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灵官——九爷篇

作者:杨州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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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两人一路向北,出城数里,越往前走印记就越难分辨,阴烛盯着地面,险些把眼珠盯出来。那脚印行到一处密林后,终于失去了踪迹,再看不出方向。
      此时已经走了一日一夜,正直傍晚,太阳低垂,两个人始终油盐未进,就是铁打的身子也略显了疲惫。阴烛见莫随尘一直不曾停脚歇息,害怕他会吃不消,便提议先去找些食物填饱肚子,毕竟脚印都消失了,一时半会也想不出对策来。
      阴烛刚想和莫随尘说什么,突然瞥见远处山坳里升起的几缕炊烟,心下欢喜,忙道:“有人家!”
      于是,不等莫随尘回答阴烛就拉着他冲下了密林。山地上熙熙攘攘建着几户农家,透着浓重的乡野气息。阴烛打量四周,见有一处房门大开,二话不说就推门入室。莫随尘听了,站在院中提醒:“阴烛,快出来,不礼貌!”
      阴烛却迟迟不动地方,看看这又看看那。莫随尘有些诧异,开口问:“在想什么?”
      阴烛这才从屋子里走出来,不紧不慢的回答:“方才下山时就注意到了,这个村子隐隐约约笼罩着一团妖气。虽然不明显,想必还未到成凶的地步。”
      “山野之地,不见繁华,少有人烟,鬼魅孤魂多有出没并不稀奇。”
      “可这荒郊野外里的穷苦农户,屋子里摆的却尽是些笔墨纸砚文房四宝,难道不古怪吗?”
      莫随尘听了此话,微微一怔,不再多言。因为他听到,远处山道传来隐约说话声。阴烛也注意到了,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几个穿着破布衣,踏着草鞋的壮汉正打猎回来。看见阴烛二人,先是一愣,随后迎了上来。
      莫随尘对着走来的众人恭敬的行了一礼,壮汉们油黑油黑的脸上皆显出不加修饰的笑意。见这两个陌生人穿着体面,必是大户出身,不敢怠慢,忙上去嘘寒问暖。一个肩上扛着野山鸡的男人操着浓重的山音问:“二位大官人,可是有事在此?”
      莫随尘不好说出实情,有些迟疑。
      阴烛连想也不想,接话:“寻亲!”
      大汉和莫随尘都是一脸不可理解的表情。
      大汉哈哈笑:“大老爷可真有意思,这山沟沟里会有您家的啥个亲呦!”
      莫随尘借势便问:“你们这地方就没有外人知道吗?”
      那大汉一摆手:“不能的,不能的,就是不叫人知道的!”
      阴烛皱眉,学着他们的语气:“为啥子?”
      大汉刚要说,却被身旁的几个同行的人制止了。一个看上去有些弱不禁风的男人打量了两人许久,才回答:“这里不会有你们要找的人的,还是快离开吧!”
      阴烛识出话中古怪,笑道:“别紧张,我们只是外出寻亲,途径此地,想暂住歇歇脚罢了。”
      那消瘦的男人还不死心:“寻何亲?”
      阴烛心道:爷神武经年,还怕你盘问不成?!
      于是他双目一垂,悲从中来:“我们是从魏城来的,不久前家中遭遇歹人,父母双亡,家徒四壁了。”
      听他此言,消瘦的男人神情一滞,有些激动的追问:“你们,你们是魏城人?”
      阴烛一看自知有门,便一把拽过莫随尘道:“这位是我的兄弟,父母暴毙时伤心过度,患了眼疾。我等想寻一处远亲,暂住养病,躲避风头。”
      莫随尘眼前系着白纱,脑后垂落的缎带正随风飞舞,几个人一眼就看见了。深山老林里,打扮成这样翻荒山的,不是眼睛有问题就是脑子有问题。因此,听了阴烛的解释自然更加确信起来。莫随尘悄悄拽了拽阴烛的衣袖,示意他别说的太过火。其实,他的话有许多地方经不起推敲,漏洞百出,但若是欺骗几个淳朴的乡下人,倒是绰绰有余了。
      壮汉们明显宽了心,开始把两人往屋子里让。莫随尘并没有留宿的打算,便想委婉拒绝,正要询问前路,忽见一中年妇人踉踉跄跄撞了过来,也不管场合,开口就嚷:“柳阿生,黑小七又发疯呢!你还在这里磨叽啥呢!”
