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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崔珩回到府中,立刻向父母提出要娶木庭素为妻。
章华王听罢,沉默着不置可否,倒是王妃先闹了起来。
又是拉着儿子在祖宗牌位面前下跪忏悔,又是砸筷子摔碗。到了晚上,她命人把儿子软禁在房中,严加看守,自己则哭得病歪歪的,来到厅上跟丈夫商量对策。
章华王的正妃宇文王妃是平成王宇文诸的亲妹妹,祖上亦是元老级别的王室贵族,光耀显赫得很。现在自己这金贵的独生子竟然要去娶一个太医家的女儿,简直要被人看了笑话去。
他们宇文家和崔家,加在一块儿手握着十四万大军,把控着二十几座城池和关塞要地,这岂又是一般的富贵显达所能及的?
她这是没有侄女儿。她若是有个亲侄女儿,一定轮不到崇州王家里的郭如芬,肯定是要肥水不流外人田的。
她这样想着,越想越是气急,看到丈夫在厅上坐着,心中一委屈,眼泪又止不住地掉下来了。
见妻子如此慌张失态,崔玄心中是颇有些厌烦的。
若不是因为家族需要拉拢平成王这个盟友,自己当初也不会七岁就娶了这个女人进门。
她虽是大着自己十岁,好在人生得童颜貌美。只是头脑着实愚钝固执,又骄矜自傲,让人不甚耐烦。
正因为自己的娃娃亲并不美满,崔玄才打破了一贯的家族传统,将儿子一直养到了少年,才放他到投壶大会上交际,希望他跟王族嫡女们多接触。哪怕生不出感情来,至少不厌弃也是好的。
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被一个末流太医家的小丫头片子给夺了先机。
不过儿子看样子是动了真感情。崔玄以为,并不能生拉硬扯。
听儿子的说法,那女子冰肌玉骨,还娴静不争,倒不如在娶了郭如芬之后,将她纳进来,也算是了却双方心愿,做一个两全其美。
但王妃却不同意。
“那不行!我们崔家和宇文家的妾室,但哪一个不是有头脸的人家出来的?她一个不知何处来的野丫头,放在家里,都怕污了祖宗的牌位!再说那郭如芬出身何等高贵,从小又娇生惯养,怎受得了这等屈辱,竟要她纳这样粗野的一个妾!”
事情如此,对于平成王的亲妹妹,崔玄也只能好言相劝。
宇文王妃被半哄半赶地撵回了房,崔玄来到儿子房中,将纳妾的主意对他说了。不想崔珩竟登时拍案而起。
“不可!素儿妹妹是天仙女儿一样的人才,怎可委身为人妾室?我要娶素儿妹妹,就要将她明媒正娶,并且永不纳妾,一生只要素儿妹妹一人!”
崔玄久经沙场,在朝中处事也颇有经验。
见儿子如此,便明白此时此刻,强攻只能引来鱼死网破,倒不如以柔克刚,先把情况了解清楚,再进一步做图谋。
他于是好声好气地问道。
“你口口声声地喊着什么素儿妹妹,叫得这样亲密,她可曾给过你什么书信信物之类?若只是你在这里一厢情愿,倒是叫我们看笑话了。”
“我当然有!书信、信物,这些我都有。父亲,素儿妹妹她也有此意,并不是儿子一厢情愿。”
“你既有,便拿出来让为父看看。”
崔珩一脸狐疑地看着父亲,并没有拿出信物的打算。
“珩儿,你登时就说要娶这样名字都不曾听过的一个姑娘,总得拿出点她的书信、绣工一类,让我和你母亲也看看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不是?若不如此,又怎能说服得了你母亲呢?”
崔珩仿佛看见了一线生机。
“父亲的意思是……要赞同这一门婚事?”
“赞同不赞同,你总是要先把东西拿出来让为父看看,待为父了解了这位姑娘,才好做决断。”
崔珩踟蹰着,最终还是信了父亲。
他从褥子下面摸索着,小心翼翼地捧出那一把丝扇、一封书信、以及克焉王府见面那日木庭素送给他的一方绣花手绢儿来。
崔玄先是看了那面丝扇和那方手绢儿。只见丝扇上绣的是一朵半放的荷花,而丝扇和手绢上的名字,都是以荷花蕊一样的嫩黄色绣上去的。
他不做声,又去读那封信。
“父亲你看,素儿妹妹果真不是攀龙附凤之人,她因为我的出身,竟然要拒我于千里之外,实乃人间清流。”
崔玄沉吟片刻。
他自然知道儿子素来喜爱荷花,自己在章华城内的庄园中有着一个远近闻名的荷花池,这一点根本不难打听。
这位木庭素,看来也是爱荷之人。不但绣荷、论荷,按照儿子的说法,就连本人也素净娇嫩得如那莲蓬一般。
只不过她全身内外没有一处不是与荷有关,这不是太巧了一些吗?
