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涸药染尘

　　又是一次秘密的宵夜时间。烤肉的油烟让连翘的额头冒了些细密的汗，她抬起袖口便抹了抹。
　　“你不怕蹭掉铅粉？”皇上看着她的脸。
　　“铅粉？我脸上没有铅粉啊”连翘疑惑。
　　“你不戴首饰，也不敷铅粉？”皇上仔细端详着她的脸，暗叹不愧是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的脸，竟然不涂铅粉也这么白皙透亮。
　　铅粉有毒的好吧。连翘心说，丽妃娘娘那么白，原来因为是敷了铅粉。
　　因为打通了小厨房的关系，今天的食材份量比从前多了不少，且多了一些牛羊肉和茄子黄瓜之类的瓜蔬。两人吃得津津有味。
　　大快朵颐过后，连翘收好了一应用具，开始伺候皇上盥洗就寝。
　　丽妃的月事明天就结束了，而连翘这边与皇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进展，看来需要等待新的机会。
　　盥洗完毕后，她一根根地吹熄店内的蜡烛，一路来到帷帐前那座高高的烛台。
　　垫脚，鼓起腮帮子，没吹灭。
　　再垫脚，还是没灭。
　　连翘有些气恼地叉起了腰。
　　“噗哈哈哈。”皇上忍不住笑出声。
　　“朕来吧。”皇上从龙床上下来，走到帷帐前，反而是稍微低下了头才吹灭这盏灯。
　　“奴婢尚年幼，还在长身体的，再过两年，奴婢也能吹灭这烛，便不必劳烦皇上了。”连翘表现得争强好胜，皇上觉得她是气急败坏。
　　“那么在你长高之前，以后这灯还是朕来替你吹吧。”
　　“丽妃娘娘的身长，足以吹灭这烛么？”她只是好奇，没有针对丽妃的意思，毕竟目前还没见过别的妃子。
　　“丽妃身量高挑，只不过，这都是宫人们做的事，她不需要亲自吹烛台，所以朕也不得而知。”
　　“那么，丽妃娘娘敷铅粉么？”
　　“宫里的女人都是要梳妆的，铅粉自然必不可少。”
　　“那么丽妃娘娘侍寝时脸上也有铅粉么？”她只是好奇古代女人是不是睡觉也不卸妆。
　　“这……朕也不知。你为何如此关心丽妃？”
　　“奴婢知错，不该多嘴过问。”她跪下行礼致歉。
　　“起来吧，朕知道你只是好奇，若是没有旁人在的时候，便省去这些礼节吧。”皇上打了个哈欠，转身回到了龙床上。
　　连翘照例坐在床前的小马扎上，再次开始通宵熬夜。
　　大约半柱香后，连翘估摸着皇上大约已经睡着了，于是没忍住打哈欠的声音，轻轻发出一声“哈啊~”
　　“值夜困得很吧？”原来皇上没睡着。
　　连翘心说，废话，你来熬一宿试试？
　　“无妨，这是奴婢的职责所在。”语气多少有些口是心非的意味。
　　沉默了半晌。
　　皇上突然掀开了帐子。
　　连翘赶忙起身，生怕皇上有什么吩咐。
　　“莫要慌张，朕夜里睡眠稳定，一般不会有什么吩咐，你也趴下睡会吧，朕若真有事，必定会叫你的。”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连翘答应得非常爽快，毕竟殿内没有旁人，她现在又困得要死。
　　皇上朝里挪了些地方，示意连翘可以把头搁在床边休息。
　　连翘于是下身坐在小马扎上，上身趴在了龙床上，一下就睡着了。
　　“朕要是像你一般入睡快便好了。”皇上笑着摇摇头，给自己盖好被子，头朝另一侧躺了过去。感叹着，年纪小就是好，没有心事，入睡也快。
　　咚——
　　什么东西沉闷着地的声音，再一次引起尚未入眠的皇上的注意。
　　她滑下去了，重重摔在地毯上。
　　“嘶——下巴好疼。”连翘迷迷糊糊地摔醒了。“我的下巴不会摔没了吧，怎么这么疼。”
　　皇上爬到床边，将她拽起来，仔细检查了一番她的下巴。
　　“没摔掉，下巴好好长在嘴下呢，完好无损。”确认她没事之后，皇上幸灾乐祸地笑着，怎么会有睡觉这么不安分的人。
　　“啊，奴婢失仪了。”她打了个哈欠。
　　“你上来吧。”
　　“哈？”
　　“到床上来睡。”皇上挪出更宽的位置，示意她上来。
　　连翘下意识地双手交叠护在胸前，吓了个激灵。虽说御前宫女能同房，琚墨也确实教过她行房之事，但是今晚可不在她的预想之内。
　　“朕需要休息，不过是怕你再摔一次把朕吵醒罢了。只今晚一次，此后你也无需殿内值夜了。”意思是明天开始就有丽妃来陪他了。
　　“谢皇上。”困倦的连翘脱了鞋，躺在了皇上腾出来的那一半龙床上。
　　由于入睡得实在太快，她并没有给自己盖上被子，皇上摇了摇头，还是分了一半自己的被子给她盖上拢好。
　　不知道是不是困意会传染，看她睡得这么香，皇上的眼皮也沉重了起来。

