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世有鱼

　　门小门瞪着原本就溜圆的眼睛，她看着鱼司，只觉得胸口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发热。鱼司却没有直视门小门，那人正在四处搜寻，看起来还在提防其他鬼怪。

　　手慢慢伸向自己胸膛，门小门拿出颈上挂着的护身符，方形护身符看起来相当普通，但其身未散尽的光芒则验证着一个事实，这东西就是刚刚救了门小门一命的法宝。

　　然而不过片刻，护身符之上的光芒就散得无影无踪，它再次变回了普通的样子。门小门耳边好像传来父亲曾经对她说过的话：“这个东西，洗澡都不要摘下来。”

　　眨着眼睛，重新将护身符塞回领口，门小门又看向鱼司，鱼司也已确定周围的确没有其他鬼怪之后重新来看门小门，二人对视片刻，就听鱼司说：“你果然厉害，高人，门小门。”

　　门小门消化好久，她此时也终于明白，刚才是护身符救了她一命，而且这世上真的存在某种东西——她曾经不信的东西。

　　然而，鱼司这回误会更大了。

　　【喂喂喂，我哪里是什么高人？我是矮人啊，我是矮人！】

　　——门小门。

　　但还不待门小门开口解释，鱼司就再次说道：“刚刚的小鬼不太对，和我冥界正常小鬼不一样。”

　　“……”

　　“你还记不记得我今天说过。”鱼司说着，口吻愈发严肃阴冷：“以邪术喂小鬼，他们才会变成那样。”

　　门小门虽然反应慢，但她慢慢也能听懂了，她可不傻。所以，门小门此时只觉得自己的世界观都被颠覆了，她前二十几年所信奉的东西，全部需要重新构建。

　　“我爸爸……”门小门忽然抬头说道：“好像有本书是记载这个的。”

　　这会儿，门小门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

　　然而门小门认真归认真，只是她实在有心无力，门小门在有些方面是个典型的邋遢女，这也仰仗于她父亲的遗传。

　　“这本是不是！”门小门自从带鱼司一同回家之后，她已经在父亲的书房翻找无数本书，偌大书房遍地都是古怪书籍，本本都犯了微黄，看起来年代已久。

　　此时，门小门再次拽出一本书来，并在心里狂叫：

　　【是它！是它！一定要是它！】

　　然而。

　　“不是……”

　　刹那，门小门宛若内心的期许再次化为泡影，书名又双叒不是她想找的那本。

　　缓缓将书甩向身后，门小门委屈着一张脸，她憋着嘴再次抬手去戳另一本书，但她这种不服输的劲头倒是叫鱼司都为之感动。

　　鱼司正蹲在地上去看那被门小门扔了满地的书，他思索片刻不自觉感叹：“想必你的父亲也是一位高人，这些书本王在冥界都没见过。”

　　门小门又看了几本书名之后，才以每秒五分之一周长的速度将视线旋转过来，她眨着眼睛来看鱼司，过了一分钟左右她才说：“你，是鬼？”

　　【wc啊！！如果恐怖片里的鬼都是这样的，我才不会害怕，叫我从电视爬进去我都愿意！！】

　　鱼司听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但他的笑容依然矜持沉稳：“是啊，本王说过很多次，是你不信。”

　　门小门只觉耳边传来两声“咔嚓咔嚓”，她自认为那是她睫毛唿扇唿扇的声音。

　　眨了好几下眼睛，门小门又问：“你有心跳，也会呼吸。”

　　“是啊！”鱼司笑意更深，只是这回的笑容填了几分宠溺，大概他真的被这人类女孩萌到了心尖：“我说过，我是冥界大鬼。所谓冥界大鬼，并不是人类死后变的那种，我们从降生开始就是大鬼，所以我们有血有肉，有心跳会呼吸。但与你们人类不同的是，我们生命周期很长，一般不会生病死亡，然而一旦真的受到重创，便会魂飞魄散。”