      阴烛二人不知来者何人,更不晓得她在嚷嚷些什么,只觉人群里倏地冲出一人来。阴烛定睛一看,竟是先前的那位身形消瘦的男子。他面色惨白,几乎撞在妇人身上,颤抖着问:“不是说会没事的吗?怎么又疯起来了!”
      妇人聒噪的大叫起来:“别废话了,快跟姐姐走着,我们都快挡不住了!你再磨叽两句,就要出人命了!”
      男人听了,吓的险些瘫倒在地,被女人一把拽起来,拉驴子似的跑没影了。
      两人离开后,扛着野鸡的壮汉抱怨道:“我说什么来着,一个读书人不好好学习,整天装神弄鬼,他家姑娘是被他累啦!”
      阴烛看莫随尘,显然二人都对此事颇有疑问。
      阴烛问:“兄台何出此言?”
      那大汉摆手,一脸惋惜:“跑了的那人叫柳阿生,也是几年前从魏城逃难来的。听说是个读书人,成天弱不禁风的。他老婆死了,来时身边就拉扯着一个半大孩子,大伙可怜他,就把爷俩留了下来。大概一个月前,他家姑娘突然生了一场怪病。”
      又有人插话:“我们也快去瞅瞅吧,别真折了自家婆娘!”
      于是,几个人吵吵嚷嚷的朝柳阿生离开的方向走去。阴烛和莫随尘尾随在后,边走边听大汉继续讲道:“他姑娘叫柳小七,今年一十二岁,因为生的面黑大家都唤她黑小七。那孩子不像她爹这般窝囊,生性顽皮,机灵懂事,讨人喜欢。某天早上起来,没来由的突然变成了一个痴傻儿。发起疯来,逢人就咬就抓,不论抓到啥都一股脑往嘴里塞,问她什么也没有反应。安静下来时就坐在大树底下逗鸟,嘿嘿傻笑,什么话也不会讲,嘴里始终念叨着一句——给我,给我!问她要啥,她就开始呜呜大哭起来。”
      阴烛精气神来了,两眼放光:“还有这样的怪病?”
      大汉:“谁说不是,大家伙都劝他带孩子到城里请个大夫瞧瞧,兴许得了什么癔病,可他说什么也不肯再回魏城。村子里有户寡妇,是个神婆,他便把孩子领那神婆家看病去了。那婆娘看了半天,又跳又叫。完事告诉柳阿生,黑小七是那个什么狐大仙上身,说是要请仙离体,把孩子放在神婆那里今天就会没事。我们这些人,家里的老婆子也都去看热闹了。这不才打猎回来,就又发起疯了么!老爷们是城里来的,你们来评评,我在这山沟沟里住了半辈子,就没在这座山上看见过半根狐狸毛,哪来的什么狐大仙啊!?”
      阴烛走在最后,听着觉得怪可乐,就插了一句:“神婆如何判断,那就是狐妖作祟呢?”
      大汉咧嘴:“这谁知道,你得去问她!”
      说着,抬手一指,面前就立着一户人家。还没进院子,砸锅卖铁的叫喊声就已经冲进了耳朵里。此时天色已晚,山林间静的可怕,本就混乱的吵闹声变得分外清晰。几个大汉先一步跨进了屋,阴烛二人没有放松警惕,不肯贸然行事,只是立在了门外没有进去。然后,就听到更多的叫嚷声此起彼伏,伴随着打碎东西的声音,好不热闹。
      大概站了一会,两人并排立在门口,相距一个身位。阴烛竖着耳朵听着里面的鬼哭狼嚎,弯起眼睛笑。
      只见,一个脸盆‘嗖’的从屋里飞了出来,直奔莫随尘的方向。阴烛想也没想一把将旁边的莫随尘拉到自己身后,那脸盆擦过莫随尘的衣袖重重砸在地上,抖了几抖才停下来。里面的清水飞溅出来,隐约打湿了莫随尘的下摆。阴烛看着地上的脸盆,有些不太满意了,暗想:等下飞出来的若是夜壶,就不好玩了!
