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猫]逸趣录

作者:荷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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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中画本(下)


      白玉堂是个小心谨慎的人,他时不时想起展昭那句“你不在我计划之内”,这让他有些不痛快。理智告诉他,这不怪展昭,毕竟某种意义上他才是那个单相思很多年的人。
      他随手将浇花的水龙头扔在草坪上,接过雨墨递来的毛巾,边擦手边向主宅走,他随意一瞥,看见一辆小汽车,那车牌他怎么瞧怎么来气。
      “啧,谁让他们进来的?”白玉堂皱眉,明显不高兴了。
      雨墨手忙脚乱地接过白玉堂丢过来的毛巾,他跟在二少爷身边久了,知道这小少爷又憋着气没处撒呢,小声嘟囔道,“人家来找展先生的,您亲口允诺的,展先生可以随意进出随意会客,他愿意的话这里就是他的家。”

      这话好像是他说的,白玉堂停顿片刻,直到来访的人走了之后,他才回到客厅,眼看着展昭端起茶盏送进厨房,怪声怪气道,“这里怎么着还是姓白吧?”
      在这儿伺候久的都知道小少爷这是心里又不顺畅了,小少爷吧,心眼小气性大,但品性是好的。
      “我白家是没人了?需要贵客亲自动手?”
      佣人忙上前接过展昭正在擦洗的茶具,并将展昭请出了厨房。

      展昭走出厨房,绕过白玉堂,径直上楼往自己房间去了。
      起先,白玉堂以为是自个表白的太匆忙,吓到展昭了。后来发现,展昭就是故意躲他故意气他!他恼羞成怒地跟上去,客房的门没关,他推门进去,见展昭拉出了自己的行李箱。
      他又急又气,一把摁住行李箱,道,“你就这么想去赵公馆?”
      展昭深吸一口气,他才不和衣食无忧没受过风浪的二世祖计较。
      “我知道,你和赵祯是旧识,如果你是真心的想去…想去……。”白玉堂看着展昭的背影,强压住内心的情绪。
      “赵祯在意的是月华,只不过他有妻子在先,但凡有一丝希望,我也不愿月华进火坑。”
      来不及深究这话的深意,白玉堂松口气,然后又皱起眉头,走到展昭身边,“他拿丁月华要挟你?”
      “你不也利用过月华?”展昭拿起眉笔,斜睨白玉堂。
      白玉堂哼笑,“我那是救人于水火,顺便等一只三脚猫落入陷阱。”

      之前白玉堂在鼎春兰撒银子的举动,确实让月华少了很多骚扰,也解了赵祯的步步紧逼。如果他早记起白玉堂是小白,他就不会着急忙慌地跑到鼎春兰,还以为月华真的被浪荡子缠上了。
      白玉堂凑近展昭,目光灼灼,“你上妆干什么?”
      “赵司令请我去唱堂会。”展昭拽着白玉堂的领结把人拨到一边。
      “所以,你不是要走。”白玉堂瞄一眼行李箱,里面八成装着戏服,“你既然不走,为什么要一直躲着我?”
      “是你白家太大了。”展昭努力盯着镜中的自己,心无旁骛地画眉。但脸颊渐渐升起来的红晕还是出卖了他。
      白玉堂眯眼,伸长手臂从妆匣里摸了半天。整齐摆放的油彩哗啦啦不断作响。
      展昭瞧着越来越乱的匣子,正要去敲那只作乱的爪子。
      “找到了。”白玉堂打开口红,道,“今天别用油彩用这支吧。”他倾身,扣住展昭的下巴,带着轻微香气的膏体缓缓地描摹饱满的唇瓣。

      原本,涂的人很认真,被涂的人很紧张。
      不一会儿,就变味了。
      察觉出展昭的僵硬,白玉堂轻笑。
      展昭只觉得眼前一晃,微凉的膏体被柔软的触感代替了。
      在伏龙芝军事学院学习的那段时间,是常州被空袭后,展昭最难过也最轻松的时光了。
      他好像在烽火连天里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就好像是经历绝望后还能拨开乌云看见阳光。
      救命稻草是老师包拯给的。
      阳光是白玉堂给他的。
      白玉堂像生于阳光长于阳光,他漂亮得像神话故事里最鲜活最光明的角色。
      他倨傲,他风流,他潇洒,他心气高容不得沙子,但又为人大方有义气。他带着严谨的军校生做最出格的事,他总有手段把最新鲜的事物带进关卡重重的伏龙芝。
      同时,他也是最出类拔萃的军校生。
      他鼓励同学对心中的喀秋莎大胆表白,他自个却不从耽于享乐,明明拥有一副最具欺骗性的外表。
      那吻起先是试探的是温柔的,后来竟带着十足的侵略意味。

