条小河,红霞与金光交杂,给清澈的河水染出了一副画作。
      场景美极了,然而最美的却是河边的石头上坐着个比他小一些的男孩,男孩那时穿着一身道袍,墨发束在头顶,正低头看一本晦涩难懂的书,长长的睫毛随着眨眼的动作而起伏。男孩面色淡然,然而眉间却紧锁着挥之不去的愁苦,小言鹤顿时明白了那是什么——
      那时面对着书本的痛苦啊!
      原本小言鹤是被男孩的美貌所吸引,到这会儿却是由衷多了一丝感同身受,觉得对方也在受着书本的折磨,自己这是遇到了知己。

      言鹤现在回想起自己后来的举动,都忍不住想捂脸——他那时想找男孩去交个朋友,将人拉出苦海,可大概是小孩子趣味性更多的缘故,他想吓、不,他想给人一个惊喜,于是他突然飞扑上前将人一把抱住,但可惜用力过猛,男孩儿原本离河太近,两个人一起落了水。
      所幸水不深,二人又都会些凫水的功夫,安全上了案。
      可惜男孩还没看到导致自己飞来横祸的罪魁祸首的面貌,罪魁祸首便被赶来的奴仆带走了。
      后来管家将这事告诉了远在边疆的平王,平王在回京后第一件事便是面带亲切微笑,毫不手软地给了小言鹤一顿揍,在燕思归院子里喝茶吹风的言鹤表示,那都是过去的事情,并不重要了。

      言鹤坐在之前那个凉亭里,想起那顿打,有些肉疼,他冷静地将茶盏里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继续回味那些陈年旧事。

      再后来……
      平王小言鹤的无理取闹之下找人去查那天言某没交上的朋友,最终得知,归山燕家的长子每天去那边读书,说是磨炼心智云云。还有平王顺口一提言鹤小时候被燕家主救过的一桩往事,言鹤自此派人盯着燕思归,默默地关注着这个不幸被他带进水里的好看的弟弟。

      言鹤放下空了的茶盏,将视线挪到燕思归所住的内室闭合的窗柩上,嘴角不自觉地浮起一抹笑。
      良久,他起身回了隔壁。

      *

      翌日。
      京城繁华街市上最大最华丽最昂贵的酒楼里。
      荆白满脸怨气地目视燕思归和言鹤一起走进包厢,一一落座,周身散发着低沉的怨气。
      燕思归和言鹤对视一眼,显然没明白他这是怎么一回事。
      “二位,昨天休息的好吗?”荆白努力压制着快要喷薄而出的怒火,皮笑肉不笑地问。
      燕思归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听出了荆白话里的咬牙切齿,转念想到那天晚上言鹤敷衍荆白说‘替他去跟大将军说清楚’的鬼话,又想到对方也算是帮了自己,一时间想说些什么宽慰对方,却不知掉说什么,毕竟他们不熟。
      他眼角看向言鹤,想看他怎么解释。
      可惜姓言的明显不觉得愧疚,毫无心理负担的笑出声,甚至顺手夹了一筷子菜放到燕思归面前的碗里,只听他道:“挺好的,神清气爽,精气十足。”
      荆白心中悲愤忍无可忍:“言鹤!你有没有心!我爹说我寻花问柳不知悔改,罚我抄了三回书,还叫我跪祠堂。我这都是为了谁?结果你说好帮我澄清,我却连个影子都没见到!”
      燕思归:“……”
      这一声声血与泪的控诉听得他都觉得悲愤,然而被苦主控诉的人眨巴眨巴眼睛,毫不悔改,“噗呲”一下笑出了声:“好像也没说错?别告诉我那天晚上跟姑娘们聊了几个时辰,一起看星星看月亮的人不是你。”
      荆白:“……”
      荆白一下泄了气。
      那确实是他,可他并没有真的做啊。
      跟姑娘说说话就被罚,这是什么道理?想想还是委屈,他愤愤:“你做东!”
      “嗯嗯本世子做东”,言鹤一边敷衍一边用公筷给燕思归夹菜并叮嘱,“这餐记我账上——快吃饭。”
      荆白:“……”
      荆白一脸郁气地白了他一眼,拿起筷子吃饭,像是要把受得委屈都给吃回来。

