漩涡

　　“大爷，放了支架这几天没什么不舒服吧？“尤念正在查房，68床这个大爷前几天做冠脉造影时发现了有几根血管确实堵得厉害，有根完全堵塞，当时就在介入室门口与家属沟通安装了支架。
　　“没啥子其他不舒服。”大爷现在精神明显比之前好多了，胃口也逐渐好起来，“尤医生，我啥子时候能出院？”
　　“如果没什么不舒服就再观察两天，安排这周四出院，行吧。”
　　查完房，正坐在办公室下今天的医嘱，手机响了，尤念接通电话： “喂？主任。”
　　“尤念啊，一会你收个病人，中年男性，考虑冠心病，这次来医院是准备做冠脉造影，安排一个VIP病房。”龚主任在电话这头安排。
　　其实在医院最害怕的就是熟人，更何况这种住VIP的大熟人，一般非富即贵。
　　“好，已经办入院了吗？”
　　“对，差不多半个小时到。”
　　挂断电话，还能怎么着，继续当牛马呗。
　　赶着把新开医嘱下完，尤念才到V3病房，发现套房里只有一个护工在收拾东西，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乍一看并不像五十多岁的年纪，精神抖擞，没有一点病态。
　　对方似乎正在与电话里的人争执，“我人不都到医院了嘛，哎呀行了行了，年纪轻轻罗里吧嗦，我挂了。”
　　得，还中气十足。
　　咚咚咚——
　　尤念敲了敲门，表明来意，“你好，我是你的主管医生，我姓尤。我来问一下基本情况。”
　　看了眼病人信息牌，姓覃。这个姓可不多见，恰好她认识一个。
　　按照流程询问完病史后，尤念简单解释了后续治疗，“今天先把入院常规检查做了，还有心脏彩超，颈部血管彩超，明天再做冠脉cta。等这几项检查结果出来了，如果确实有问题，我们就安排冠脉造影。等会儿我开好检查单就拿给您。”
　　说完便准备离开病房，似是又想到什么，转身问到——
　　“覃叔你家属呢？最好有家属陪同。”
　　“他们都没空，保姆回家拿生活用品了。”
　　尤念点了表示了解，“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让护工来办公室找我。”说完就离开了病房。
　　覃炳恒看着眼前这个医生虽然年轻，但行事干练果断，不拖泥带水，客套疏离却又不失关心。
　　尤念回到办公室，利索的下完医嘱，写好入院记录，连着检查单和各种入院告知一起打印出来，准备一会儿找V3病人签字。
　　吴姨正把刚带的行李箱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摆好，嘴上不停唠叨，“先生，你非要趁两兄弟没空的时候来住院，到时候他们忙完了能念叨你好一阵。”
　　尤念敲了敲门，房间里的人听到声响，望向门口，覃炳恒率先开口，“尤医生。”
　　尤念看着病房里那个和蔼的阿姨，这应该就是保姆了，微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这是检查单，检查地点这上面有，等会儿护士抽完血就可以去预约。”尤念把检查单交给一旁的阿姨，又拿出另外几张，“这是入院记录还有各种告知书，麻烦签下字。”
　　尤念把笔递给覃炳恒，用手指了指需要他签字的地方。
　　“今天暂时没有液体，另外明天冠脉cta会打造影剂，做完后记得要多喝水，有什么不舒服就及时告诉我。”签完字尤念就离开了。
　　“这小尤医生真是哈，又高又白，还是三甲医院的医生，这父母得多省心啊。”吴姨感叹着，“就是感觉性子淡了点。”