      白玉堂加重了力道,手指将展昭的脸颊掐出红印来,手臂穿过展昭的腰,两人瞬间调换了位置。
      展昭双手撑在桌面上,逐渐平复呼吸。他略有戒备地看着眼睛都红了的白玉堂。
      白玉堂忽然笑了,眼里的欲望瞬间退去,拇指擦过展昭嘴角的红印,一派花花公子的风流潇洒,“我更喜欢从扒掉你的贵妃戏服开始。”

      话未完,展昭抬脚就踹白玉堂,被后者眼疾手快地握住了脚腕。
      他挣了挣没挣脱,眉心皱得快拧出花来。
      见好就收的白玉堂忙松开,后退一步,瞅着展昭的腰,意有所指,“溥先生的话你倒是都听进去了。”饮食上这般守规矩。
      展家是书香门第,原应该是最清高最不屑与“下九流”为伍的。
      他出门前,回头望一眼展昭,笑了,“你和你爷爷当真是这样温柔的人。”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展家的家训和展家旧宅一样,已经在炸弹的侵袭下化成齑粉不可考了。他小心地关好房门,一点儿都不明白展昭为什么要去做走在钢丝上的事儿。
      或许烽火之中总有更重要的事值得为之粉身碎骨。他这九歌二少爷的身份是他的掩护,正如展昭也可以半个伶人的身份潜入三教九流。

      他没有权利也不应该去探查展昭,他暗自叹口气,靠在客房门前,一时间,整个主宅都安安静静的。他慢慢地下楼,手指敲着栏杆,逡巡一遍客厅,慢慢地走到会客区,他坐在沙发里,一寸寸地将访客可以接触到的地方检查一遍,最终在沙发的底座触到一枚硬物。
      他好歹算是半个伏龙芝军校生,他并不急于将它取下,窃听器的覆盖范围没那么大,赵祯不过是警告他,这事儿没完。

      凤眸半明半暗间,白玉堂收起搭在茶几上的长腿,上楼去了。
      片刻后,他扛着展昭重新出现在楼梯口。
      戏服换了一半,白玉堂去而复返,在展昭的惊诧中,不等人反应过来,如法炮制地搭住展昭的手腕,这一下直接捏住了展昭的麻穴,接着天旋地转间,展昭就失去了反攻的机会。
      “白玉堂,你,放我下来!”狡诈!奸诈!哪里有人是这样对待朋友的!
      任凭展昭挣扎,白玉堂索性加快了步伐,免得真的把人摔了,他快速把人放在长沙发上,然后倾身压上去,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你穿戏服的样子真好看。”
      展昭脸色微变,不知道白玉堂又发什么疯。
      白玉堂趴在展昭颈窝,抓着展昭的手摸向沙发下方,他察觉到展昭呼吸一窒,就要去拽掉窃听器。
      一个要取一个不让,两人僵持不下。
      白玉堂偏头,张口含住展昭的耳垂。
      展昭不敢讲话,因为有窃听器,此刻他是连动都不敢动了,那种带着致命诱惑的触感陌生又微妙。他从未和别人靠得如此近过,而对方不是温软的女子,而是个硬邦邦比他高的男人。
      他闷哼一声,带着不易察觉的鼻音。
      钻进他衣襟里的手指是凉的,粗糙的,指腹和虎口处有薄茧。
      光滑的皮肤因为手指的压力微微下陷。
      展昭忽然转过头去,手中攥紧了有着繁复绣花的戏服。他有一种错觉,一种被白玉堂咬开动脉吞吃进去的错觉。
      脖颈被别人掌控在手里的感觉实在不算好。
      白玉堂松开展昭的同时,手臂揽住展昭的腰贴在胯骨上,就这样抱着怀里的人不动了。

      院子里的日光从白色变成了橙色。
      压在身上的重量始终没变过。展昭闭上眼睛,白玉堂的呼吸喷在颈窝,他觉得有些痒,但又僵硬地不敢移动手脚。
      他在白家的半个月原本就是偷来的。他抬起手,虚虚回抱住白玉堂,到白家的第二天,一早便有花店的人来送花。
      他下楼正看见白玉堂边签单边道,“今天起,所有的花全都送这儿来,小爷不去花店取了。”
      白玉堂回头,看见站在楼梯上的他,笑道,“每天一捧,专等猫。”
      他瞬间想起白玉堂车后座的玫瑰。
      这个人啊,他拿白玉堂没办法,就像拿多年前的小白一样,毫无招架之处。