　　【我去……这个设定也太帅了叭！】

　　门小门听着，她觉得周身空气都泛起了粉色光芒，毕竟鱼司说他是大鬼，还是有血有肉的帅鬼，门小门觉得如果这不是自己在做梦，那就一定是她疯了。

　　“大鬼，都是你这样吗？”门小门口吻缓慢地问道。

　　鱼司用两根手指从地上捻起一本书，其实是因为这些书都很陈旧，看起来平日也没人晾晒，挂了一层灰都没有人管，所以鱼司打心眼里嫌弃。

　　“自然不是，怎会有鬼配得上同本王一样？”鱼司甩甩手里的书，接着就听“啪”的一声，那书皮与书页分离，书页落地，而书皮还被鱼司嫌弃地捻在手里，可谓是相当凄凉。

　　“……”门小门依旧是往日的表情，她根本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然而鱼司这就尴尬了。

　　“额，抱歉，本王，会给你……黏上。”鱼司说着还有些不好意思地伸手去摸地上散落的书页，他自从成为冥界大佬之后，何时这么窘迫过？

　　可就在鱼司捡起几张书页之后，门小门竟慢悠悠将头凑了过来，她的脑袋在鱼司眼前晃了晃，后脑勺竖起的碎发随主人的动作摆动，看起来如它主人般呆翘可爱。

　　“你，你这是干什么？”鱼司向后挣了挣，他努力与门小门保持距离，但奈何门小门就在眼前，他又盘腿坐在地上，根本无从后撤。

　　只听门小门傻兮兮又好奇地问：“诶？为什么书的内容和书皮对不上？”

　　鱼司被门小门这么一说，他也发现了这个事实，但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或许是因为人类有什么特殊的编排方式？

　　片刻后。

　　“原来是这样！”门小门行动迟缓地抬手挠挠头发，之后恍然大悟般抬起头来：“是我妈妈几年前收拾书房时放串了，老书掉页，她没注意内容。”

　　“……”鱼司立刻抬手掐住自己鼻梁，他无法抑制内心的狂暴，却又完全无可奈何。只是门小门这凑近了些，人类特有的生命气息倒是着实叫鱼司痴迷。

　　于是门小门重新挨个翻看之前被她扔了满地的书，终于被她翻到了一个包裹在古老菜谱书皮下的泛黄书籍。

　　门小门将菜谱书皮扔掉，她双手握着那本的“馅”开心不已：“看，《喂鬼》！”

　　鱼司原本还沉浸在门小门生命的气息中，他整个脑子充斥生机，但还是被门小门的声音拽了回来，他听到了那本书的名字：“《喂鬼》？”

　　将书从门小门手中抽出，门小门依然保持那个动作，似乎觉得自己特别聪明，可把自己厉害坏了。鱼司则迅速翻看那本旧书，他看的飞快，差不多数秒就能看完一页，若是叫中学生看见他这本事，估计会羡慕得热泪盈眶。

　　门小门则在旁边一会儿仰头傻笑，一会儿又掐腰自我感叹，这一切做完之后她才转头去看鱼司，然而她也一瞬被鱼司这翻书速度吓到。嘴巴撑起，形成椭圆的形状，之后门小门便忍不住问道：“鬼看书，都很快？”

　　“不，只有我。”

　　鱼司还能一心二用，边看书边回答门小门的问题。

　　【太帅了！】

　　门小门满脸花痴，她抬手擦擦自己嘴巴，之后就安静地陪着鱼司，总之这书的内容她看不懂，希望鱼司可以懂吧。

　　鱼司也就看了几分钟，他竟都看到书的尾巴了，接着这人抬起手臂掐住自己下巴仔细想想：“这里喂鬼的邪法我是看懂了，但最恶毒的这个，以冥界最古老家族之血去喂……等等，那不就是我们鱼族吗？大哥几年前就失踪了，如今我鱼族只剩我和老幺，我自是……难道说！”

　　鱼司说着说着就瞪大眼睛似是明白了什么，他猛地站起俯视门小门，整张脸也不再温和，反而极端嗜血：“难道……遭了，我必须立刻赶回此岸山庄！”

　　“诶？”门小门突破自己超长待机的反射弧，她瞬间点亮自己脑袋里的灯泡，随后也跟着蹦了起来：“你要回去？”

　　【不行不行！好不容易捡到的宝贝，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再说……走了就不回来了怎么办？】

