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流年倾韶华

　　再一次分开。
　　第一次对聚散离合有了感触。
　　虽然升级分班并不是太大的事，虽然澈宁就在我新班级的隔壁，虽然跟他在一个班与不在一个班没什么两样，但是，分开的那种惆怅却与第一次分班截然两样。
　　第一次分班是一种失落感，那只是一种直观性的心理反射。
　　而这一次与他分开，则是从心底腾出的伤感，专属离别的伤感。
　　新班级多了许多新的脸孔，也有很多熟识的人，毕竟就那么几个文科班，折腾来折腾去还是那么一点人。
　　而又一次的巧合，在这个新班级，他们又同时出现了。
　　林缱。
　　还有我的新同桌。
　　段小然。
　　分了班，再加上学习和考试任务加重，还有即将到来的“小高考”，我跟澈宁见面的时间被压缩得很厉害，已经不可能像之前那样一天见两次了。
　　差不多，一周见个两次吧。
　　但如果说见到的话，毕竟隔壁班，他的身影经常会出现在我们窗外，每每这时，林缱就会干咳几声，坏笑着看着我。
　　后来，这基本成了一种信号。澈宁从我们教室窗外走过，上课喜欢交头接耳的林缱会先看到，然后有意无意咳嗽几声，我听到后会习惯性往外看一眼，与窗外的的澈宁相视一笑，继续上课。
　　林缱就这样当起了信鸽，上课时传递信号，偶尔的下课后传递小纸条，小纸条不方便的时候也帮我们之间传话。
　　传话就会有语言上的接触，往往我跟他都会多聊几句，渐渐地简单地互相了解了对方一些，虽然并不多，但也清楚了他远不是我之前看到的那样，也许阳光开朗，爱憎分明的性格是他呈现多重状态的原因，又或许个性倔强孤傲使他并不屑于隐藏自身的光明与黑暗，他就这样天使魔鬼于一体行走着，旁若无人。
　　但是有一点至始至终都不会错，这样的男生不走近永远无法了解，而走近一团火焰，走近一株孤高的仙人掌，需要莫大的勇气。
　　跟他随便聊几句，他一般都会很随意的回答，也没有多少闪烁和隐瞒，直到我问到周灵。
　　周灵也在我们隔壁班，其实偶尔她会跟林缱打个照面，然后会故意挡住林缱走路，两个人对视一眼一言不发就各自离去。
　　“了解这个女生对你没好处。”
　　冷冰冰的语气，让人不寒而栗。其实问的时候我就已经心虚了，一直都没敢看他的眼睛，就那么一直低着头听他冷冰冰的回答。一直到上课铃响起我才如释重负地抬起头，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我的座位旁，那些都不重要。
　　林缱说得很对，了解周灵对我并没有什么好处，但她又只说对了一半，因为，不了解她，坏处依旧降临到我的头顶，如晴天霹雳一般，炸毁了我青春的一切美好幻想。
　　我的光消失了。
　　那天的画面好像定格在记忆中一样，只等我回头它就会在那里，像旧电影跳动着雪花在我眼前，让我头晕目眩。
　　午后的操场上。
　　我的他，笑得温柔又婉转，酒窝浅浅，迷倒一切。
　　那个女生，周灵，撅着俏皮的嘴唇，冲着我的他甜甜微笑，两眼眯成两条动人的小弧线。
　　他轻轻撩拨着她的马尾辫。
　　她一头欢快地撞进他怀里。
　　我感觉他的心在跳。
　　我感觉我的心在滴血。
　　我强忍着快要夺眶而出的泪，咬了咬唇，努力对身旁同行的几个女生笑了笑。
　　看来我的演技终究太拙劣，她们不约而同地上来安慰我，拥着我往教室走。
　　好漫长的路。
　　不知道怎么回到教室坐到座位上的，整个人被抽空了似的，一沾到桌子就立刻趴在上面，低着头让眼泪放肆地掉落。
　　突然两张带着清香的纸巾从桌子下面递到了我的面前。
　　我转过头，林缱半蹲在我座位旁。
　　我接过纸巾，用力地擦着脸上的泪水，可越擦越多，我的脸被我用纸巾摩擦得生疼，但我就是不想停下来，我想擦干净！
　　他抓住我的手腕，大而炯炯的眼睛盯着我，皱着眉头冲我摇了摇头。
　　我想挣脱，他根本没有松手的意思，我不知道怎么突然就一股火生了出来，我近乎歇斯底里，再也不去顾及周围向我投来何种异样的目光，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本书甩在了他身上。