      “少爷。”雨墨进门。
      白玉堂随手抓到一只茶杯甩了出去。
      雨墨原地一跳,隔着沙发椅背看见自家少爷正躺在沙发上,道,“客厅睡午觉会着凉的。”
      接着是第二支摔碎的茶杯。
      “备车,今晚去赵公馆。”
      展昭皱眉,“你去干嘛?”
      “这个时候不要讨论这种事情。”白玉堂声音闷闷的,忽然意义不明地笑了,“宝贝儿,你怎么不叫啊?叫出来让小爷听听。”
      有些人啊,你越较真儿他越来劲,你越坦然他反而觉得没趣。展昭也不恼,只压低声音,道,“我不喜欢话多的。”
      白玉堂闷笑,展昭骨架修长纤细,是江南水乡养出来的温润。如果,如果他衣食无忧的人生能够再拉长一些,大概谁在上谁在下还真不一定。
      他抬头,认真盯着展昭,“你穿成这个样子去见别人,我怎么能放心?现在好了,不用穿了。”
      他起身,将展昭抱起来,送进客房,“如果人生会有九十九个遗憾,你却让所有遗憾成为释然。”

      当天晚上,白玉堂陪同展昭前往赵公馆。
      两人一下车,赵祯亲自来迎,他有些暧昧地看着穿蓝色西装的展昭,“我还以为今晚能见到两个不一样的贵妃。”

      “抱歉,出了点意外来不及换。”展昭平静无波地看着赵祯,在后者的眼里,他的戏服八成是被白玉堂扒掉了,“赵司令可还记得幼时承诺,”不等赵祯回答,他又自顾自地笑了,“小孩子的话算不得数,隔行如隔山,我这个学昆曲的还是要找月华补补课。”
      小时候,他并不与赵祯熟识,丁家却与赵家算半个世交,只是到他们这一辈,丁家败落,和赵家越来越远罢了。
      赵祯命人带展昭去找丁月华。
      展昭从白玉堂手中接过箱子,随来人离开。

      白玉堂盯着展昭离去的背影。
      “离开一会儿而已,二少不会舍不得吧。”
      白玉堂接过赵祯递来的雪茄,“赵司令不去应酬?和我这个一没钱二没权的纨绔子弟有什么好聊的?”
      “二少可别推诿了,我可听说白董事长搞了一条水运航线,大少掌舵。九歌在S城马上就有你说了算。”
      白玉堂斜睨赵祯,“钱我白家是要赚的,但我白家可不和……”他上下打量一番赵祯,笑了,“不和你们打交道。不过,钱小爷玩够了,倒是想换点刺激的。”
      “二少有留过洋,又搞过金融,不如来财政司。”
      “那要看赵司令的诚意了。”

      展昭放下窗帘,他听不清白玉堂和赵祯在聊什么,但站在花园里的白玉堂,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和面对他时判若两人。
      他走到丁月华面前,道,“抱歉。”
      “月华要的从来不是这一句,明天开始我就是赵祯的姨太太了。”丁月华起身,将一只荷包递给展昭,“你的样子在我心里,我是不会画错妆面的。”

      催戏的鼓点已经开始。
      不一会儿,雍容华贵的贵妃从帘子后出场。
      他缓步轻移,拉开贵妃醉酒的序幕。
      一场堂会,宾客尽欢。
      赵祯看着直接把人从台上抱下来的白玉堂,笑容暧昧,“展先生不去卸了行头。”
      白玉堂凑近赵祯,意有所指,“戏服才有意思。”

      赵祯送走两人,招来属下询问,刚才是否有异常。
      属下只说二夫人回了一次卧房便再无其他。

      白玉堂停下车,招来雨墨,道,“好生安置先生,明天换草坪的时候送先生出去。”
      雨墨应道,心说展先生何时轮到他来安置了。直到第二天,送人出门的时候,才发现昨天的贵妃不过是身形和展昭差不多的伶人罢了。

      S城风平浪静,无人发觉一张名单随着一个人的悄悄离开流出了S城。
      半年后,国民zheng府在延an的暗桩接连失踪。
      赵祯受到重庆政府的问责,迁出S城,鉴于赵家在S城的根基,赵爵接替赵祯。

      以后S城的混沌岁月,便只有白家二少白玉堂独自承担了。

      后来,公孙策问白玉堂知不知道展昭的身份,白玉堂仔细回想,那会儿是不确定的。
      白玉堂终究忍不住问公孙策,“他后来有没有提起过我?”

      公孙策没有回答,只在一切尘埃落定后,在白玉堂因为身份的原因不得不远走国外的时候,收到一个地址。
      白玉堂沿着上山的路一直走,路过自家的半山别墅,继续往上。

      荒野无人处,唯有一座孤坟,没有名字,上书:
      曾是惊鸿照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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