      言鹤和荆白狐朋狗友习惯了,席间向来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所幸燕思归也根本不在意这些,一顿饭吃的还算融洽。
      至少荆白的委屈终于被冲淡了不少。
      “那天我就问了”,荆白吃饱喝足一抹嘴,问:“之后有什么打算?”
      燕思归先前在吃饭间便已向荆白道谢,还敬了杯酒,之后交谈下来二人也便成了熟人,按荆白的话说,“生死之交,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虽然他不太明白跟荆白的生死交在哪里。
      “我打算入仕”,燕思归道:“我要查梁振的事情,自然接近他,官场就是最好的途径。何况……说不定还能查出些别的什么来。”
      他要报仇,可朝廷并未允许私下寻仇,触犯律法的事燕思归向来不做,何况梁振一条人名并不足以解恨,燕思归更想看他生不如死,悔不当初。
      “入仕?”荆白有些讶异,“别告诉我你想这个时候开始读书。你们家这个……恕我冒昧,学四书五经吗?”
      燕思归不觉得被冒犯,毕竟科举向来是以儒家为主,而他家家传的天师一职却偏向于道家,别人由此误会并不奇怪。
      “学。”燕思归肯定的回答,随后聊起眼皮,微笑,“你们可能对天师这个身份有些误解。我们虽然学一些玄妙的东西,可毕竟只是少数,世人也不一定用得上我们,所以大多数人只要有机会和条件都会学四书五经,以期哪天被人当坑蒙拐骗轰出来而吃不起饭时,凭借所学找一条出路。”
      荆白:“……”
      言鹤:“……”
      二人听了这一番言论,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半晌,言鹤笑着捧场,夸赞说:“真有先见之明。”
      燕、荆二人:“……”
      燕思归没理他,又说:“我曾经有幸得过李自秋先生的称赞。此外,我其实参加过科举,勉强进入了二甲前列,只是当时因为一些原因,没有入朝为官。”
      燕思归轻描淡写地交代了一番,言鹤和荆白却沉默了。
      李自秋……这是上一任宰相,去年刚刚致仕。
      荆白吃惊之余暗道:嘶——有点厉害!
      言鹤却是在记忆里思索,寻思自己没有收到过燕思归见过李老先生,还被夸赞过的消息啊。不对,他什么时候参加过科考???

      “可是,”荆白突然指出了一个问题,“二甲前列的名次,说低不低,可也算不得高。科举一次接着一次,朝中新的官员隔几年就会有,你之前没有选择入仕,现在恐怕是不好办了。”
      燕思归皱了皱眉,轻声说:“你说得有理,但总能找到办法的,慢慢来便是。总归‘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等得起。”
      燕思归话说的轻柔,荆白却是感觉浑身有点冷。
      “劳驾,二位跟前还有一个人呢。”言鹤眼光扫过燕思归和荆白,最终定格在燕思归脸上,目光对视间,燕思归从里头看出了满溢的幽怨:“好歹我也是个世子,目前唯一一个在京城的世子,往朝中插个人还是做的到的。”
      燕思归眼神复杂,刚想说些什么,却听荆白道:“你?你自个儿还没个一官半职呢。”
      “本世子无官无职是因为本世子淡泊名利,不愿意掺和到那官场里头,但凡我想,什么职位……”
      眼见言鹤越说越离谱,荆白翻了个白眼,作哀求状:“您老且住嘴吧!”
      空气中暗潮涌动,被打断的言鹤蓄势待发,眼神不善地盯着荆白,而荆白似乎已经习惯了,满脸戒备,随时准备逃命与反击。
      战况似乎一触即发,这时,燕思归抬手拉了把言鹤的袖子,道:“你不愿意掺和就别管这些了,我自己想法子便是。”
      言鹤瞬间熄了火,坐了回去,没再分一个眼神给荆白:“什么不愿意掺和?我爹都催了我很多次了,我也正得入朝,举手之劳,你不用太感谢我。”
      燕思归:“……”
      荆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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