      其实,以莫随尘的身手,要想躲过根本绰绰有余,滴水不会蘸到。只是不想阴烛出手的如此迅速,莫随尘也就顺势任他把自己拽过去,衣摆打湿也不做解释。阴烛看到莫随尘被弄脏的衣服,眼珠一转,抬脚就往屋里钻,莫随尘拉住他:“你干什么去?”
      “闹腾了这么半天,再不做点什么太对不起你的衣服了!”
      阴烛说着,已经走到了几个农户跟前,探身往里张望。远远看见,一个小姑娘正被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压制在身下。那姑娘脸孔果真黑的出奇,一双大眼黯淡无神,衬得眼白格外苍白。此刻正张牙舞爪,似乎想要去撕咬强迫她趴在地上的那几个壮汉,嘴角淌下的津液湿了一地也丝毫没有感觉。而那个柳阿生正涕泪横流的跪在角落,瑟瑟发抖。
      阴烛一眼便看的明白,这位黑小七绝不是什么狐仙上体,而是恶鬼夺魂。
      所谓夺魂,是指死于非命之人生前怨气凝结,死后不愿承认自己已经离世的事实,一心想要重回人世,化鬼夺魂,将活人肉身占为己有。当然,夺魂的鬼魅有很多种,照这样的情形看,依附在黑小七身上的魂魄暴戾凶残,煞气冲天,已经是一只活脱脱的恶鬼了。
      一旦炼化成恶,便是最难对付的。因为这种恶鬼早已丧失人类的语言和思考,只知一味的屠戮,讲不得情理,等同行尸走肉。阴烛见此,暗暗叹息,莫随尘在身旁问:“那姑娘没救了吗?”
      阴烛:“夺魂了~”
      莫随尘听后也是一愣,表情有些复杂,阴烛看了又道:“其实,把她身上的东西弄走并不难,我只是担心。。。”
      担心即便恶鬼离体,这具身躯也已经是一个空壳了。
      莫随尘自然明白阴烛的意思,这些愚昧的山里人哪里会懂得这其中的玄机。不插手任凭疯魔,插手只会变作腐肉。到那时,自己必定被扣上杀人犯的罪名。
      阴烛安慰:“我们是来追血脚印的,不是来做神棍的,那女孩有自己的命数,求不得~”
      刚说完,人群里的黑小七突然发力,撞翻了压制她的几个山民,像新生的雏鹿一般挣扎着跌跌撞撞从地上爬了起来。瞳孔涣散,面目狰狞,活脱一具行尸。混乱中,那个身背野山鸡的大汉一时情急,放脱了手中的山鸡。只见一只五彩斑斓大野鸡扑腾着翅膀落在了黑小七的眼前。该是那鸡倒霉,注定命绝于此。黑小七见山鸡降在自己面前,晃了几晃,飞身上前猛的抓住野鸡的脖子张开大嘴一口咬了下去。一只活生生的大公鸡就这样被黑小七茹毛饮血了,随后她将尸体一撇,红着双目瞪向众人。
      见此骇人情景,所有人皆面露惊恐,大喊着‘鬼啊~’,一哄而散。房中瞬间安静了,只剩下了阴烛二人以及吓破胆的柳阿生。
      只见,黑小七呜呜低吼着,一步三摇的朝柳阿生走去。才缓过神来的柳阿生抬头看到变成行尸的女儿正朝自己踱来,惨叫一声拔腿就跑。可才站起来,没跑两步就又跌倒在地,这一次说什么也爬不起来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恶鬼离自己越来越近。
      阴烛冷眼看着这个消瘦的男人,竟一点同情都没有,他嘴角忽的挂上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眼看着黑小七的手就要抓上柳阿生的肩膀,一只有力的手掌却钳住了黑小七的手臂。黑小七吃痛,木讷的脸上现出一丝痛苦。手,被牢牢逮住伸不得收不得,如何扭动也挣脱不开。黑小七显然气恼了,抬头便想朝制服住他的人咬去,却看到莫随尘一张毫无表情的脸摆在自己面前。
      黑小七先是一愣,似乎停滞了片刻,然后瞬间暴怒起来,吼叫着扑向莫随尘。莫随尘感到自己抓住的并非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好似牵制着一头猛虎,力道惊人。阴烛从旁边看着,有些担心又觉得新鲜,带着一副看好戏的表情道:“莫坊主~人家可是小姑娘,你会不会怜香惜玉啊!”
