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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
暑假。
美好的一天从叫弟弟起床开始。
典明,起床了——这样好像太冷漠了,不行不行。
典明,还在睡吗?太阳晒屁股了哦我的小懒猪——啊太糟糕了,根本说不出口啊。
快起床,暑假也不能过得太放肆——我根本不是这样想的!不如说我就盼着他再放肆一点!对姐姐撒娇啊!
已经九点了哦,早饭想吃什么吗?——我的手艺也不会让他有想马上起床的冲动吧……
啊啊实在不行就用阴阳术搞个小范围的地震,他感觉到了就会自己出来——
“姐姐你站在那里干嘛?五分钟前就看你在那里了,有什么事吗?”
……诶?
我回头看向身后,一副准备出门打扮的弟弟疑惑地看着站在他房门前的我,“妈妈已经上班去了,找我有什么事吗?”
“啊,没什么。想问你今天有什么计划,要出门?”
恍惚间我终于意识到了,那个赖床到全家都快走光了才起床的懒猪,是我。
在宿舍的时候,通常都是我养的毛玉充当闹钟叫我起床,放假了以后就被我留下看门了,并没有带回来,结果我就这样睡过头了。
实在不像话。
“嗯,今天想去六丁目的公园写生,顺便做一下自然作业。姐姐有事吗?”
我回过神:“没什么,要我陪——啊,我是说,我可以一起去吗?”
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关系寡淡的姐姐怎么突然要和他一起行动了。
在他记忆里,应该一直都是一个人吧。
我并非不存在,只是被模糊了。
但是温柔的弟弟还是同意了。
六丁目的公园位于距离我们家两个街道外的半山腰上,沿着石阶而上五分钟,就可以清楚地看到亭台的顶端。亭台边上有个牌子,上面写着“阳子与新介的家”,据说这附近从前是一个立派的洋馆,洋馆主人去世后他的友人根据他的遗嘱将这里进行改造,才有了现在的公园。
从亭台上往外看,几乎能将整个町都纳入视野内。虽然有点远,但町上许多人都会选择来这个幽静且视野好的公园散心,久而久之,这里总有孩童的欢笑声。
公园里没有那种五颜六色的游乐设施,只有古朴的栈道、被风雨击打得有些歪斜的梅花桩、被青苔缓缓渗透的鹅卵石路、浮着水蜘蛛的小小池塘,由疏渐密的树丛,还有或许存在着的金色独角仙。
这的确不像是个会受孩子欢迎的地方,倒像是老人们静坐的秘密基地。被老人带出来遛弯的孩子们,把无处宣泄的精力放到了仅有的秋千上。和普通公园的单人秋千不一样,这个秋千被做成了长椅的样子,足够坐下四五个孩子。他们坐上去后,剩下的几个就在后面推,好像这样就能拥有成倍的快乐一样。
弟弟当然不在那群吵闹的小孩之列。他只是拿出画板坐在亭台上,用炭笔勾勒出山下的风光,虽然不至于像爸爸那样一气呵成,但好在也算流畅,对于同龄人来说也是能够被屡屡夸赞的程度了。
在他停笔的隙间,我依稀能从他微微垮下肩膀的背影里读出某种情绪。但他什么也没有说。
我设想过很多次,和弟弟相处需要做什么。
在我的预想中,我们可以去游乐园,可以去看特摄电影,可以出海去海钓,可以做很多事。但当他坐下来的时候,我发现那些想法与猜测全都没用,只要看着他我就已经满足了,满足到完全想不出下一步该做什么。畏手畏脚的确不是我的性格,但我对待弟弟总是会忍不住退缩。
卑鄙的我说,他的孤独令我愉悦。高傲的我说,他的寂寞我很遗憾。
风带着树梢的嘲笑吹过了我们的脚边,留下一片光影。
人群那边传来了聒噪的声响。
“呜呜呜由美酱真的好可爱啊呜呜呜,人家也想亲亲嘛呜呜呜……”
“啊呀,阿龙这么乖呀,已经会送花给奶奶了呀。但是这样不对哦,小花被摘下来可是会死的,会很痛哦。”
“错了错了,刚才他明明出‘剪刀’的一都看到了!怎么耍赖嘛!”
“志雄!怎么可以推别人呢!”
“哦哦冲啊顺次郎!就用这招打败他!”