　　翌日清晨。
　　连翘睡过了。皇上自行洗漱完毕之后，来到床前，仔细观察她的睡脸，依然没有要醒来的意思。他伸手轻轻捏住她的鼻子，想等她无法呼吸自然醒来，没想到她竟然张开嘴继续呼吸。皇上无奈地叹了口气，又将几上的小块茶点塞进她嘴里。嘴里有异物感，连翘这才醒来。
　　“妈呀，几点了？”看着皇上衣着整齐站在床前，连翘吓了一跳。“我，我是说，现在什么时辰？”
　　“卯时了，快起来吧，一会朕走出紫云殿，便会有洒扫宫人进来了，若见你这般模样躺在朕的龙床上，成何体统？”
　　“奴婢知错！”连翘噌地从床上跳了起来，慌慌张张地整理着自己的头发和衣服。
　　“朕去上朝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想对连翘说这句话。许是从前每日醒来时身边的所有人已经毕恭毕敬地站在了殿内等待伺候他起床，这是他登基后头一回还能在起床后看见身旁有张香甜的睡脸吧。不知为何，竟有些期待晚上回来时还能在这见到她，再对她说一声“朕回来了。”

　　今晚照例翻了丽妃的牌子。宫人们伺候过盥洗后便退出了殿内。
　　一袭红色薄衫的丽妃坐在镜前拆下头上的珠翠。皇上看了看昨晚连翘没有吹灭的那盏高烛台，又看了看身量高挑玲珑有致的丽妃。
　　“爱妃，你过来。”
　　丽妃摇曳着婀娜的身姿一步步朝皇上走去，红色的薄衫在走动时更能显出丽妃身段的妙处，雪白的脖颈和丰满的身量被这身衣裳衬得愈发迷人。不愧是恩宠不断的后宫第一宠妃。
　　“皇上。”声音也甜糯温婉得好似一汪水。“怎么了?”
　　“你来吹灭这盏灯吧。”
　　丽妃有些不解，但还是从了皇上的命，轻轻抬头便吹灭了那根蜡烛。
　　皇上嘴角扬起笑意，看来真的只有连翘一个人没法吹灭这盏灯。
　　丽妃不解皇上的笑，挽着皇上来到了床前。
　　“皇上，早些歇息吧。”

　　一番云雨之后，丽妃累得睡着了，常年失眠的皇上依然没有困意，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在凌晨前才勉强入睡，两个时辰后又自然醒来，准备上朝。除了昨天。那个小宫女的睡相，实在是太松散，太有感染力了，居然能把人看困。

