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志

　　第五章 可望不可即

　　弄走了那鬼，太皇带着瓶子进到内间，拿起一旁细毫毛笔，蘸了朱砂，转瞬间一副阵法挥舞而就。

　　人鬼两界，有专修阵法的，也有对阵法一窍不通的。此刻若是让内行的人来看，他一定会打包票说这不是隔魂的阵法。

　　至于到底是什么，太皇本人心知肚明。他正靠着面南的墙，仔细查看着玻璃瓶中的白雾氤氲。

　　那是一对魂魄，一个人的，一个鬼的。太皇皱眉盯着它们，仿佛极不愿意看到它们纠缠在一起，但出于什么顾虑，他暂时按捺住了拆开它们的冲动。

　　架子上的沙漏一分一秒地滴着，太皇已经从面南的墙靠到了面西的墙，又从面西的墙靠到了面北的墙，现在正走向面东的墙。

　　在他的后背接触到墙体的瞬间，被他随手包在一边的借来的玄武石有了动静。一圈柔和的金光漾了出来，在波及到太皇的一刹那，化成一根长长的细线，绕在了他的手臂上，逐次往下，最终消失在了他的指尖。

　　玄武啊玄武，你终于作效了......

　　太皇拂了拂手中的玻璃瓶，含了笑意，低声道：“想出来么？可惜，我不想在这里把你放出来啊。不急，我们有的是时间呢......”

　　他顺手挑来白日那件白底黑边的衣裳，裹了玻璃瓶塞进袍袖里，又塞了一些日常用品进去。直到一切打整好了，他才缓步走到一处墙角，抠开第四块砖，从下面翻出一个小布包，拿出来打开，随即那传说中不能用了的属于鬼皇的玄武石展露了出来。

　　要是穆聆在，他会气得跳脚。

　　要是太皇看见穆聆跳脚，他会慢条斯理地告诉穆聆，这玄武石确实没法用来倍长年岁。

　　太皇是谁？

　　在无常之境苦修了上千年，能一般么？

　　别的不说，捣鼓玩意儿的能力绝对一流。

　　这块可怜的玄武石就没能逃过这一劫，生生被改成了开辟法场的宝贝，百年醒一次，一次只能选定凡世一个地方作为法场。在这里，它的主人会像在本域里一样修为充盈。

　　太皇早算好了，就等着呢。

　　他遁了身形，直奔下界。

　　---

　　人间。

　　宋祁浑浑噩噩地从梦中醒来，摸了一手冷汗。他一脸生无可恋地在床上躺了好半晌还没缓过来，满脑子都是一地鬼尸的恐怖场景。

　　将他拉回现实的是学员小李的一个电话。

　　小李在电话里问他要不要去熙湖边上摄影，还说这次是一群老前辈组团指导，他早就想去了。

　　宋祁听了，立刻来了精神，问好时间，让小李帮他报了名。挂掉电话，他到厨房准备了一些便食，试好摄影装备，看看还有时间，无聊地望了会儿天，又转回了卧室。

　　当他的目光落到床上时，头天晚上的噩梦仿佛又重现眼前。他一个激灵，心情瞬间不怎么好了。他面色有些难看，心想今天还是去周边逛一逛好了，反正肯定打不起精神带学员摄影。

　　这么想着，他拨通了小李的电话。

　　嘟嘟嘟。

　　再拨。

　　嘟嘟嘟。

　　宋祁有点急了。

　　他越来越感觉将要发生什么，无奈之下敲了一条反悔短信，刚按了发送，人便软在了地板上。

　　这样看来，宋祁的直觉倒是十分准确。

　　他的魂魄被提出来，装进一个神奇的瓶子，提到十三天去溜了一转，然后被送到一处气派的宫殿，再被带回自己家里，自始至终，有另外一个魂魄一直跟着他。

　　他的记忆里，这个魂魄的主人叫姬柯，是他的命定之人。

　　宋祁醒来时，是脸朝下地趴着，大脑一片懵逼。方才路上的许多事情他都记不得了，晕乎晕乎好像坐了趟过山车。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要干什么？？？

　　突然间宋祁听到头顶上一个陌生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刚刚说什么？”

　　吓得宋祁一个咸鱼翻身，不偏不倚，撞在了那人的下巴上。

　　宋祁看那人只是有一点点眼熟而已，很浅很浅的印象。他跟那个帅气得过分的人大眼瞪小眼片刻，重重的倒回床上，嘟囔道：“我刚刚什么也没说啊......”

　　那双眸子盯住他不放，道：“可是我听到你在喊一个人的名字。好像是叫什么鸡壳来着，是吧？”

　　宋祁：“......”

　　被他这么一说，他还真想起来了。

　　宋祁好像抓到了一点头绪，也顾不上其他那么多了，一把抓住那人的手，急切地问道：

　　“对了，你认识姬柯吗——就是你说的那个人？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那人挑了挑眉，仿佛不太喜欢他的问话，却并没有甩开他的手，而是，厚脸皮地反握了回去。

　　那人懒懒地问回去：“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在你家里么？”

　　宋祁抽了一口气——他确实才发现这是在自己床上。他试着镇定了一下，发现不太可能。他的话都带上了颤音：“你......你就是......姬柯？”

　　对方无语，心情复杂了3分钟。

　　3分钟后，那人打好腹稿，开始了语重心长的胡说八道。

　　“前几天你在菜市场买了一袋土豆，煮了吃掉之后脑袋疼，然后你在散步的时候疼晕过去了，是我把你救起来的。为了防止情况复发，医生让我陪住五个月。嗯，就是这样，我就把你送回来了。怎么样，感谢我不？”

　　随着他的瞎编层层深入，宋祁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不是他识破了这人的谎言，而是他身上确确实实发生过这样的事，正是在几天前。

　　至于中间一段他疼晕过去的情节，他本人表示将信将疑。自己的毅力，他不可能不知道。

　　宋祁抬眼看了看装正经的来人，漫不经心道：“哦。那你过两天陪我去看看那个菜贩子。我现在要睡觉了。”

　　那人：“？”

　　现在可是大中午呀啊喂！

　　宋祁改口：“睡午觉。”

　　那人一副我理解我真的理解的样子，退出了他的卧室，带上门之前，留了一句话：“我出去溜溜，有事找我，拉开窗帘就可以了，我能看到。”

　　语音刚落，人已经闪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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