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

　　月樊刚来到这个观测站的时候是很不习惯的。
　　季节关系，茫茫的草原变成了植被稀疏的半荒漠，西北风还一直吹，在室外不出半分钟衣服里外就能钻满沙尘。
　　“天气预报说明天过后能有几天不刮风，兴许就能达到观测条件。”饭堂吃饭的时候，观测站的张工安慰来了两天都只能窝在站点里的月樊。
　　月樊点点头。

　　因为风沙大，一些职工选择在宿舍留宿，不回家。
　　月樊洗完澡下楼接水，在楼梯口就听见吉他的声音。进了休息室发现，除了要值班的唐博士，留宿的众人都聚在一起边吃零食边听设备维护员小马弹吉他。
　　一曲终了，众人纷纷招呼月樊加入他们聊聊天，听听歌。月樊询问小马能不能借他的吉他。大家一听月樊会弹吉他，热情高涨地点歌，还有个大哥拿了手机问可不可以拍照。
　　月樊愣了愣，说：“可以，麻烦你帮我拍个视频吧。”

　　文梨洗过澡，擦好身体乳躺在床上刷手机。看了几个视频，眼睛发涩，于是退出来点开微信。她每天都会点进月樊的朋友圈看一眼，尽管知道他不怎么发圈。

　　但今晚她刷到了他的更新。一反他冷冷清清的风格，镜头里满满的人，弹着吉他的月樊被围在中间。
　　在一群人里，月樊是最显眼的那个。

　　她给月樊发微信：你在哪里呀？
　　月樊很快回：在西疆的天文观测站。

　　文梨思索片刻，打字：那边很冷吧，注意保暖。
　　刚喝完一口冰可乐的月樊看到文梨的消息愣了愣，找了一个萌萌的笑脸表情回过去：好的。
　　过了会又加上一句：你也是噢。

　　文梨没和他聊太久，毕竟第二天还要上班。二十六岁，身体已经明显和年轻一点的时候不一样了，熬夜第二天就别想精神好。

　　第二天果然放晴了。
　　观测设备申请到的使用时间就那么两天，月樊通宵观测，早上补一觉，下午又得起来整理数据。
　　这么熬了两天，就到了要回程的日子。

　　月樊在房里收拾行李，有人敲门。是张工和他太太唐博士。他们得知月樊是江城人，托他捎点东西回去。
　　正说着话，唐博士突然接到一个视频通话，她走出门去接通，一个小女孩脆生生喊妈妈的声音传出来。

　　张工的眼神一直追向门外，面带微笑看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张工转头向月樊解释：“我女儿，太久没见了，想念得紧。”
　　“您女儿在江城？”月樊随口猜道。
　　“是啊，跟姥姥姥爷，那边环境好一点。”张工突然叹口气，打开了话匣子，

　　“我大学毕业进到江城天文台，和我老婆是同事，第一眼就对她有好感。不过还没来得及表白，就接到我妈通知说我爸进了医院。
　　爸妈年纪大了，我又是独生子，就辞了天文台的工作回了西疆老家。没想到我老婆，什么关系也没确定下来，就敢追着我来西疆，劝她回去也不肯，把我岳父岳母都气死了，坚决不同意我俩这事儿。”

　　“后来怎么办？”月樊听得专心。

　　“我爸身体好转后，我跟我老婆一起回了趟江城，去见她爸妈。我是使尽浑身解数，拼命表现，承诺一定会对我老婆比对自己还要好，才终于让他们二老松口。
　　现在我们在观测站工作，离我爸妈家也就一个小时的车程，照顾他们还算方便。就是亏欠了女儿，一年也就见那么一两回，幸好姥姥姥爷把她教育得很好。”

　　唐博士这时候进门来了，拍了拍张工的肩膀：“又在讲我们那些陈年旧事啊，人家月樊一个小伙子哪耐烦听你这些？”
　　月樊看向他们，眼神真挚：“不会，您和张工都很勇敢，我很佩服。”
　　张工乐呵乐呵地摸了摸头，脸上没有了惆怅的情绪：“要感谢我老婆当年那么坚定，我们才有今天。”
　　他看向唐博士，两人相视一笑。

　　“东西有点重，麻烦你了月樊。”
　　张工和唐博士出了房间，交谈的声音在走廊回荡。

　　“说嘛，你当年怎么忍得了我爸妈的冷眼挑刺的啊？”唐博士问。
　　“你还记得你来我家找我，我让你回江城去不要再联系吗？”“嗯。”
　　“你被我说得都快要哭了，还是倔着不肯走，说愿意和我一起照顾我爸妈。
　　一个女孩子，放弃优渥的环境，放下骄傲来到离家那么远的地方，你都那么勇敢，我怎么能怂？我那时候就想我这辈子认定你了。”

　　话声渐弱，直到听不见。月樊站在行李箱前，若有所思。

　　回到江城，月樊先去了一趟爸妈家。其实市区的公寓是月樊回国后才搬进去的，乔苑的别墅才是他长大的地方，对他而言更有家的归属感。
　　难得爸妈两人都在家，月樊和他们一起吃了午饭。下午就出门去送东西。

　　唐教授父母都是文质彬彬的老人家，热情地留他喝茶吃点心。小孙女乐乐很有礼貌，也很活泼，和月樊一起玩了好一阵子游戏，分别的时候还甜甜地跟他约定：“哥哥下次还要来哦！”

