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春光

　　“公主，这两天您都饿瘦了，以后可千万不能这般了！”
　　容洵一走进西苑便听见茯苓微微哽咽担忧的声音，他循声望去，紫衣少女披着锦缎大氅，靠着栏杆，神色淡然地投了把鱼食。
　　“公主……”茯苓还想再劝，却在见到容洵来的一刻立刻消音，悄不作声地离开了，一步三回头生怕明安公主受了欺负。

　　“你还知道回来？”容洵居高临下地冷声道。
　　卫凝抬眸扫了他一眼，笑道：“我以为皇兄会同我一道坠山死不放手呢！原来皇兄先一步来了上京城，叫我好找！”
　　“哦？”容洵浮起有趣打探的笑意，“原来皇妹不是有意坠崖？”
　　“怎会？”卫凝奇道，“那山坡少说数丈高，我哪有胆子跳啊？夜路难行，脚滑罢了。谁知道皇兄都没有带人来找一找我，只好徒步寻路来了京城。”
　　容洵眸色深深地盯着她，笑道：“皇妹莫怪，这不是情况紧急，身边人手不够，只得先上京城再做打算。还好皇妹聪慧，否则……”
　　他笑了一声，继续说道：“我放在承德殿的一箱子信件怕就要被一把火烧尽了！”
　　卫凝闻言笑意淡去，又恢复了她一贯对他冷淡的神色。

　　“皇妹别恼，我知晓皇妹定会回来，特意问大郑的皇帝陛下要了间宅子，不几日便能搬进去了，皇妹见了一定欢喜。”容洵缓缓坐下，一下一下轻扣着石桌。
　　卫凝不说话。
　　“皇妹不想知道是哪处的宅子吗？”
　　卫凝心下有了答案，不在意似地顺着问道：“哪处？”
　　“镇北侯府。”容洵道。

　　容洵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脸，试图寻找一丝情绪的变化，然而卫凝仍然是那副不温不火称得上冷漠的神色，心下不由烦躁，冷声道：“皇妹不欢喜吗？”
　　卫凝道：“殿下怕不是忘了，我自幼长于郑朔交界，在上京城的时间算不上长，跟不用提我家的旧宅子了，实在是没什么感情，也谈不上欢不欢喜。”
　　“是吗？”容洵微不可闻地笑了一下，“我听闻卫家祖上是开国大将，因此家中藏书颇多，更有许多兵家阵法的书籍，当年郑朔交战，镇北侯驻守西北，那些藏书便留在了京城。我对旧宅子没什么兴趣，倒是这些兵书颇合我意……”
　　“我赠予殿下。”卫凝打断他的话，毫不犹豫地说道，“兵书，旧宅，藏品，甚至卫家当年留下的金银财宝，我都全数赠予殿下。”

　　容洵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只要殿下还记得与我的约定。”
　　容洵缓声道：“我自然记得。”
　　“那就好。”卫凝道，“待我有一日查明当年的真相，我自会百倍报答殿下，完成殿下的心愿。”
　　容洵没有说话。
　　卫凝也不再多言，转过身子继续倚着栏杆喂鱼。
　　两相无言，空气一时凝结。

　　容洵斟酌着缓缓开口道：“那夜你受了伤，可好些了？”
　　卫凝还未说什么，符廷便匆匆走来亭中，恭声道：“殿下，郑国太子来了。”
　　卫凝终于露出了一丝意外的神色。
　　*
　　片刻后，容洵在堂中见到了郑国太子沈明觉。
　　他一见容洵就带着满脸歉意连声道：“容兄可真是受惊了！我一听闻容兄在玉泉山遇刺的消息，便急得不得了！奈何政务繁忙，昨日没能亲自迎接，容兄且莫怪罪！”
　　容洵毫无笑意地笑道道：“此等小事竟然惊扰了殿下？”
　　沈明觉大惊道：“容兄乃是北朔太子，在我大郑境内遭遇刺杀，怎是小事？容兄放心，我大郑定当严厉追查刺客，给容兄和北朔一个交代！”

　　卫凝在屏风后打量着这位大郑太子。
　　她出生在北疆，离京城万八千里，在上京城的时日加起来都不到一年，还是十岁时为外祖父吊丧才回的上京，因此对皇族世家的人并不熟悉。
　　但是这位太子殿下，她却印象颇深。
　　无他，只因他有一个皇后母亲和太宰外公，因此自小他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宫女内侍不离身，生怕委屈了这位小殿下，因而也养成了他骄纵的性格，全皇族几乎没人敢惹他。
　　可如今隔了近十年再见到这位太子殿下，他已然脱胎换骨，一副贤德太子的模样，甚至是大郑皇室第一个登门关怀刺杀一事的人，着实令人惊讶。

　　她想起那夜的刺杀，容洵取道玉泉山是一时兴起，若要在短短两天内安排刺杀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何况那夜的刺客各个武功高强，肯定是为了一击得手。
　　她曾怀疑过是大郑派来的刺客，毕竟如今北朔势力正盛全是因为有容洵，只要容洵死了，北朔便不足为惧，大郑也可无后顾之忧。然而从她跳山一直到容洵回京，他们北朔这一行人都非常安全，再也没有遇到刺客。
　　并且如果真是大郑派来的刺客，以容洵的行事作风，必不会善罢甘休，更不用提还来上京为郑国皇帝贺寿。
　　那么那夜的刺杀究竟真的是流匪意外还是有人暗中安排？

　　“殿下客气了，想必是山野流匪劫财杀人，正好被我撞上罢了！”容洵道，“我倒是没有大碍，只是我的妹妹容微——”他顿了一下，眼角轻扫身后屏风，“她那夜受了很大的惊吓，还坠崖受伤，白天回来一直卧床修养着。殿下也知道，我妹妹是我们北朔唯一的公主，父皇十分疼爱，如今受了伤，瞧着人都憔悴了许多。”
　　卫凝：……
　　沈明觉立刻道：“明安公主千金之躯，还要受此波折，我也十分疼惜。我随后便安排宫中太医前来为公主调养身子，公主有任何需求都可以提出来。”
　　容洵叹道：“明安在北朔时衣食住行都最为精致，如今受伤坠崖心情郁结。我实在是担心若是我妹妹不习惯这住处，不肯好好吃饭该如何是好？”
　　卫凝起身就走。

　　沈明觉被这番话弄得云里雾里，却没注意容洵微不可见地笑了一下。
　　沈明觉想起来时驿馆小官上报的事儿，神色有些不虞，说道：“殿下的意思是……”
　　容洵浑不在意他称呼的变化，说道：“我听闻陛下因镇北侯生前功绩，将镇北侯府一直闲置着。殿下也知道镇北侯府与我北朔颇有渊源，侯爷逝世之后，我十分痛惜无人可与我北朔一战，如今来了上京，便想着有没有机会住进镇北侯生前的府宅，也好感念侯爷与我北朔的缘分。”
　　沈明觉脸色突变，一时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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