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行

　　时鸣踏着月色回了家，匆匆洗了个澡，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时鸣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又回到了小时候。

　　他还住在那个低矮破旧的房子里，母亲翻遍家里的每个抽屉也没找到一个钢镚。她捂着脸对着他哭，呜呜咽咽地说：“今天又没有钱买菜了。”

　　时鸣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就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什么也不做。

　　沙漏中的细沙在哭声中消失殆尽。

　　时鸣被黑暗吞没，深深陷入。

　　像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每次快开学，家里总是一言不合就开吵。母亲和父亲要学费，父亲的办法则是沉默，没钱，或是和母亲吵一架，然后逃似的离开。

　　有时候拖学费很久才能借到钱，有一次实在借不到还动了舅舅买房的钱。

　　每到这个时候，时鸣就感到无力，感到深深的疲倦。

　　父亲无能，每年都拿不回来钱，还抽烟喝酒挥霍家里的钱，只有母亲两千多块的累死累活做蒙古袍的工资。

　　他也想过不去上学，但是不去读书就没有未来，总归是要获取知识的。

　　其实他也怨恨过，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从生下来就好像注定了他的自卑，茫然，无力，好多好多令人绝望的因素。

　　他也没有一个可以称的上幸福的家。

　　自他记事以来，父母没有一天不吵架。他只能躲起来，把自己藏起来，蜷缩在角落，一边哭一边告诉自己，什么都没发生，一切都和自己没有关系，他听不见，也看不到。母亲总在最后抱着他，泪流满面。

　　其实他觉得男子汉是不该哭的，但他就是无法抑制的悲伤。有时候他甚至可笑的希望自己是个女孩子，这样就能放肆哭了吧。

　　日子久了，父母吵起架来，他也没什么感觉了。有时候泪也流不出来，只是无措。他总是觉得，这些都是父亲的错，总是父亲带来的争吵，带来这些不愉快的东西。他下意识地保护母亲，想带母亲离开父亲。

　　他有时候也觉得父亲很可怜，但是他只能维护母亲，母亲和他相依为命，只要母亲保护过他。

　　但是时鸣六年级的时候，才发现自己错了。

　　大错特错。

　　那时候母亲和父亲已经连着争吵了半年，时鸣也没在意，他的生活就是这样。当他回家后，发现母亲不见了。

　　他像条疯狗一样到处找母亲，可是没有。

　　哪里都找不到。

　　时鸣揪住了父亲的领口，把拳头放在父亲眼前，逼问他母亲的下落。

　　父亲就笑着看着他，一字一顿地告诉他：“你妈走了，我们离婚了，她不要你了，我也不想要你。”

　　父亲一脚把时鸣踢向角落。

　　那里是他曾经躲过的角落啊。

　　他曾经在这里瑟瑟发抖。

　　可是再也没有人会抱着他了。

　　他永远记得，那天是4月21日。

　　之后父亲走了，四天没回家。

　　家里早就没什么吃的了，时鸣靠喝水度过了四天。

　　等父亲回家的时候扔给他五十块钱，自己浑身酒气地睡下了。

　　时鸣腿软地站不起来，勉强爬出家门，扶着墙去买东西，好在家住在破旧的城中村，地方小，不远。

　　他紧巴巴买了五个馒头，五毛一个，他一天吃两个，能吃两天半。不知道父亲之后什么时候走，他得省着花。

　　时鸣小心翼翼咬了一口馒头。

　　听早就搬走的邻居家大哥哥说，馒头里面有淀粉，只要在嘴里嚼啊嚼，淀粉就会变成麦芽糖。

　　可是他没吃出来甜味。

　　馒头也没有那么好吃。

　　他捧着馒头，没回家。呆呆地望着头顶电线纵横，黑压压的几乎看不见的天。

　　那之后，时鸣再也没叫过时荫“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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