　　接到月樊微信电话的时候文梨正把自己包在被窝里等待止痛药起效。她第一天来大姨妈，疼得蜷成一团，好在是周末不用上班。
　　“月樊？有什么事吗？”她的声音都是虚浮的，拖得缓慢。
　　月樊本来是想问她要不要他带回来的西疆干果，除去给爸妈家留了些，他就想着送给文梨——他上次在她家看到桌子上放了好几罐的坚果和果干。

　　他一下子担心起来：“你是不是不舒服啊？”声音轻得都快听不见了。
　　说话对文梨都是折磨，她缓了缓，吃力地挤出一句：“嗯，我肚子疼。”
　　“有多疼？看医生没有？”他语气中的焦灼仿佛带着火星，燎了一下文梨的心。

　　“不用看医生，我吃了止痛药。”
　　“自己吃药怎么行呢，要给医生看看是什么问题啊！我现在去你家带你去医院！”月樊利落地挂了电话，开车往文梨家赶。
　　文梨握着结束通话的手机愣了几秒，重新缩回了被窝。

　　迷迷糊糊快要睡着间微信电话声响起，月樊到了。文梨支撑着起来给他开门，然后也顾不上仪态，弓着腰挪到沙发边半躺下。
　　月樊蹲在她面前，温柔而担忧地问：“我抱你下楼，好不好？我们去医院。”

　　“真的不用去医院，”文梨抬头看他一眼，“我就是生理期肚子疼，原发性的，去医院医生也是开止痛药的。”难为她解释这么一大段。
　　月樊明白过来，看着她痛苦的样子，也顾不上害羞，只是问：“怎么做你能舒服点？”
　　“我想回房间躺着。”文梨说着就要起身，月樊搂住她的肩膀：“我抱你进去。”然后她就以一个不标准的公主抱姿势被他搂进了怀里。

　　月樊轻柔地把她抱到床上，为她盖好被子。
　　“能不能帮我把暖水袋充下电。”文梨把暖水袋从被窝里拿出来，“充电线在外面茶几上。”月樊接过，立即转身出去。
　　过不久，一个暖烘烘的热水袋重新被塞进文梨的被子里。
　　热水袋熨烫下胀痛减轻，她闭着眼睛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醒过来时肚子已经不怎么疼了，文梨披上衣服走出房间。
　　月樊从厨房里出来：“你醒了？还有那么难受吗？”文梨摇头：“好很多了。”
　　“我煮了红糖姜汤，你要不要喝一点？”
　　文梨有点惊讶：“好呀，谢谢。”

　　月樊坐在餐桌对面看文梨喝了一口姜汤，有点紧张地问：“味道还行吗？”
　　姜汤是不怎么好喝的，但是文梨冲月樊笑了笑：“不错。你怎么想到给我做这个的？”
　　“我上网查的。”月樊不好意思地看着她。

　　文梨仰头把姜汤一饮而尽，被辣得皱眉：“啊，好辣，不过暖和多了。”
　　“我还煮了白粥，你要吃吗？”
　　文梨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嗯。”

　　月樊又去厨房舀了一碗粥出来，轻轻放到她面前。
　　“你要不要一起吃一点？”文梨看了看手机，已经是晚饭时间。
　　于是两个人就对坐着吃起了粥。明明只是一碗白粥，两个人都吃得有滋有味，一本满足。

　　月樊把所有的锅碗都洗干净了才走，还帮忙拎了一袋垃圾下楼。

　　只剩下文梨的客厅变得空荡荡的。
　　她打开投影仪放起电影，手上拿着月樊留下的干果当零食，每吃一口脑海里都想着月樊。
　　这个小孩怎么那么好呢，好到她都控制不住地想要喜欢上他了。

　　殷舒侯一帮人组了局，给从西疆回来的月樊接风洗尘。几个男人各捧着一杯红酒在喝的时候，月樊还在吃会所的牛扒餐。
　　“小樊没吃晚饭啊？”刚进门的许敬宸问了一句。月樊想着自己在文梨家喝的那碗白粥，嗯了一声。

　　殷舒侯问虞皖那试探进行得怎么样了。虞皖看了看月樊：“三次，文梨都没有出轨的地方。”

　　他不知道月樊都去过文梨家两回了。

　　“那就行了，放心了吧？”
　　虞皖迟疑：“我不知道要不要再试第四次。”
　　“唉呀你这人。”许敬宸拍拍他肩膀，“差不多得了，小樊那么好看，我要是文梨，再多见几次都把持不住。”

　　虞皖低低“嗯”一声：“就到这里结束吧。”他转头看向月樊：“小樊，瑞斯是你们家的产业吧，能不能帮忙联系一下他们经理，想定两个活动厅办年会。”
　　“行啊，我问问。”月樊拿起手机，“两个厅？瑞斯有个活动厅挺大的，应该可以了。”

　　“另一个我打算布置来向文梨求婚。”
　　月樊的手指停在屏幕上好几秒没有动作。

　　“要订什么时间？”月樊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
　　“12月31号，顺便一起跨年。”虞皖沉浸在想像的蓝图里，有些飘飘然，没发现月樊略显迟钝的反应。
　　“那天请你们也都出场见证一下。”

　　几个人都表示一定到。月樊借着打电话走到窗边，没有回应。
　　身后他们在讨论请哪家的场设，月樊站在落地窗前回应着手机那头的酒店经理，暼到玻璃反映出的他神色落寞的脸，嘲讽地扯了扯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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