这个时候,崔珩和司徒保这两位涉世未深的小世子都还是相信木庭素是冰清玉洁的清流女儿。宇文王妃则秉着怀疑一切低门小户的态度,歪打正着地猜中了她的真实心思。
这所有人中,只有章华王是真正看穿了木庭素的。
在他读到了儿子手中木庭素所写的那封明退暗进的信的时候,就凭借他那猎鹰一般的敏捷,意识到这个不知从何处杀出来的小姑娘,其实并不简单。
仅仅是查看信物和书信的这片刻的工夫,崔玄已经想出了一招。
他必须要当面会会这位令儿子如醉如痴的少女,一方面是为了实行自己的计策,另一方面,也是出于一种好奇。
像是这样的儿女情事,自是不便放到台面上来说,若想要见面,也必须避人耳目。他于是派人送信到木宅,约木庭素在克焉王府的偏院儿会面。
信是先谴人送到克焉王府,再由田生在夜里送到木宅去的,办得极为隐秘,除了经手的两个贴身的随从,无人知道章华王府与此事有纠葛。
崔玄表现得如此避讳,只解释说自己是怕损了姑娘家的清誉。
这样的考虑,木家那边是很受用的。
他们从来都不曾天真地幻想,只要事情传了出去闹大了,克焉王府的小世子就非要娶自家的女儿不可。
木庭素非常清楚,这是一个男人的世界。
她既改变不了规则,就不能执拗地无视规则。
少男少女暗生情愫,何况对方还是比自家门楣高出一大截的世子,事情闹大了,吃亏的一定只有自己。
但她还知道,在这看似强势的规则之下,实则为世间的男人们暗藏了软肋。
她这些年来所做的一切准备,都是为了能像猎鹰一般,准确地俯冲下去,牢牢地将那男人们的软肋握在手中。
她并非仇恨男人,只是在这世道中,女人若想要出头,想要做一番事业,只能这样去做。而她的野心,远不仅在于攀附一门好亲事,相夫教子,攀比争宠为止。
她想要的,是权力,是让一个整国家臣服于她的脚下。
以木庭素的身份,她的野心,是旁人就连想都不敢去想的。
敏锐警觉如崔玄,虽然看透了她一时的小心思,却也万万没有猜中她竟然怀着如此大的抱负。
他只当她是一个十分了解男人的弱点,一心想要为自己图谋一个好出路的低门女子,因此非常得意于自己所想出来的对策。
他以为如此这招,就足以就此摆脱了她,又不必逼她走上绝路,可以让自己永除后患。
三日之后,木庭素依约,只带一个贴身的嬷嬷,坐着田生带来的马车,又一次来到了克焉王府。
她以为这是克焉王府的偏门,其实这只是克焉王府一处偏院儿的一个偏门罢了。
早年先王妃在世的最后几年,就在这里清修。先王妃去世了,这里也就没有人来,仅留下几个看院儿的老仆人。
这里极少有人知道,仆人少,口风又紧得很,因此是最佳的见面地点。
木庭素下了车,跟着田生踏上了向一侧延伸的窄窄的碎石巷子,左侧是灰色的院墙,右边是一片小小的竹林。过了一扇景墙,是一座幽静的小园子,中间一盏水塘,上架一座木桥,水塘中有不少的金鱼。
过了小木桥再往前走,经过回廊,拐上三拐,进门就是一处朴素的小厅,在那厅上的主位上,左右分别坐着崔玄和司徒保,崔珩则侧坐在父亲一旁。
田生行过礼,就退出去,随手关了两扇门。木庭素立在房间中央,一时间三双眼睛都齐刷刷朝着她瞧了过来,每一双都带着自己不一样的意图。
崔珩的目光自然是爱慕的、渴求的,这不必多说。崔玄则带着七分的警觉,两分的好奇,另有一分则是欣赏。
司徒保的目光则更要复杂一些。
其实投壶大会那日一见,他亦被这位清丽的美人撩动了心神,只是崔珩明显动情更甚。
所谓君子不夺人所好,他自然地退到了一旁,还要再做一回君子,倾其力量去成人之美。
几番的接触下来,他对于这位才情横溢,又不钻营攀附的姑娘又多了几分欣赏之情。事到如今,他只盼望她能有一个配得上她的美满结局。
木庭素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形,心中已有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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