      黑小七想要钻空子挣脱,莫随尘明显加重了手劲,疼的黑小七惨叫不止。
      这时莫随尘接话:“我又看不见她,没法儿怜香惜玉。”
      阴烛哈哈笑:“别说的好像你看的到就能懂怜香惜玉似的!”
      莫随尘懒得和他斗嘴,把注意力放在了黑小七身上。突然,他感到自己抓住的手腕传来一丝微弱的鼓动,心下一惊。就在这时黑小七终于摆脱了莫随尘的束缚,疯狗一般的撕咬向莫随尘。阴烛见形势有变,反应极快,三两步跳到莫随尘面前飞身一脚重重踢在了黑小七的胸口,阴烛只觉自己好像踢在了一块铁板上。
      阴烛诧异:这具身体难道已经死透了吗?怎么是这般触感?
      黑小七被阴烛踢的有些反应迟钝,倒退数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了。阴烛见状,忙要上前撂倒她,突然手腕被人拉住。
      莫随尘道:“倒底是谁不懂怜香惜玉,你想把那姑娘脑袋踢下来吗?我们不能伤害她。”
      阴烛回头看他,见他神色有异,就问:“为什么?”
      莫随尘语气坚定的回答:“她还活着,她有脉搏!”
      阴烛听后有些吃惊,但他相信莫随尘的判断,但凡没有把握的事情他不会信口雌黄。不过,事情发展倒是让人欢喜,既然这姑娘还未被夺魂,问题就好解决了。
      阴烛来了精神,不慌不忙走到黑小七跟前。黑小七还在踟蹰着刚刚是谁踢了自己,阴烛低头看她,在她面前打了一个响指。女孩好似大梦初醒,这才注意到面前的男人。莫随尘在身后听着两人的动静,他本以为黑小七又要发疯一场,却不想响指过后四下竟安静了。黑小七的目光刚一撞上阴烛的脸时确实恼火,想要上前撕扯,然而下一刻她就一步也不敢动了。
      他们所处的地方是一位农户家里,这是一个并不富裕的家庭,空旷的正堂里只有门边木桌前燃着一只油灯,火光微弱。阴烛站在黑小七面前,背对大门,自然灯光照不到阴烛的脸。黑小七只能看到一个人逆光立在黑影里,一对金黄的瞳孔正冷冷盯着自己。黑小七浑身打了一个寒颤,眼睛对上那双金光四射的眸子时,好像灵魂正被强行吸往某个万劫不复的地方。
      不论是谁见此情形,都会被眼前的画面所震慑,都会打心眼里升起一股最原始最本能的恐惧。但遗憾的是,莫随尘看不到这些,他无法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阴烛语气轻松的问道:“冤有头债有主,为何非要纠缠于一个半大孩子?”
      他此刻发出的声音和平时那个大大咧咧的阴烛一模一样,然而他现在的样子与表情恐怖的好似罗刹,根本判若两人。大概傻子也能明白,阴烛的用心。
      虽然语气平静但威慑不减,寄宿在黑小七体内的恶鬼僵硬的摇起头来,表情显得痛苦极了。许久他缓缓开口,断断续续道:“阿衷。。。难过。。。小七。。。陪我。。。”
      此话一出,阴烛和莫随尘都怔住了。
      莫随尘重复:“阿衷难过,小七陪我?小七应该是指黑小七吧?”
      阴烛又问:“你认识这位姑娘?”
      又过了半天,恶鬼才点了点头。
      阴烛对莫随尘道:“他承认了,那么‘阿衷’大概就是这个恶鬼生前的名字了吧!”
      虽然对于刚刚还疯魔一般的黑小七为何突然变得如此乖巧这件事,莫随尘深感诧异。但他大概也明白,多少是阴烛的手段。更何况他现在最在意的是恶鬼口中说出的事情,于是便说:“这只恶鬼附身在黑小七身上或许并不是为了夺魂。”
      阴烛也想到了,对恶鬼道:“你能说说自己是怎么认识这个姑娘的吗?”