“啊啊被反杀了好可怕好可怕——”
“哈哈哈你们太弱啦,这不是全被找到了吗!你们绝对找不到我啦哈哈哈哈哈哈——”
“呜哇,吓我一跳,居然躲在这里,真有你的啊亮君!”
“优~子~酱~这个动作会看到胖次的啦~今天的款式真可爱啊嘿嘿嘿。”
“嗷嗷嗷你这小鬼打人也太痛了吧!虽然没有被你打到但我的心灵受伤了!必须道歉!”
——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没停过,这家伙未免也太唠叨了些。
我回头望去,便看见一个女人在孩童们身边不断地叫喊着。秋千上玩闹的、地上跳格子的、和奶奶说话的……那些孩童的名字她似乎都能叫出来,熟悉得就像一直注视着他们的母亲一样。但是孩童们都对她视而不见,她为了让自己能够被注意到,便发出了比孩子们还要吵闹的声响,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我去树林那边逛一逛,典明就在这里不要乱跑哦。”
在得到弟弟轻轻的一声回应后,我转身向那个女人走去。
那个发出快要覆盖孩童吵闹声的叫喊的女人,身着大正时期的女佣装束,有着让人惊叹的发量。明明脸看上去还尚未张开,却长着一双气势十足的丹凤眼,似乎还并未注意到我的到来。
我不动声色地抓住了她仍在挥舞着的手,趁着那些孩童不注意的时候将她带离了公园,往树林深处走去。
在我抓住她的那一瞬间,这个女人忽然就没声了,像是还没反应过来,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过于震惊的情绪中,直到我拉着她走到林深处停下,她才磕磕巴巴地对我说,“你,你能看到我啊……?”
这是当然的。
在我刚到公园的时候,我就注意到这只妖怪的存在了。准确地说,这是一只木魅,也叫木灵,是一种诞生自树木的妖怪。和树妖不同的是,木魅是附着在拥有灵气的树木上的妖怪,虽然无法离本体树太远,但好歹不像树妖那样只能扎根于土地不能移动了。
木魅的本质是灵体,几乎没有什么妖气。正因如此,我才会放任她在那群孩子间乱窜,不然光是妖力溢散后的力场,就不是普通孩童能够受得了的。
但这也不是她不断发出叫喊的理由。
“你太吵了。”我皱眉,放开了她,“就算声音被孩子们盖过,也不至于发出更大的声音去覆盖他们吧?难道就不怕引来别的能听到的人吗?”
“不、不怕啊!因为,从来都没有嘛……”她露出了尴尬的笑,挠了挠脸颊,然后像是突然控制不住表情一般,从嘴角一垮的细微处开始,整张脸迅速地崩溃,在我面前痛哭出声,“——呜哇啊啊啊啊我也不想的啊!一直没有人看到我也很寂寞的呀!自从、自从阳子走了以后就没有人……呜呜呜啊啊啊啊——”
“……”
说实话,近距离听这样具有穿透力的嗓门哭喊,比起耳朵来说精神要更加受不了。远处的人们并未发现任何不妥,却是哭醒了丛林中惊鸟一片,扑棱棱地四散飞去。
木魅断断续续地抱着我哭了有十分钟后,我的衣领已经有些潮湿了。在察觉到我用灵力将那些水分蒸发掉后,她渐渐止住了哭声。
见她平复好情绪后,我便向她示意要离开了。但她似乎不愿意,牢牢地抓住我,“等等!你是除妖师吗,可不可以带我走?只要成为式神的话,我也可以离本体很远的!我很有用的!”
且不说她是从哪里知道这些消息的,但从她说自己很有用这一点就显得很可疑。
“不用了,我并不信任你。你还是找别人做式神吧。”
她松开了手。
我能感受到,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出了树林,但我并没有回头。
无法回应的期待,没必要去理会。
谁又能知道,那不是一场空欢喜呢。
*
之前在弟弟的梦境中受挫后,我就再也没有去谁的梦境中游荡过了。毕竟在梦中可以见到他的小伙伴、醒来又无法看见的落差,比见不到弟弟还让我烦躁。
毫无疑问,在梦中达成「看见」的愿望是不折不扣的作弊。而作弊会让我变得懒散,失去对前行的向往与势在必得,所以我终止了在梦中寻找他们的行为,蝴蝶精也乐得替我隔绝那些杂念。
我已经挺久没有见到他人的梦境了。这个梦境让我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我依然是个旁观者。
梦境中的小女孩与小男孩,于春天种下了一棵树。
“会长出什么样的树呢?会开出漂亮的花吗?”小女孩问。
“会的!”小男孩握紧了她的手,“一定会开出像阳子一样可爱的花!”