　　他没有抵挡，手依旧抓着我手腕。
　　“不要拿别人的错折磨自己。”
　　他冷冷地说完，慢慢松开了手。
　　这时陆澈宁跟周灵谈笑着路过教室窗外，我恨恨地咬着唇，林缱却冲了出去，挡在他们二人面前。
　　教室里的人纷纷伸长了脖子关注着外面的情况，我也想出去，但我没有这样的勇气，我只能懦弱地流着泪，转过头去，不想看他们，害怕看到他们，看到他们我心好痛，痛不欲生。
　　“周灵！”林缱的声音很响，带着纠结的愤怒，“你过分了！介入别人你很有成就感吗？！”
　　“林缱，你说的，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了，你管得着吗？”这尖锐的声音听得好刺耳。
　　“我是管不着，但我奉劝你，做人自重！还有你，澈宁，她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你对得起……”
　　也许是提到了我，林缱声音一下子低了下去，我一点都听不到，再后面的也听不到了。
　　突然整个教室一阵惊呼，我扭过头，林缱揪着陆澈宁胸口的衣服将他推在墙上。陆澈宁面无表情，一脸无所谓地看着林缱，嘴里轻声说着什么。
　　我没有听到他说的什么，但那很显然激怒了林缱，林缱咬着嘴唇，左手揪着衣服更紧了，他右手捶了捶着自己胸口两下，用手指了指陆澈宁，轻声说了一句什么，就松开了陆澈宁，背过身去。
　　陆澈宁没说半句话，跟周灵转过身就走。
　　看都没朝着教室看我一眼。
　　楼上班的封晨这时候好像听到消息从楼上赶了下来，他叫住了陆澈宁。陆澈宁自己停了下来，让周灵先回教室去了。
　　“你们俩什么情况？都是兄弟，搞什么？”
　　“兄弟？！”林缱突然暴怒起来，放开声音嘶吼，我看到他两眼通红，隐隐约约有一层水汽蒙住了双眸。“跟我说兄弟？！”他狠狠地踹着阳台的墙壁，踹得很用力，很响，感觉整个楼都在颤抖。
　　封晨赶忙拽住了他，陆澈宁依旧在旁边不语。
　　“到底怎么了？！”封晨问道。
　　“不要问了！”林缱恢复了冷静，冷冰冰瞟了一眼站在旁边的陆澈宁，“他要把我看成那样的人，那就不用说什么兄弟了。以后各自安好。”
　　“另外。”林缱突然指向了教室的我，一脸傲慢地对着陆澈宁，“我林缱不能白被你说，我就喜欢她了，我也就要了，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教室内外的都齐齐刷向了我，我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但我没有半点感觉，没有喜悦，甚至之前那痛都慢慢没有了。
　　经过这么一场，我心如死灰，麻木了。
　　林缱说完跟封晨低语了两句，就跟封晨离开了，并不管上课的铃声多么响。
　　林缱回教室的时候这节课已经结束了，课堂上老师问及去向也没有人回答，有那么一小群人暗暗地把目光投向了我，我视而不见。
　　但我知道，我这次彻底跟这个男生牵上瓜葛了，我不去想我接下来跟他会怎么样，也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有事是无可避免了。
　　陆澈宁请班里一个女生传来字条的时候想必他也看到了，因为我刚看完他就走了过来。
　　“写的什么？”
　　“约我晚饭后到操场去一下，要跟我说清楚。”
　　我如实回答，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遮遮掩掩的了。
　　“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不用了，谢谢。”我果断回答，我不想节外生枝。
　　是的，在一起时，不希望节外生枝，不在一起，也不希望节外生枝，我就是这样，一件事就是一件事，一个人就是一个人，不想有任何其他多余。
　　他没有说话，转身回座位上去了。
　　冬夜的操场还是这么凄冷，却很映照我的心境。
　　他，陆澈宁，就这么斜靠在操场的双杠边，百无聊赖地看着头顶的灯光。
