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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接下来的半个月,梦生再没找过任霜,就只是每天给他点赞。
包括,好几年以前的。
也不是每条都点,就只是随机点开一条,再点一下那颗红心。
而且也不是一次性赞好多,是每天只赞两三个——她的赞一直很随意,从不严格按照时间线。
这样,任霜就会每天都收到她的提醒,又不算是很过分的骚扰。这不比每天没话找话强多了?还不用费脑子。
如果他是一个聪明的男生,就会知道,这女孩对他有意思。
之后,她空了两天,什么都不再做了。可任霜竟然还没找她。梦生开始焦躁。终于,经过一夜的辗转反侧,她在早上七点十分发了一条朋友圈,仅邓相卿可见。
他通常五点起来晨跑,七点之前解决一切个人事务。虽然九点到公司,可他的工作却从七点就开始。那时,他就会打开微信,扫一眼各路人马的最新状态。
梦生发的是一张涂鸦,她画技很垃圾,火柴人却好歹能来两下。涂鸦的内容是“树下避雨的女孩”,形形色色的条块像是纷纷攘攘的众生,而在那其中,一个穿着碎花裙的小女孩正形单影只地仰望着那棵大树。她看上去应该只有四五岁,梳着麻花辫,手里还握着一把很多年前在生日蛋糕上插着的那种小纸伞。
人的想象力是无限的,因此梦生一个字也没有打。
邓相卿未必就能及时看得见,也未必看见了就有反应。可梦生肯定,他迟早会看的。
如果他真那么心狠,也无所谓。反正她又没什么损失。
反正一直以来,都是那么孤独,都是那么无力。在乎有什么用,在乎来在乎去,自己永远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
开车前,邓相卿习惯性地点开朋友圈。看到那倔强的涂鸦,他轻笑了一下,顺手把手机扔在了副驾上。
有时候,小女孩的心思,还真是挺有趣的。
他今年三十一岁,谦逊地说,事业还算小有起色。别管他私生活怎么样,现如今一提起知如文化,十个人里有八个会提到他邓相卿。自然,投怀送抱的人也少不了。有的图名,有的图利,有的图貌。可他太清楚女人的招数了。正因相貌不差,自打少年起,他的追求者就没有断过。
要么,是想证明“你是我的唯一”,以谋求更高更好更多;要么,是想证明“我是你的唯一”,以确保自己的位置不动如山。
当然,也有一些豪放不羁的,强调什么“只贪欢不贪爱”,但这种话,还是听听就算了。
人啊,总是低估自己的依赖,高估自己的洒脱。
当然,像梦生这种傻乎乎的,是真的什么都搞不明白。
一路上,邓相卿的手指不停地摩挲着方向盘,时不时在上面轻点。每停在一个红灯前,他那纷繁的思绪就会如藤蔓一般攀附上来,紧紧缠住他的心脏。
事实上,在过去的几年中,他从来没把任霜这个人放在心上。尽管一早知道这小子是梦生的暗恋对象,但对于邓相卿来说,这份浅薄的单相思,实在不足以让他将任霜视为情敌。
过分注重心灵上的占有,这是年轻人的一大特色。或者说,是专属信仰。
可再过些年,他们就会知道,身体上的交流,才是维持一段感情的根本。若想主导心灵,必先满足肉-体——兽性若不得宣泄,神性则无处发挥。
所以,梦生心里喜欢别人,在他这里,从来也构不成什么问题。某种角度来说,那恰恰是梦生的单纯所在。
可如今,似乎有点不一样。
他曾经认真思考过,倘若梦生真的爱上别人,他恐怕也不会有多失落。于他而言,梦生存在的意义,已远远超她本身。或者说,他只是爱上了、迷上了……自己亲手打造出的一场梦而已。
那象牙雕刻的少女,不是梦生,也会是别人。
可如今,他愤怒了。
那天提到任霜时,女孩眼里的光,女孩脸上的欣喜,女孩照镜子时的紧张,女孩跑下楼的急促……
他仿佛听见,沙场之上,战鼓齐擂。
他的爱和欲,又一次,混淆在一起。
……
天气预报说,今日有雪。
梦生懒懒地趴在被窝里,睁眼只瞧见那窗帘之上,夺目的日光。
哪儿tm有雪啊。
手指在床单上勾啊勾,耳中尽是布料摩擦的声音。食指所及之处,有一块洗不掉的印子。不知道的,肯定以为她在床上吃东西,蹭上了油污呢。
梦生痴迷地笑了。她想,没人知道,那是邓相卿留下的痕迹。
她轻轻把脸凑了过去,用鼻尖蹭着那处浅淡的圆斑。尽管闻到的都是洗衣液的香气,可她依然沉浸于某种幻想中,不能自拔。
她开始思念邓相卿。
一个人的生活,总是寂寞而荒诞的。大概是玩累了,她往后一仰,整个人又像个“大”字一样摊开在床上。邓相卿有什么好呢?梦生掰着指头数,长得帅,身材好,又温柔,又成熟,体力又……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好像都是很快乐的呢。
任霜呢?