      这是两个人最奇怪的地方,一个荒山野岭里生活的女孩子会和什么人相熟呢?相熟到做鬼都要纠缠的地步。
      但是,对面的黑小七却沉默不答了,只是拼命摇着头。
      阴烛以为他不想回答,于是又问:“那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家在哪里?”
      黑小七还是一阵摇头,嘴里嘟嘟囔囔,眼神有些迷离。
      阴烛和莫随尘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得到的都是同样的反应。渐渐的两个人看明白了,这只恶鬼并非不回答,而是不会答。这是一个生前有语言障碍的人!于是,他们开始把问题变简单容易,尝试问了几个,恶鬼或多或少给出了一些回应。比如:你渴吗?你热吗?类似于这样纯粹的提问,这个叫阿衷的恶鬼都给出了很肯定的点头或摇头的回答。再有,是提问他曾经回答过或别人告诉过答案的事情,他皆做的出回应。恐怕那句‘阿衷难过,小七陪我’也是他生前经常说的一句话。
      阴烛像在询问刚刚牙牙学语的三岁孩童一样,不断思索既足够简单又可以得到一些线索的问题。阴烛一转念问:“阿衷,你喜欢的东西是什么?”
      这次,阿衷几乎不假思索:“小七和鸟!”
      小七和鸟?
      啼笑皆非的答案,哪里有人会把人和东西归在一类喜欢里?阴烛看了看莫随尘,莫随尘也摸不着头脑,便追问:“那阿衷,你最讨厌的东西又是什么呢?”
      阿衷脸上浮现一丝厌恶,回答道:“柳傻生和家!”
      阿衷的答案越来越光怪陆离。
      “柳傻生是?”
      虽然两人大概已经猜到了,但还是想确认一下。阿衷颤巍巍举起手指头,指向地上早已处于半晕厥状态的柳阿生。
      阴烛哈哈大笑,莫随尘却拍了拍他:“他刚刚的言语里提到了家,他讨厌他的家,这会不会是他说不出自己来自哪里的原因?”
      阴烛:“阿衷,你知不知道自己的大名叫什么?”
      阴烛想,如果能得到名号或许可以寻去。然而恶鬼却只是喃喃道:“阿衷~”
      莫随尘见再也问不出什么,便说:“阿衷,你可不可以离开小七的身体?”
      这个问题明显刺痛了他,他疯狂的摇起头来。阴烛突然插话:“你喜欢什么?”
      “小七和鸟!”
      “可你喜欢的其中一个快要死掉了~”
      阴烛本来想说,你再待下去小七就要被你害死了。可他还没来及说,阿衷却大喊起来:“死掉了!都死掉了!鸟都死掉了!”
      两人吃了一惊,莫随尘试探着问:“是你养的鸟已经死掉了吗?”
      阿衷点点头,呜呜哭咽起来:“阿衷难过~小七陪我~”
      莫随尘:“可能对他来说,他的生命里只剩小七了。”
      阴烛又问:“为什么你的鸟都死掉了?”
      阿衷哽咽着:“坏女人!坏女人!”
      阴烛眨巴了几下眼睛:“你的鸟,被一个坏女人,杀死了?是这个意思吗?”
      阿衷噙着泪,用力的点了点头。
      莫随尘的心有些触动。这是一个可怜人,即便化作恶鬼,还是感受得到从他言语中流露出的单纯与无辜。究竟是什么样的人非要把这样一个不谙世事天生残障的孩子置于死地。
      阴烛看了看莫随尘,知道他在想什么。其实,阴烛完全不需要与这个恶鬼交流,就可以让他强行离开黑小七的身体。他一开始也是打算这么做的,管他同不同意,直接拔除邪祟,万事大吉。可听到最后,他没法下这个手了,他忽然觉得如果自己真的这么做了,和杀他鸟的坏女人就没有区别了,更何况莫随尘是肯定不会同意的。于是,沉默片刻,阴烛对阿衷道:“这样吧,如果有机会,我们去帮你找那个坏女人讨回公道,好不好?”