　　丽妃艳丽过人，媚骨天成，而连翘年岁尚小，虽娇俏可爱，却还是不如丽妃那般耀眼。如今年纪小，脸上胶原蛋白都还在，可要是再过几年，连翘还是比不上后宫妃嫔，她该如何完成祁王的任务呢？连翘心想，丽妃国色天香尚且日日敷铅粉，自己或许也可以从化妆打扮上下下功夫，毕竟女人化妆和不化妆，区别还是挺大的。可宫中女子用的铅粉，那玩意儿有毒啊，她可不敢往脸上抹。于是，思来想去，她决定自己研发化妆品。
　　秘密写下一封书信，埋到约定的那棵树下。好在她这个化学专业的本科生，四年来学得还算用心，此时努力回忆大二时选修“化妆品技术与工程”这门课时学到的一切内容，兴许真能做出些产品。她并不清楚这个朝代有啥没有啥，只是尽量把能想到的材料的都写进去，祁王能弄多少算多少吧。
　　数日后，连翘从祁王买通的采办小太监手里秘密接过那些材料，回紫云殿的路上遇见人只推说是新进的一批补药，要炖给皇上喝，便也没人再敢多问。
　　刚藏好东西从屋里出来，皇上也下朝了，这会要在殿内用膳，连翘得去伺候着，饭后又伺候皇上批阅奏章，阅书等等。到盥洗时，皇上依然遣散多余的奴才，只留连翘一人伺候。
　　上班真的很累。收拾好一切后，连翘在心里感慨着。她照例走去一一吹灭烛台，到床前最高的那盏时，她今天竟然一下就吹灭了，再不似平日那样跳起来也吹不灭。
　　虽说是长身体的年纪，但她这发育得也太快了吧。她不禁自言自语：“我又长高了？”
　　皇上不由得嗤笑起来：“你要笑死朕吗？”
　　“啊？”她看了看烛台，好像不是自己长高了，而是烛台长矮了。
　　“朕不能日日替你吹烛台，这不合规矩。”
　　哦，换了个烛台啊。连翘觉得自己确实好笑，也跟着笑了起来。她觉得皇上挺温柔的，人还不错，自己真的要为了回家而帮助祁王谋反么？她摇了摇头，回家要紧，她不喜欢这里，她想念家人朋友，想念空调和手机，不想在这和一群说不上话的人终日演戏。根本没有人懂自己。对皇上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皇上又继续说：“今晚无人侍寝，你照旧值夜，只是你不能再睡龙床了，不合规矩。”
　　“自然，奴婢本该整夜值守，不该偷懒。”
　　“不，但你也得睡觉，硬着头皮熬大夜反倒容易出岔子，你从那柜中取条褥子，睡地上吧。”她的睡眠真的很有感染力，皇上今晚想睡个好觉，于是没翻丽妃的牌子，只想看她怎么睡得像死猪一样，也好勾起自己的困意。
　　此后数日，均是如此。一晃半月已过，皇上再未传召过任何妃嫔。连翘心想，这是好事儿，但是自己虽说是近水楼台，却不见皇上有任何想要临幸自己的意思。她想了想，决定加速研发自己的化妆品。
　　无毒的化妆品用起来是放心些，但受限于生产条件，她只能制作出很少的量，于是每次试妆都小心翼翼。终于，在十数日的反复练习下，她成功还原了自己当年联谊时化的斩男妆。
　　连翘满怀期待地等待着皇上下朝。算算日子，他已许久未宠幸任何嫔妃，最近应该会开始传召，连翘想要先声夺人。
　　到了熟悉的盥洗时间，内殿只剩下皇上和连翘二人，皇上终于发现了她与往日的不同。
　　“想是近日值夜都睡上了好觉，你的面色红润了许多。”
　　连翘的化妆技术，别说是皇上，就是现代那些见惯女子化妆的男生也看不出来。
　　她笑了笑，故意展现出精心画过的卧蚕和眼线，说：“是吗？多亏了皇上的恩德，奴婢才能不用成日撑着眼皮值夜。”
　　连翘今天确实漂亮，可皇上也不过多看了几眼，还是没有要临幸她的意思。连翘不由得感叹，皇上这人其实还可以，不是那么随便的。照理说御前宫女也是可以通房的，只是需要喝避子汤药，不记入册，只供皇上偶尔消遣，绝不参与皇嗣绵延之责。可她来了这么久，皇上未有过此意，未免奇怪。不是防着她，就是不喜欢她。
　　连翘有些挫败。不过她并不打算放弃打扮自己，无论如何，漂亮一些，总是能更讨人欢喜。侍寝的事儿，先随他去吧。加深与皇上的交情，或许不献身，也能成就祁王的计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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