　　忙完已经中午，尤念换下衣服去食堂应付两口，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她妈苏清，接通电话， “喂？在上班？”
　　“嗯。”尤念敷衍应对。
　　“明天中午空出来在你医院附近跟小周吃个饭。”介于每次发微信尤念都爱答不理，这次苏清直接电话通知。
　　“没空，我明天值班。”尤念脱口拒绝。
　　“那就后天中午。”
　　又是没得商量的语气。
　　尤念知道，今天拒了这个小周，还会有小李小王小张小陈，这事永远没个了断。
　　“我说了不想结婚，再过十年我也不会，你别费这力气。”尤念眉头紧皱，语气中迫切的压抑着此刻厌烦至极的心情。
　　“尤念，你怎么说话的。”苏清在电话里严声呵斥。
　　“我就真的很好奇，你是怎么严于律人，宽以待己的。”
　　尤念心中的不耐烦此刻被一种发自内心的荒谬、一种无法沟通的绝望所代替。
　　她缓缓吐了口气，尽量放平情绪，开口道：“你可以为了追求你的事业离婚然后远走他乡，到头来要逼你的女儿去接受你自己都认为是累赘的婚姻，如果实在很想结婚的话，你自己可以再结一次。别再执意让我结婚了，好吗，妈妈！”
　　“当初我跟你爸离婚有很多原因，再说世界上的男人也不全是你爸这样的，你别因为我们的失败就产生消极想法。”
　　“又来，又来，还有完没完。”尤念满脑子都是对牛弹琴的无奈，不欲再与她妈争执。
　　“我明晚的航班到C市，后天中午我会把地址发给你。我还有事，先这样。”苏清下了最后通牒，没等尤念拒绝就挂断了电话。
　　窝了一肚子气没处发，尤念握起拳头朝着空气狠狠锤了几下，又剜了眼路边的树，“你怎么活的这么轻松，开心能看，伤心能吊，也让我当当树呗。”
　　被这一通电话扰乱了吃饭的心情，尤念索性回了办公室，点了杯咖啡和面包，凑合两口。下午除了处理特殊病情去了病房，其余时候黏在椅子上，一步未离地在办公室办出院补病程。
　　下班之前按例要查房，最后到V3病房时，病房里的人正准备吃晚饭。
　　尤念敲门走进去，“在吃饭呢？”
　　“正准备吃呢。尤医生，这个点还没下班吗？”吴姨听到声响后站了起来。
　　“查完房就准备下班。”尤念转头对着覃炳恒交代到，“今天的检查结果出来了，我看了，从颈部血管彩超上来看确实有粥样硬化斑块，但心脏功能是好的。其余没什么特别的。”
　　“另外，明天早上做冠脉增强CT，会专门有护工带你们去。今天有什么不舒服吗？”尤念循例问道。
　　“没什么。”覃炳恒回答，“就是胃口不好，不太想吃东西。”
　　“这个只能克服一下，家里可以多提供些菜式，但要低脂低盐。肉汤就别吃了，多吃蔬菜。”尤念对着吴姨解释。

　　回家路上，尤念开车路过一家火锅店，今天中午没怎么吃，闻到牛油香味顿时食欲大增，立马打电话给夏屿霖让她出来吃饭。
　　两人在饭桌的老规矩，从老板上级蛐蛐到客户同事，最后再把读书时期讨厌的人拿出来反复鞭尸，这一天的憋屈心情顿时消散了大半。
　　背后说人坏话不好。
　　没关系，都是实话。
　　第二天被闹钟吵醒——
　　尤念烦躁的用被子盖住自己的脑袋，到底谁发明的上班，谁！
　　想去当动物园的猴。
　　躺在床上的三分钟里，尤念用心的哄着自己起床，“尤念，起床吧，不起床挣这个窝囊费怎么养孩子，孩子们嗷嗷待哺，马上又要出新专辑了，起吧，起吧。”
　　区区小命，何足挂齿。
　　起就是。
　　掀开被子，不给自己后悔的机会，立马跑向卫生间洗漱。
　　尤念换好衣服，一切收拾好后开车去了医院，这辆白色的奔驰c260L还是她毕业时她爸送给她的，虽然说她爸这个人做丈夫不及格，做父亲倒是大方，每个月钱照给，也不过度嘘寒问暖，唯一不好的，就是爱表演其乐融融一家人。
　　到医院照例交完班，查房的时候，又给V3的病人交代了注意事项，主任熟人多上点心总不会错。
　　下午尤念拿着报告到V3病房，“覃叔，没感觉不舒服吧。增强CT报告出来了，确实看到有血管狭窄，那就安排明天做冠脉造影吧。”
　　“我解释一下这个检查，它是从桡动脉扎个管往里打造影剂，能清楚的看到造影剂流经冠脉的情况，可以把血管堵塞看的更清楚，如果中途觉得有必要做支架，也会当场跟家属沟通，立马安上。”
　　“但是这个必须家属在，也必须要家属签字。”尤念想起之前问病史时知道覃炳恒有两个儿子，开口道，“您儿子今天能来医院一趟吗，我跟他谈谈您的情况。”
　　覃炳恒躺在病床上，手上吊着针，思考后开口，“他们都在忙。”
　　有钱人的家事也太复杂，生病了也没见孩子来看望。
　　“那你们商量一下，我今天值班，一直都在医院，到时候让家属来办公室找我就行。”尤念觉得自己不方便继续呆在这里听他们的谈话，说完后先行离开。
　　其实尤念真误会了，两兄弟在入院那天就分别打过电话问候，覃炳恒没接到就给吴姨打。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蛐蛐人蛐蛐多了还是怎么，今天不停地有新病人入院，忙得尤念晚饭都是随便点了个饭应付了两口。
　　处理完今天第11个新病人的入院，尤念瞄了眼时间，已经晚上8:15了。
　　伸了个懒腰，转动了两下咔咔作响的脖子，准备去小卖部买点东西。
　　尤念起身走出办公室，路过护士站时，今天和她搭班的护士是钟姐，她打了声招呼，“钟姐，我下楼一趟，很快回来，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护士站里的那个人正在专注的对着电脑核对信息，点头示意自己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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