　　偌大的操场灯光昏暗，他却选择了亮的地方，看来是真的要明说了。
　　我心里苦涩的笑。
　　我走近他，他盯着眼前的我，眼神里没有了以往的玩世不恭，也没有了往常看我时的温柔，取而代之是满满的火热和真挚，然而，真挚的离开跟冷漠就是一个意思，不是吗？
　　这是我第二次看到他这样的眼神。
　　“你有话跟我说嘛？”他问。
　　“没有！”我冷冷地回答，“我是来听你说清楚的。”
　　我不允许我的倔强被人看得一无是处。
　　“嗯。一年半了，跟你在一起有开心有郁闷，走了这么久，发现我们真的不合适。我受不了你的任性和自我，好多次我想去主动靠近你，你都不闻不问甚至把我‘赶走’。我累了，不久你也会累的，但我相信你会找到更好的。”
　　我不争气的眼泪又出来了，根本控制不住。尽管这样无力无助，我仅存的倔强依然支撑着我维护我的自尊：“是吗？你说的真好听。那我问你，要走你不会说吗？一定要先跟别人在一起了才说？还是说，只要我不发现，你就永远这么瞒着，把我晾在一边？还有，你忘了你说过如何讨厌周灵的吗？她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还是说你就喜欢这样的？我就是太胆小了，不够开放是吗？”
　　这一连串的问我是一口气完成的，这口气从中午憋到现在，终于一吐为快。
　　然而他并没有回答，我也没指望他回答，这只是我最后的挣扎，挽回自己那被扯得稀碎的面子。
　　“就这样吧。”他转过身，长叹。
　　“这个，还给你！”
　　我深吸一口气，摘下手上他送的手链摔在了地上，用衣袖擦了擦眼泪，抚平心情，转身默默走开。
　　再见，再也不见，我的初恋。
　　放寒假那天，外面下着大雪，08年南方的雪大得离奇。
　　我收拾完行李走出宿舍楼，林缱正背着书包在楼下逗弄宿管养的一只小狗。看到我走出来，他笑着走过来：“一起走啊。”
　　“我爸开车来接我了，今天雪好大。”
　　“嗯，那怎么没见到人啊？”
　　“在校门外等着。”
　　“那一起出校门吧。”说着把手中撑着的伞向我头顶移了移。
　　我点点头跟着他往校门口走。
　　“你呢？你家里在校外租房陪读，东西早收拾好了吧。怎么不回去呢？”
　　他咧嘴：“雪太大了，班车停了，就在外面屋子住几天，封晨也回不去，等会儿去我那边，也住几天回去。”
　　我们就这么随便聊着，踏着厚厚的雪慢慢往前走着。
　　雪天很安静，校园很美，银装素裹，踏雪的脚步声厚重又有节奏感，场景美得让人陶醉。
　　我当然是没想到，陪我邂逅这场难得的大雪，难得美景的居然会是他。尽管以前我对他讨厌过，畏惧过，疑惑过，也尽管现在我对他依然没有什么感觉，但就是他，现在走在我身边，为我撑起一把淡紫色的伞，陪我走在这漫天大雪的校园里。
　　生活就是这么神奇。
　　他也就是这么神奇。
　　十八岁的新年。
　　这个新年是在漫天飞雪里度过的，长大成人的这个新年，陪伴我的还是父母，并没有多出谁，生活还是一如既往。
　　望着窗外红灯笼下自由自在飘飞的雪，听着由近及远此起彼伏的爆珠声，我想起了离自己家不远的陆澈宁，这时的心已经掀不起什么波澜。
　　我静下心，努力想回忆一些什么，却一片空白，他的脸我居然已经模糊了。
　　新年后的第四天，跟父母去县城街上闲逛，他们逛他们的，我逛自己的，在小吃街的奶茶店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林缱，封晨还有一个很漂亮个子很高的长发女生。
　　我看到他们的时候，他们也看到了我，林缱向我走过来，封晨跟那个女生还留在座位上。
　　“这么巧。”林缱走到我身边在我旁边的座位上坐下。
　　“嗯，好巧，你们约出来玩的？”
　　“是啊，家里闲得很，小镇没什么玩的，就到县里来了。”
　　“那个女生好像不是我们学校的。”
　　“好眼力。”林缱咧嘴一笑，还是那么火热阳光，感觉这个冬天的冷在他身上一点都看不到。
　　“那是封晨初中就在一起的女朋友，不过初中毕业不上学了，工作了。”
　　“好可惜，那么漂亮。”
　　“跟漂亮没关系的。”他笑了笑，伸了个懒腰，“漂亮跟内心没有关系，成绩跟内心也没有关系，内心是好的，一切都无所谓，没什么可惜的。”