小女孩咯咯地笑着。
他们种下的树慢慢长大了,也如愿开出了娇小可爱的花,一簇簇拥在一起,就像害羞的阳子一样动人。
阳子每天都来看它。
“阳子像树一样。”男孩合上了手中的书,冲着坐在轮椅上晒太阳的阳子笑道,“就像长在这里,然后每天都在晒太阳,一动不动懒洋洋的。”
“嘴巴可真坏呀!笨蛋新介!”她气鼓鼓地把手鞠丢到男孩头上,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声响,“怎么就不夸我像花一样可爱呢!”
树上的木魅不断偷笑着。
树梢再向上窜出一米左右的时候,阳子和新介成家了。他们在不远的树林外盖了座洋馆,就此定居了下来。
阳子依旧每天都来看它。
木魅趴在阳子的肩头,听到她低声说着:“好想去外面看看呀。”
时间一天天过去。阳子还是没有听到木魅对她说的话。
“阳子!阳子!呼唤我吧!”木魅在阳子的病床边,焦急地呼唤着她,“让我治愈你吧,阳子!”
年迈的阳子在新介的怀中微笑。
“真奇怪,我好像看见了非常可爱的树精……”
失去了阳子的木魅坐在树梢上,看着这个城市渐渐变了模样,依旧没有等来能看到她的人。
她对我说,救救我吧。
*
爸爸回来后,典明就跟着他四处写生去了,中途还去看了几次展。我不会画画,也不好一直跟着他们,就这样闲了下来。
我的日常就是在家附近闲逛,顺便镇压一下刺头妖怪不让它们作恶。自我离家后,在我灵力暴动时跑个精光的妖怪们又开始慢慢涌回此地了,熟面孔当然有,但更多地是不服管教的生面孔。当然,对于这样的家伙来说,没有什么是打一顿不能解决的,刺头根本熬不到第二顿就会灰飞烟灭。
这途中我遇到了一只落单的狛犬,在施以善意后,祂便请求成为我的式神,我也乐得与这种忠诚温顺的妖怪缔结契约,让祂守护我的家人。
妈妈对于我带回来的这樽小小石像十分喜爱,擦拭干净后摆在了挂有花京院门牌的石柱上,狛犬也很高兴,安安静静地假装自己就是个摆件。
好歹是曾守护过神社的专业人士,我也能放心去干我想做的事了。
我来到了六丁目的公园,那个聒噪的女人今天依然在孩童中间自娱自乐着。看到我来了后,她的眼睛都变亮了,又似乎怕我像之前那样拒绝她,犹豫地止住了脚步。
我眼神示意她跟上我,她激动地跑来,在我的冷淡表情中掐住了话头。
我转身向树林深处走去。
根据妖力反应,我找到了那棵诞生出木魅却为产生自我意识的妖树。
那是一棵,长着细碎小花,在风中婆娑起舞的苹婆树。
木魅忍不住低语:“您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呢。是要将我封印吗。”
我回过头,看着她担惊受怕的样子,决定单刀直入。
“我是来带你走的。”我看着她睁大了眼睛,水汪汪目光映出摇曳的树影,“成为我的式神吧,苹婆。”
我蛮横无理地为她起了新的名字。在名字被承认的那一瞬间,我的灵力攀上了她的手臂,渐渐地包围了她。
我将手向她伸去:
“和我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
长久的等待让她更加渴望着外面的世界,也让她犹豫不前,不敢迈出跨越时光的一步。她必定还在怀念着温柔而坚强的阳子,却同样也向往着阳子所渴望的世界。
这个人类可以信任吗?会温柔地对待我吗?为什么在拒绝了我之后又向我伸手了呢?我们之间存在信任的联系吗?她的眼神这么说着。
对于我来说,她的所有疑虑都不是阻止我的理由。
我是个想做什么就会去做的人,只要做出了决定就一定会坚定地去履行。当她在梦中向我求救、而我也在心中默默许下约定的瞬间,我们之间的联系就已经存在了。
我回应了她的期待。她必然也会回应我的。
我们是被彼此需要的。
“苹婆……是我的新名字吗?”她没有回答我,只是抹了抹眼角,略微颤抖地询问着。
我点点头:“从今以后,你就不再自由了。我会使唤你,利用你……即使这样,你还愿意承认这个名字吗?”