      阴烛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安慰受伤的孩子,莫随尘都没有听过阴烛如此温柔的声音,不免一愣。阿衷听了,来了些精神,点头表示同意。阴烛旋即又说:“可是阿衷,死掉的东西是永远也回不来的。你的鸟已经不会飞回来了,难道你想要让小七也永远不要回来了吗?”
      阿衷一听,表情惊恐万分:“不!不!小七陪我,小七陪我!”
      阴烛语气强硬:“她已经没有办法陪着你了!”
      阿衷才平静一会的情绪又开始波动起来,恢复到了说话前的状态。他大吼着:“不~不~小七陪我!小七陪我!”
      阴烛也突然大吼起来:“小七已经死了!她是被你害死的!你最喜欢的东西都死了!”
      阴烛喊完这句话,莫随尘都吓了一跳,阿衷更是处于崩溃的边缘。他疯狂的挠着自己的头,黑小七头上盘着的双丫鬓被抓的散落下来,阴烛接着道:“你如果不信,就把小七找出来给我看看,证明她还陪着你!”
      阿衷听后,果真眼珠开始活动起来,嘴里不停念着:“小七~小七~”
      他开始满屋子打转,翻箱倒柜找小七。越是找越是什么也找不到,越是找不到他就越焦躁。阿衷无比悲伤的低吼着,最后见实在无处可寻,就趴到门槛上,盯着门槛两侧的缝隙,对着里面大大小小的蚂蚁洞,伤心欲绝的喊小七,哭丧一般。莫随尘实在看不下去了,他走到外面捡起方才被飞出去的那个脸盆,然后摸索着在院子里的水缸中舀了一盆清水,转身对阿衷说:“小七在这里~”
      阿衷一听,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冲到莫随尘身边。莫随尘将脸盆端到他面前,示意他往盆里看,阿衷忙朝脸盆里张望。透过月色,他看到了一张面容漆黑却五官秀气的脸庞,正是柳小七。还不等阿衷高兴,他马上意识到,这个水里的小七与他所相熟的小七大相径庭。水里的小七面如枯槁,双眼无神,披头散发,好似死人一般。他‘啪’的一声将脸盆扔在了地上。这时,屋子里的阴烛说话了:“看到了?是不是已经死了?”
      阿衷战战兢兢的不敢答话。阴烛又说:“想让她回来陪你说话吗?”
      阿衷马上眼睛一亮,连滚带爬回到了阴烛跟前,阴烛用已经恢复成棕褐色的眸子盯着他。阿衷显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不停的喊小七小七,阴烛叹口气道:“你只要离开这个身体,小七马上就会回来。”
      阿衷:“真的吗?不要骗我~”
      阴烛微笑,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轻声道:“真的,不骗你,我保证。”
      “拉钩!”
      阿衷还是不放心,就想了一个在他看来最保险的方法。
      阴烛看着阿衷伸出的小手指,有些出乎意料,他从衣袖里伸出右手的小指和阿衷拉了一个郑重其事的钩。
      阿衷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这是阴烛平生第一次和人打钩,看着这个孩子拉着自己的手,那小小的手指是如此柔软而脆弱,却又是如此的坚强有力。阴烛的内心深处隐隐生出一丝涟漪,他喃喃道:“一百年啊~人类的誓言还真是短暂!”
      却见,拉完钩的阿衷退后两步,不久一团黑气从黑小七的头顶升起。阴烛回过神,意识到还不能让这个魂魄离开,于是忙道:“阿衷,先不要走。”
      那黑影似乎听懂了阴烛的话,真的停在了半空。而脱离阿衷束缚的黑小七一头栽倒在地,昏了过去。莫随尘走到女孩跟前缓缓扶起了她,总算捡回了一条命。
      阴烛环顾四周,忽的看到地上躺着那只方才被黑小七咬死的野山鸡尸体。心中一动,一把抱在怀里,对半空的阿衷道:“这里!这里!”
      空中的黑气渐渐消散了,门外天空亮起微弱的红光。这惊悚混乱的一夜终于过去了,伴随着屋中传出的一声洪亮的鸡鸣。
      那叫声,久久回荡在阴烛和莫随尘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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