　　我默默点头。
　　这就是奇怪的林缱，你会看到他蛮横无理暴力解决问题，你也会看到他有才华有想法，言行通情达理。
　　这时候，封晨带着那个女生走了过来，跟我打了个招呼，跟林缱说到：“我刚才好像看见澈宁跟周……”
　　话没说完就被林缱轻轻用肩膀撞了一下，使了个眼色打断，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尴尬冲我笑了笑，他的女朋友在一旁莫名其妙。
　　林缱笑了笑，邀请我一起逛街，我从座位站起来抱着温热的奶茶微笑：“下次吧，我要去找我爸妈了。”
　　林缱点了点头送我走出奶茶店，封晨朝我挥了挥手，那个女生也微笑着礼貌性地跟我点点头，我跟他们挥了挥手就离开了。
　　十八岁的生活还是那么样，与十八岁之前并无区别，按部就班，时而会有意外，开心的或悲伤的。但是成长就是每一次与世界的不期而遇，十八岁以前看到的都是新鲜，所以青涩，十八岁以后是经历过后的淡却，所以坦然。
　　十八岁成人，生活在继续，不再盲目期待幸福，静静等待每一次的不期而遇。
　　高二的下半学期，很快就受到了来自高考的第一波压力侵袭，虽然不是高考，但小高考也备受重视。老师如此，学生也是如此。
　　以前总是因为惹事缺课或者自己无故旷课的林缱，这段时间消失掉了。我看到了一个在课上认真听课，踊跃发言问问题的林缱，而且他小高考所有的科目几乎在一夜之间突然学的特别好。每一次的模拟测试几乎都是4个A，甚至地理几次都是满分。
　　这一点让人特别佩服，有时候突然为以前的林缱感到惋惜，这么强的学习能力，看书多懂得多却不曾将心用在学习上，一直在扮演着坏孩子的角色。
　　然而，就小高考而言，我没资格替别人惋惜，他只一段时间的努力就完完全全赶超了一直努力学习的我，我拿什么去惋惜别人呢？
　　最终事实也是如此，我3个B和1个A，他3个A和1个B，据说那个B是因为他生物答题半小时做完，闲得无聊检查改了几题改错了的。无论真假，但他的实力就在那里。
　　小高考后的他也好像完全变了个人，再也不见旷课，也不见他惹是生非，下课后也是在教室里面稍微玩闹，男生正常的那种嬉闹。不知道他是受了刺激，还是从小高考感觉到了高考的重压，他就这么改变了，考试成绩也飞速提升，连所有老师都猝不及防。
　　广播通报响起的那个晚上，大家都在准备晚自习的课本，林缱在我旁边跟我开着玩笑。突然他听到广播里通报批评封晨跟一个叫米涵的女生在操场约会，被教导处抓了现行，现在在写检讨，勒令回去反省一周。
　　我当时满脑子的不可思议，我想起年初见到的那个漂亮女生，怎么也难想到封晨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我突然又想到了那天操场上的陆澈宁跟周灵。
　　我的心泛起阵阵的痛。
　　林缱早已经冲了出去。
　　直到晚自习结束也没见到他回来，但大家都知道他去哪儿了。因为晚自习结束前又有一道广播通报。
　　内容是：高二16班林缱，晚自习时间旷课，在教导处喧闹，严重扰乱校园纪律，勒令回家反省一周。
　　这个复杂又简单的男生。
　　一周后的早晨，他走进教室时，初夏的阳光一点也不强烈，温柔地铺洒在教室里。
　　他踏着阳光大步走进来，先前的短碎发已剃成了寸头，两道浓浓的眉毛脱离了刘海的遮挡完全露了出来，修饰着他大大的双眼，格外精神。让人感觉他好像与这舒适的阳光融为一体，而他路过我座位旁，冲我咧嘴一笑，一道阳光恰巧落在我的手心。
　　压力的序曲。
　　高二第二学期的期末考刚结束，分班名单就张贴到了公告栏。紧凑的升学节奏吹响了高三迎接高考的序曲，站在高三的门外就已经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压力。
　　看到班级名单里有陆澈宁三个字时，我笑了笑，这一笑，没有苦涩与疼痛，只有释怀。
　　从现在开始。
　　唯一能打败我的。
　　只有高考。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