　　门小门想着，不自觉再次对起手指，可在鱼司看来，上次门小门对了手指之后，她拿了一血。

　　所以冥界大佬此时误以为，门小门是要陪他回冥界帮忙。

　　于是，鱼司蛮认真地摇头：“不行，这事你帮不了我了，人类是不能去冥界的。很显然，现在有人在用邪法喂鬼，而他们最终的法术就是用我鱼族之血做引。我家大哥消失在彼岸世界，而我又太过强大……所以他们现在肯定对我弟弟虎视眈眈，我必须回去保护他。我鱼司现在就这一个亲人了，谁也不能，伤害本王最在乎的人。”

　　鱼司最后这句话说的义愤填膺、满腔热血，又包含在提及弟弟时的柔情和爱护，门小门都看痴了，门小门真的有些舍不得鱼司，然而她不能阻止，于是只好失落地垂下手臂，接着轻轻点头：“那，再会了。”

　　鱼司转身便走出书房，书房正对之处就是门小门家二楼露天平台，鱼司想从那里施法回家。其实鱼司脚步也是格外沉重，好像这地板都有万千引力，在挽留他似的。

　　“啊，对了。”鱼司走到平台之时迅速回头，门小门就低着自己的脑袋跟在鱼司身后，整个人再次如最初般颓废。鱼司不好意思地说：“人世的小鬼，就靠你来消灭了。”

　　“诶？？？”

　　门小门惊奇于自己的反射弧，更惊奇于鱼司的话。

　　【我？我要怎么消灭？你当是消灭布丁吗？说消灭一碗就恨不得连碗都吃光光？】

　　“拜托了。”鱼司说着立刻转过身去，他不明白心里这种舍不得是怎么回事，或许，他真的留恋这花样人间。

　　“嗯。”

　　尽管门小门不行，但她还是鬼使神差地答应了，还答应的决绝果断。

　　“这我就放心了。”鱼司仰头望向天际，他深吸一口气，好像贪恋人世气息。

　　接着，鱼司随手摊开手掌，那丝毫没有血色的紫青手心忽然冒出黑红烟团，转瞬，这烟团便立刻席卷鱼司全身，整片夜色也随之更为鬼魅。

　　门小门攥紧自己的双手，她低着头不去看鱼司，哪怕她知道，此时的一幕，是寻常人几世不可见的壮观。

　　【我好不容易，有一个朋友啊……】

　　门小门闭上眼，整个人陷入不可抑制的伤感情绪。

　　谁想，很久之后，就再次听见鱼司惊慌失措的声音：“怎么，怎么回不去了？”

　　【诶？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回不去了是怎么个意思？】

　　“哈？”门小门立刻睁眼抬头，她果然看到鱼司依旧站在自己面前，尽管那血色红雾的确是挺壮观的，但看起来鱼司是真的慌了。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挡着我？”鱼司尝试了很多次，没有一次成功。大概十分钟过去了，他还是一动未动，身上好像都冒了火气，足以燃彻夜空。

　　门小门只是站在鱼司身后，她能做的也只有陪着鱼司施法回家，她什么忙都帮不上。

　　即便她很想对鱼司说，吃口布丁再试试吧，但不是时候，鱼司很急。

　　就这样，鱼司再次尝试了很久，又过了十来分钟，鱼司觉得自己都要濒临暴走。

　　谁想就在这时，天边忽然降落一团水汽，一个像人一样的东西忽然掉在鱼司面前，那东西“咚”的一声摔得狠了些，好像疼得不行，嘴里还连声发出痛苦的哼唧：

　　“哎呦，好痛啊，为什么我就要这么出场啊？冥界大鬼没鬼权吗？啊～～疼死我了，疼死了！”

　　鱼司在刚刚此人摔落之时便已然窜回门小门身边去了，他是怕自己被那东西砸到。

　　而门小门则听了半天才听明白，这从天上摔下来的人，好像也是个男人，只是声音并没有鱼司那样沉稳，听起来倒是有些可爱，像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疼死本鬼了！鱼司哥！”

　　鱼司被叫了名字，立刻抬手竖着捂住自己的额头，因为他只觉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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