“……是!”
棕发绿裙的女人,在突如其来的蝉鸣里,带着芬芳的植物香气、露水般甘甜的泪珠、于阳光下破除了虚幻的笑容,像翩翩起舞的蝴蝶飞入了我的怀中。
苹婆花被风吹起,摇摇晃晃地落在公园亭台前的牌子上。
上面写着,阳子与新介的家。
*
二十七代目曾与我说过,当我的家人再度显现出无理由的昏睡征兆时,我就必须离开这里了。
听起来就像什么童话故事里的女主角——辛德瑞拉?是这个名字吗?——钟声一响就必须抛下她爱的人们独自远去。
在我待在家中差不多一个月、堪堪过完我的生日没几天的时候,弟弟开始在白天也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他自己以为是最近太累了,而我知道那是我的错。
虽然看上去还没有什么大碍,但难保我再待下去会出现什么别的问题。
去年秋天我离家后,除了周末就是寒假与春假才和他们见面,两次假期都只待了十多天不到就又离开了。这次暑假能够待上一个月,已经足够了。
我再次与他们告别,只说同学邀请,他们也没再多过问。
或许与他们保持寡淡联系的一个好处就是,不会轻易被干涉决定吧。
在前往横滨的电车上,我忍不住想,又要回到麻烦的地方了呀。
他们有狛犬守护着,哪怕那群疯狗找上门,我也能稍稍放心些。
就是不知道,在我返程的途中,报复是否就来临了呢……
*
顺利回到横滨的时候,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那群疯狗没来找我的麻烦了。
“信明大人!您终于回来了!呜呜您再不回来蓟真的要受不了了……”
眼前的毛玉有些气弱地向我哭诉着,身上弥漫着淡淡的死气。
并非她大限将至,死气的源头并不在她身上。
——横滨,整个城市被笼罩在一片死气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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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京院式神图鉴】
【01毛玉】:彻彻底底的杂兵,外表通常为一只直径5cm至20cm的毛球,看不到眼睛和嘴巴等器官。数量众多,喜群居,是现存的妖怪中繁殖力较强的一种,智力低下,寿命较短,极少会出现化作人形的个体。攻击性强,遇到危险时会炸毛,毛的尖端会变成刺状,有毒。虽然弱小但是存在了很长时间,从平安京开始就有它们的身影存在。逃命的速度很快。
【02木魅】:于树木中诞生的妖怪,也被称作「木灵」,其温和的妖力能够令伤者康复,令生物复生。但并非树木本身,而是寄宿在树木里的精灵,不过有时也被人类认作树妖,若是砍倒将会带来祟祸,当地人通常会代代相传哪些树木有木灵寄宿,并阻止他人砍伐。虽然平时不能离开本体太远,但在成为式神后,可以在本体健康的状态下跟随主人前往很远的地方。在彼世入口所在的山中守护亡者的木灵也是同一物种,自从有树木起就一直存在着,因此虽然外表长得像小孩,实际却比鬼灯和阎魔大王都要年长。由于那是最早的「木灵」,因此也以种族名代称。
【03狛犬】:守护神明的“差使”,外观看起来像狮子或是狗犬的石像,可辟邪除恶。在神社和寺院的入口或本殿前,就会左右放置两匹狛犬像,通常两只会面对面放置。在神明陨落后,神社的狛犬就会失去存在的意义,渐渐地堕化为妖,不再成双成对出现,可以凭借数量判断其究竟是神使还是妖怪。不过,哪怕是堕为妖怪的狛犬,也不会轻易伤害人类,它们失去了还是神使时的记忆,只会本能地寻找着曾经的主人。这个时候若是有人对它施以善意,它就会跟随着对方默默守护着。若是看到落单的狛犬,请不要害怕,带着它去寻找新的主人吧。
PS:信明起名字真的很简单粗暴,苹婆树中诞生的木魅就叫苹婆,捡来的狛犬就直接叫狛犬,毛茸茸的毛玉就叫蓟(一种看上去像毛球的植物,也叫刺儿菜)……(其实是作者不会起名字orz(信明:所以为什么是我背锅?(对不起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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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没有昭和秘闻。
火速解决全是废话的暑假!顺便收个奶妈做小弟w
马上就要第一个副本啦!我感觉我文思泉涌!下一次的更新应该很快啦哈哈哈哈(勇敢立旗
以及今天是植树节,真的十分应景了,大家要好好爱护树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