梦生想了想,她竟然说不出任霜到底哪儿好。以世俗的眼光来看,邓相卿样样都把任霜比到尘埃里去,可她看着任霜,就觉得,自己也是配有希望的。
那道光芒,于她而言,胜过一切。
想着想着,她挺起了笨拙的身子,挪腾到半米之外。
窗帘被缓缓拉开。
好累。
事实上,自打抑郁开始,她的身体就总是像灌了铅一样,好重好重。有时想蹦哒那么两下,也要做上很久的心理准备。
她是不是失算了?
是不是邓相卿和任霜,都早已看透了她的小把戏,不然……他们为什么都没有找她?
不消一刹,这样的烦恼便消失了。现在是早上八点半。沉浸在晨光之中,梦生感觉到,肌肤上的冰冷被驱散。
她是个可笑的人吗?
这样的自己,有什么资格享受温暖呢?
那得来不易的美好被打碎了。梦生脸色一沉,攥起窗帘,狠狠拉上。
笑话,所有人都在看笑话。她根本就是个哗众取宠的丑角。有时,说不定还要充当一下厚颜无耻的反派。
藤梦生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背靠着床边。她虽面无表情,也没做出什么举动,可她的心里正在不停地咒骂自己。那些言语极尽怨毒,乃至不堪入耳……那些欺侮,早已在内心深处变幻成了一个接近真实的存在,即便她孤身一人,这样的摧残,也从未停过。
有谁是真正无辜的吗?
反正不会是她。
梦生抬手拉开左边的床头柜,抠出一粒优思明。干涩的药片划过喉咙,有些剌剌的痛感。这轻微的刺激给了她一些生命力,她的双眼终于恢复了几分神采。长叹一口气,梦生从地上爬了起来。
家里没有食物了,她昨天一整天都没吃东西。最终,腹内的饥饿感还是战胜了外界带给她的恐惧。
她决定,下楼买几包方便面。
头发有点油,脸也还没洗,梦生在镜子前犹豫了一会儿,找了根黑色皮筋绑了个马尾,又戴上一只蓝色口罩。反正……谁认识呢。
绕着货架转了一圈,梦生怀里已经抱上了不下八件商品。从果脯到肉干,从辣条到薯片,通通一网打尽。顺手又拿了几个面包,牛奶更是直接要了一箱。
就这样,她走出店门时,左手是一箱纯牛奶,右手是满满的一个购物袋。只顾埋头走路,不期迎面撞上一个人来。那人白大衣白衬衫,长发披肩,是标准的职业女性装扮。梦生一抬头,就看见海月哭笑不得的表情。
海月接过她手中的东西,那分量可不轻。她笑道:“小馋猫,这么能吃啊?”
梦生不好意思道:“姐……你怎么来啦?”
“来办点事。”海月下巴一扬,梦生这才看见她停在街边的车。车里,好像还坐了一个不认识的人。
“走吧,上车,”海月手里拎着梦生的食物,边走边夸,“还行哈,知道自己出来觅食。”
她步履匆匆,梦生只得快步相随。副驾上的女人看上去才三十左右,妆容精致,给人的感觉却出奇地和善。梦生本来是很紧张的,她一直不太习惯面对陌生人。可这女人实在太可亲,简直是自带好感。
甚至,把海月都给比下去了。
梦生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她心中连连否定,不,只是类型不一样,海月很端庄,这个女人……很洋气。
海月介绍,这是Jelena,让梦生叫她娜娜姐。梦生乖巧地点点头,叫了一声“娜娜姐姐”。金露娜应声回头,她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成年人面对小孩子特有的笑——无可奈何的笑,宠溺的笑,纵容的笑。她“诶”了一声,回身感叹:“青春无敌啊。”
说着,边失笑边补充:“我特怕你让人家叫我阿姨。”
海月故作鄙夷:“怎么了,还不服老?”
“行行行,”金露娜掏出粉饼补起了妆,“开你的车开你的车。”
……
梦生伏在两个椅背之间,弱弱问了句:“姐,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这……二话不说就把她给拉走了。
她可是,头没梳,脸没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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